康乐麻将馆

第三十章节.相见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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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听破烂王和老方这么一说,小四川自己也都觉得不自信了,就索性把小碗放在老方的脸盆里洗净了泥土,再放在眼前仔细地查看。果然,这小碗的釉面光滑,色彩鲜明,就像是刚从瓷器店里买来的新碗。于是,小四川恼怒地大骂起来,“那两个狗东西把老子给骗了。”

老方问,“你给了人家多少钱?”小四川说,“给了一百元钱。”老方说,“一百元钱就想买个文物,你咋能不上当受骗?”破烂王也说,“像你这样有文化又聪明的人也能让人家给骗了?”老方说,“骗的就是他这样有文化又聪明的人,要是把这小碗卖给讨饭的或是拾破烂的人,别说一百元钱,就是一块钱恐怕也卖不出去。”

老方又问小四川,“你是在啥地方让人家给骗的?”小四川指着屋后那片公路边的土堆说,“就是在那几个土堆边上。”说着,就要老方跟着一起去找那两个骗子算账。破烂王说,“人家把你给骗了,还会呆在那里等着你反悔,再带人来抓他们?是骗子哪有那么傻的?”

小四川出了门,走到屋后,再朝那边一看,整个旷野之中一片春光,寂静无声,就长叹了口气,问着老方,“那咋办?不能就这样地让人白白地给骗了。”破烂王说,“吃亏上当也只有这一次,只当交了次学费,以后学聪明一些。”可老方对小四川说,“估计这人跑不出徐家湾,你把这两人的相貌特征说一下,兴许咱还能认得出这人。我在徐家湾虽说呆的时间也不算长,但这里的人我差不多都还熟悉。”

破烂王一听,马上就说,“要说过去的徐家湾,村里的人我没有不认识的,哪个人咋样我没有不知道的。可是,现在,这村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数人我都不认识了。你还能比我更熟?”老方说,“你只是认识你们本村的人,可现在徐家湾村里的人百分之九十都是外来人口,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是本村人,你咋能认得。可我整天在徐家湾打牌,啥样的人没见过?”

小四川就把那胖子和小瘦个的模样和口音大致地叙述了一遍。话还没说完,老方就对小四川说,“我知道是谁了,走,跟我把钱要回来去。”破烂王疑惑地问,“你真地知道是谁了?”老方神秘兮兮地笑着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到跟前就知道了。”说着,就穿上鞋下了地,把剩下的烟头往地上一丢,狠狠地吐了口唾液,带着小四川和破烂王一起出了门,朝着徐家湾村子那边走去。

徐家湾村位于西安北郊的城乡结合部,十多年前,徐家湾还是只有一百来户人家的村子,四周是一片片广阔的麦地。村里的农户跟外地农民没啥两样,过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生活。可是,近年来,随着建材市场的兴起,徐家湾一下子热闹起来。由于外来人员的迅速增多,许多人开始在徐家湾租房子和建库房,徐家湾村也在不断地扩建,很快就繁荣热闹起来。昔日的农家小院里都是盖着稀稀松松的三两间平房,可是,现在,哪家小院里不是盖起了三四层,或是五六层的楼房,以尽可能地招租房客,收取租金。

村北那大片的麦地因处在大明宫的遗址保护区里,不能建房,而当地农民又觉得种粮劳神又没啥收入,不如出租给外地来的农民种菜,便把麦地都租了出去,过起了靠租屋获取收入的闲适生活,活得比城里人还清闲洒脱。虽然村里的人还都是郊区农民,但他们依然自称是宫里的人。因为这里曾是盛唐时期的后宫花园。人们还能通过历史和传说,回想起大唐盛世的情景:三千嫔妃,六宫庭院,歌榭楼台,九曲回廊,树木成荫,花卉遍地,太液湖面,歌舞游舫,日日笙箫,夜夜春梦。总之,徐家湾本身就是块风水宝地,虽然大唐盛景已被千年战乱损毁,但这里依然能吸引着许多许多的人们。

进到了村里,老方就径直地朝着北边的巷子里走去。进到了一个农家大院里,房东女人见老方头昂着老高,带着人闯了进来,就质问道,“你做啥呢?”破烂王马上对那女人说,“我们来找人。”房东女人跟破烂王都属于本村人,自然很熟,就问,“找啥人?”破烂王不知道,就让老方回答。老方说,“胖子得是在你这里住?”房东女人指着二楼对着楼梯口的那个房门,说,“就是那屋,得是找他打牌?他刚从外面回来,怕是在睡觉呢。”老方上到二楼,走到胖子的门前,也不敲门,就一脚把门给踢开了。

胖子正躺在**睡觉,一见是老方带着破烂王和刚才受骗的那人一起来了,就知道坏事了,赶忙起来,明知故问道,“你们找我有事?”老方指着小四川问道,“可认识这人?”胖子故作镇静地说,“没见过。”老方加重语气说,“你再看看,把眼睛睁大点看。”胖子摇了摇头,说,“真是没见过。”小四川把手中的那只小碗朝着胖子面前一亮,说,“你不认识我,这个小碗你总该认识吧。”胖子装得更像了,他笑了笑说,“你跟我说笑话,这小碗又不是我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老方本想只要胖子认帐,把钱还给小四川,道个歉,也就行了,没想到胖子却假装糊涂想赖账,就气得骂道,“日你妈,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把你送到派出所,让派出所的人把你好好地收拾一顿你才舒坦。”

胖子一看再混也混不过去了,就赶忙给大家散烟,说,“坐下坐下,都是自己人,有啥话慢慢说。”老方说,“胖子,实话给你说,你知道小四川是谁?是咱老方的铁脚子,关系可是不一般。我就给你说这么一句话,别的话我就不用再说了。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胖子堆着笑脸说,“老方,你的话我明白。我跟你是老关系了,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说着,便从枕头下的床垫里拿出了那张百元钞,递给了小四川,说,“伙计,对不起,咱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本来,小四川是满怀着义愤和恼怒而来,见胖子这般客气,事先准备好的那些谴责和言辞也就一下子全忘了,反倒连声说道,“没啥没啥。”老方本身也不想把胖子咋样,都是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牌友,没必要把关系闹僵,但他又不想让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不痛不痒地了却,就对胖子说,“胖子,有些话我老方还是想给你提个醒,活在这世上,要活得正派,活得自在,活得有骨气有尊严,就不要搞那些偷鸡摸狗鸡鸣狗盗的事,从大处来说是违法犯罪,从小处来说自毁名声。要是这样,就是搞到的钱花起来也不畅快,不舒心,弄不好还得让警察抓去坐班房。你说划得来不?要说我老方这人是人直影子正,就是半夜里公安民警开着警车来找我,我都不害怕。你说是不是?”胖子连声恳切地说,“对对对,老方的话在理。”

说到这,老方就要带大家离开。可胖子却说,“我跟这位兄弟是不打不成交,今天有幸相遇,也是缘分。为了向兄弟和大家谢罪,我请大家打牌吃水果。”说着,便走出门口,对着楼下喊了声,“窝窝。”那个瘦小个从楼梯间小屋里出来,就应了一声。胖子把十元钱朝楼下丢去,说,“快去宽娃那买些香蕉苹果,让他挑好一些的。”窝窝捡起钱,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老方等胖子回来,问胖子,“你不是说在康复路做服装生意?怎么又倒卖起文物了?”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多笑了多笑了,要是真是倒卖文物,还不犯了国法?咱咋说也是守法公民。”老方说,“你也算是守法公民?我听别人说常见你和窝窝在火车站地道口和太华路立交桥那边用小碗摇骰子骗钱,用网子抓鸟卖给摆夜市的人。还有你把从别人那收来的自行车和摩托车拿到土门和文艺路去倒卖。这些恐怕都不是守法公民才干的事吧?”

胖子不以为然地笑着说,“我说老方你咋啥事都知道?简直成侦探了。我要是有你这本事,就办个侦探事务所。”老方说,“我也没去侦探你,可我整天呆在麻将馆里,徐家湾里发生的事,都不用过夜,就能传到我的耳朵里。”接着,又说,“你不是在搞服装生意?怎么不好好地搞,要去搞那些乌七八糟违法犯罪的事情?”胖子叹了口气,说,“有些话我不好跟你说,说了你也不相信。”老方说,“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咋知道我不相信?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光怪陆离,千奇百怪,你说还有什么事情不可相信?”

胖子长叹了口气,对老方说,“有些话我可是从来没对别人说过,今天不妨给你们说说。你们恐怕不会知道我是为啥跑出来的。我给你们说我是被逼出来的。就因为我平常爱打麻将,我老婆就整天跟我闹离婚,还跟着别人胡搞,让我发现了,把她打了一顿。她家人就不愿意了,仗着她哥是当地派出所的所长,带着人过来把我家给砸了。我气不过就带着刀子要找她哥拼命,可是,没想人家有保镖,没等我靠近,保镖就提着警棍朝我冲了过来。我一看不好,吓得就跑,连家都没敢回。她哥又带人来到我家,把我家砸得稀烂,把我妈的手砍了一刀,还让人给我捎话说,只要抓住我,就把我废了。所以,我就跑了出来。你知道我刚来这里时是怎样的情况?活根本找不到,带了点钱用来做生意,不但没赚到钱,还赔得一塌糊涂。最后,弄得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你说我该咋办?我是人呀,总不能露宿街头,饿死冻死。所以,我就只好去偷。白天踩好点,晚上别门橇锁。我也知道这是违法犯罪,被抓起来是要判刑坐牢的,可是,就是判刑坐牢也比饿死冻死好。”

说到这里,胖子有些激动了,继续说道,“老方啊,我也是穷苦出身,不怕出力干活,只要能有活干,混个肚子圆,晚上有个地方住,就是苦点累点也不算啥。你们都是有活干有事做的人,生活得自自在在,哪能体会到我们这些人的苦衷?”老方不同意胖子的观点,用驳斥的口气说,“你的处境我能理解,但我不赞同你的所作所为。活路不是找不到,而是看你想不想干。比如说给人家拉粪扫圈,拾破烂扫马路这样的活,我和破烂王都能干,不信你就干不了。”

胖子摇了摇头,轻蔑地笑道,“你们干的算是啥活?又脏又臭,挣钱又少,不够丢人现眼的。”破烂王马上反驳说,“不偷人不抢人,有什么丢人现眼?”胖子说,“我是年轻人,咋能跟你们老年人比?”老方就说,“要是你还是这样的思想,继续这种做下去,不是我说的,不定哪天就要翻把。”

这时,窝窝早已把香蕉和苹果摆在桌上。胖子拿着小刀开始一个一个地给大家削着苹果,说,“算了,咱们不说了,大家吃香蕉吃苹果。”于是,大家就拿起香蕉和苹果吃了起来。吃过之后,就摆起了战场。因为破烂王不肯打二四块的,大家就只好打一二块的。可是,胖子和小四川平时打的都是二四块的还要带下炮,打起这一二块的牌就觉得不过瘾不刺激。所以,打到傍晚时分,小四川就提出不想打了。

胖子看出了小四川的心思,就说,“不行,吃过饭,咱们到棋牌室打二四元带两炮的。”棋牌室是在村子西头北边的一户农家小院里,三层小楼的一层有两大间屋子专门开办麻将馆,门前挂着“徐家湾中老年棋牌室”的招牌。是整个徐家湾村仅次于康乐的麻将馆。不但房屋不如康乐麻将馆宽敞明亮,环境也不如康乐舒适,就是麻将牌和桌椅设施都比康乐差上一两个档次。更别说康乐还有为大家服务的小保姆,能为大家供应饭菜、打电话、出售香烟和饮料。所以,康乐总是能吸引像老方、王老板、小四川和彩云等这样素养较高的牌友。而这些人又能笼络住一大帮其他的牌友。所以,康乐麻将馆就比棋牌室的生意要红火得多,名气也要大得多。

小四川没去过棋牌室,就问棋牌室在哪。老方说,“在村子西头北边。那个地方我过去也常去,没意思,都是些乱七八糟从外地来的搬运工,打个牌争争吵吵,叫叫嚷嚷,一点都没文化没素养,把个屋里弄得狼烟动地乌烟瘴气,要打牌还是去康乐麻将馆。”小四川也说,“还是去康乐麻将馆。”胖子说,“行,我再把蒋三叫上,那家伙可是个铁脚子。一说打牌啥都能不顾。”老方马上说,“别叫他,他老是没钱,爱挂账。”胖子说,“那家伙最近不知从哪弄了些钱,一掏兜就是几张新崭崭的百元大钞,挺吓人的。”老方就说,“只要有钱就行,但就怕他老婆过来闹事。上次他老婆在康乐麻将馆闹事,让女老板把我们说了好久。”小四川说,“不行,咱们到二楼的小房间去打,让他老婆找不到。”于是,大家就约好了晚上七点钟在康乐麻将馆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