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老方和小四川跟胖子约好了要在晚上七点钟在康乐麻将馆打麻将。当时在胖子屋里打完麻将就已经六点钟了,所以,老方和小四川就没回屋,直接去了康乐麻将馆。两人让小保姆给他们俩各下了一碗肉丝面,吃了起来。饭还没吃完,就见蒋三进到了院子,一见老方和小四川,就问,“要打多大的?”老方边吃着饭,边反问道,“你带了多少钱?”
蒋三最怕别人对他说这种话,就说,“你别管我带多少钱,我肯定不会挂账,”老方又说,“听说你最近手气挺冲,赢了不少钱。”蒋三不以为然地说,“也就三四千元吧。”老方马上对蒋三刮目相看了,说,“厉害呀,发了一笔大财。不过,你要是再输钱,只怕把老婆和房子都保不住了。”蒋三笑道,“你也太小瞧我蒋三了,我再背也不至于背到这种地步。”老方说,“那说不来,俗话说千金抵不过一赌。一个人有多少家财也挡不住像你这样春回秋去夏往冬来地没完没了地赌钱。而且,赌的还是大钱。你想想看,你蒋三没啥正当职业,就靠那个可怜巴巴的粮油小店的小本生意,哪能供着你整天这样地大打大赌。所以,我劝你蒋三,你又没钱,打牌的毛病又改不掉,要是这样,还不如打些小牌,过上把瘾算球。”
蒋三摇摇头,很不服气地说,“我这人就是这德行,要打就打大的,要不打就算球。不像有些人爱打那五角一元的小牌,小打小闹,鸡毛蒜皮,有啥意思。”老方见劝蒋三不动,就叹了口气,说,“我现在打的就是五角一元的小牌,别小看这五角一元的小牌,有时手气不好,一天还得要输上个七八十元。你想想看,咱一天才能挣多少钱?我现在老了,说啥也没指望了,只能打个小牌,混混日子,图个一时快活。可你蒋三还年轻,还有老婆孩子,还要养家糊口,不能像我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能把时间和心思都花在牌桌上。”
蒋三说,“你的话我也明白,可我一天闲着没事,不打牌干啥?要是我也有个安安稳稳的好工作,整天忙着上班挣钱,还哪有时间出来打牌?”
这时,女老板从活动室那边过来,见蒋三来了,就说,“蒋三现在学好了,也不来打牌了。”老方笑了笑说,“猫改不了吃腥,狼改不了吃晕。他蒋三要是能把麻将牌戒了,我老方就倒着用手走路。”蒋三不好意思地说,“我怕媳妇来这找我,这段时间我都是在棋牌室那边打的。”女老板马上就说,“你别去棋牌室那边打牌,那里有一伙山阳人,老是合着伙打通牌。”蒋三说,“我也想来这里打,可是,老方他们老是损我。”
老方对女老板说,“这里的人都知道他身上没钱,不愿意跟他打,他不到别的地方行吗?”女老板笑了起来,说,“这样说,蒋三成了地下游击队了,打一枪要换一个地方。”老方说,“他算什么地下游击队,只能说是个流窜犯。”
正说着,胖子已经进到了院里。女老板见老方要跟蒋三、小四川和胖子一起打牌,就知道他们肯定要打大一些的,就问老方,“在楼上打,还是在楼下打?”老方说,“那还用问,看今天来的都是啥人物。”女老板说,“还是应该在楼上打,省得蒋三老婆过来找他闹事。”说着,便带着他们上到了二楼,忙着给大家准备红牌子和黄牌子,并催着让小保姆把茶水送到二楼。
他们采取的是南方的那种打法,这是小四川提出的建议,就是把东西南北和白板发财和红中全部去掉,码三摞牌,胡二五八将,谁放胡谁掏钱,有杠不胡算是白杠,打到底,不荒牌,打的五元十元带两个活动炮。另外庄上还要再捆上一个固定炮。小四川因为兜里揣着一千元钱,有着雄厚的物质基础做后盾,所以,一上庄就下了两个炮,而且,连坐了两庄,然后,又炸了别人两庄,形势一派大好,所以,就一直下着两个炮。也就在这时,他又摸上了一把好牌,还没等别人把生张和边张打完,他已经凑起了三个顺子和一对将,只剩下了一个八筒和七条的孤章,只要能挂上章,就能听牌。这时,他正好摸了个七筒。按理说,他应该顺理成章地打出七条,等着胡六九筒。可是,也许是因为得意忘形或是过于放松,他嘴里报的是七条,却连看也没看清,就把手里的握的那个七筒打了出来。等他把七筒打到锅里,才发现把牌打错了,就要把打出的七筒换回来。
蒋三见小四川要反悔,当即把小四川的手挡住了,说,“嫁出的姑娘泼出的水,能反悔吗?”胖子也说,“挨日的婆娘放出的屁,能收回吗?”老方当即就把那张牌用手拨到了一边,说,“撒下的种子落下的梨,落地生根,不能反悔。”小四川虽然觉得可惜冤枉,但牌一经打出就不准收回的规矩他还是知道的,也就只好认命。他想凭自己今天这手气,不信赢不了。打牌这些年了,他深信人手一兴,别人想挡也挡不住,这张牌打错了,那张牌又摸上来了,终久还是你的胡牌。但是,小四川把形势估计错了。尽管他接着又摸了个九条,停了牌,但手里的牌已经暴露,没人给他放胡,结果,庄让胖子给炸了。
打牌水平高超的人都知道打牌主要靠的一股气,牌气兴旺时,你咋打咋有理,想要啥来啥,常常是牌一摸上来,就顺顺当当整整齐齐,打不了几张牌就停牌了,直等着胡牌或是自摸。即使开始摸上来的牌七零八落,十三不靠,像一把烂扇子,却也能一摸一个卡章,一摸一个边章,三下两下就停了牌,然后就自摸炸弹。可是,当你牌运不好,手气衰泄时,就跟古稀老汉的牛球,不管你怎么铺摆调理,就是硬不起来。这时,你的牌一摸一把烂扇子,常常不等你凑齐一摸牌,就给人家点炮放胡了。即使你早早就停了牌,停的是一四七万,或是二五八条,或是三六九筒,就是胡不了牌,弄不好还让人给炸了。
小四川的牌就是这样,刚才还是盛极一时,所向披靡,谁挡就炸谁。可是,就因出错了一张牌,牌风便急转直下,稀里哗啦一败涂地。实际上,许多牌友打牌都存在着同样的问题,就是心态出了问题。在牌风顺畅,形势大好之时,因为骄傲自满洋洋得意,人就一下子飘了起来,结果就把牌给打错了,使得牌风一变,变赢为输。又在牌风不好之时,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以致连连出错,一败再败。这种心态问题虽然在许多牌友身上常常出现,但大家并不太引起注意,还总是认为打牌的赢输主要是在于手气。而非是牌技和心态,实际上,打牌赢输的最主要因素是牌技和心态。要么打牌的高手们都说:练牌先练心,心态是黄金。
小四川虽然也忽视了心态问题,但他知道牌风的逆转和变化。所以,一看形势不妙,马上就把两个活动炮给撤了。本来,胖子的牌风还很不咋样,结果把兴家一炸,道是把自己给轰兴了,又是坐庄又是暗杠,连胡连炸,一连坐了八庄,还有两明杠和一个暗杠。让庄下的人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
老方很久没打过这样大的牌,身上的钱也带的不多,所以,就没敢下炮。就这,几庄下来,老方就输了将近两百多元,再加上刚才输给小四川的钱,身上总共带的三百多元钱就输得差不多了。当然,输得最惨的是蒋三。他打牌有个习惯,不管手气咋样,一上来就要下两个常炮。所以,身上仅有的三百来元钱,早就让小四川给掏光了,还挂了人家几十元钱的账。现在人家胖子一连坐了八庄,还有三杠,这一下就输了三百多元钱。胖子和大家就不禁担心起来,害怕蒋三没钱又要挂账。打牌这事就跟进商店买东西一样,要现把现地交钱取货,要是一挂起账来,就把人的兴致减去了许多,而且,有些人特别忌讳别人挂账,一挂账会把人家的牌风挂背。所以,大家都眼巴巴地盯着蒋三,看着蒋三拿啥东西来付账。
但蒋三却是很利索地从兜里掏出了一串项链,放在了胖子的面前,说,“这是我老婆的项链,结婚时在民主商场买的,当时是一千五百元钱。现在至少能卖两千元。”说着,还把发票递在了胖子手里,让胖子查验。胖子把项链和发票对着看了一会,有些不乐意地问道,“你这项链要抵多少钱?”蒋三说,“当然是一千五百元了。这是原价。”胖子当即把项链丢了过去,说,“狗屁,你当我不知道是咋地,金货早就掉价了,再说,我要你这项链有啥用?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钱花。你还是给我钱。”蒋三一看胖子不想要项链,就说,“要不,我降两百,算一千三百元钱。”胖子说,“不说了,算一千元,多一分我都不要。”蒋三无奈,犹豫了一下,只好忍痛割爱地说,“好,就算一千元。”
接着再打,还是胖子的一统天下。小四川不但把起先赢的钱都吐了出来,还输去了二百多。老方拼死拼活地顽强抵挡,还是挡不住胖子的狂轰滥炸,结果也输了三四百元钱。蒋三就更是别提了,不但把身上带的三四百元钱输了,还把老婆的项链也搭了进去。小四川见胖子手气越来越兴,就暗中给老方使了个眼色。于是老方就站起身来,说了声,“没钱了,不打了。”
可蒋三不干了,说,“那不行,我输了那多钱,还没捞回来呢。”老方也觉得蒋三可怜,就对蒋三说,“你想打可以,咱们明天早上九点过来开打,铁脚子老地方,怎么样?”蒋三听着老方的话,也就只好同意了。于是,大家点过自己的钱,拿着手里的牌子,下楼找女老板退牌子。
等胖子出了院子,小四川却把老方叫着又坐在了一楼活动室门前的凳子上,耿耿于怀,懊悔不已地说,“我今天真是昏了头,怎么能把这么明显的牌的给打错。”老方当然知道小四川由赢到输的转折过程,就说,“人都有三昏九迷之时,这不奇怪。说明你在打牌方面还不够专注和成熟。打这大的牌,你还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你不输谁输?只是你把胖子给打兴了,让我们也跟着你一起倒霉。”
蒋三因为输得太多,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听小四川自哀自叹,就用责怪的口气说,“还不是你把胖子给逗兴了。要是我拿你那牌,还不知道又要坐几庄。那样的话,哪还有他胖子的兴头?”小四川很自责地说,“就是,要不是打错那张牌,今天哪会输得这么惨。”
老方最不爱听蒋三的话,就对蒋三说,“你蒋三不要说大话,你难道没有把牌打错的时候?”蒋三因为老方早早就提出要散场,心里憋着老大的气,听老方又在说他,就梗着脖子,别着劲要跟老方过意不去,说,“我今天就是手气不好,可你能说我蒋三把哪张牌打错了?”老方马上不客气地说,“你蒋三不是犯了打错牌的问题,而是压根就不适合打牌。”
蒋三觉得老方这话是对自己的人身侮辱和有意贬低,甚至是全盘否定,好像是在说他蒋三不是打牌的料。可他觉得自己除过在打牌方面的资历和名气没有他老方那么大,却也是徐家湾麻将圈里有名有姓的人物,咋能让你老方贬低成这样。蒋三不禁有些恼火,就用吵架的口气朝着老方回道,“你凭啥说我蒋三不适合打麻将?是不是说我蒋三打麻将不如你老方?”
老方解释着说,“那倒不是,我老方虽然打牌多年,但越打越觉得不会打了。我是说你蒋三这性格和手气就不适合打牌,别的不说,就说你蒋三不管打大牌还是打小牌啥时赢过?”蒋三听着这话越发地觉得刺耳和恼火,想跟老方争辩个清白,却又觉得被老方这话给噎住了。他蒋三打牌是输多赢少,可是,他并不想让别人把自己看成是一个输家,一个人生的失败者。于是,他就跟老方吵了起来,说,“打牌三十年,各赢各的钱。你老方咋知道我蒋三打牌只输不赢?难道你老方打牌打得好,把把赢,从来不输?”
老方见蒋三梗着脖子在跟自己强,知道他就是个撞上南墙都不回头的人,就说,“算了算了,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你别住心里放。”小四川知道蒋三输了那多钱,心里本来就不好,怕两人再吵了起来,就劝着蒋三说,“老方的话不光是在说你,也在说我和我们大家,包括他自己。总而言之,咱们都不是打牌的命。”
老方沉思了好一会,对小四川和蒋三说,“说起打麻将好还是不好?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本来打麻将就是种娱乐,小打小闹地玩一玩,乐一乐也就行了,不能太把它当成了正事。可是,咱们就是太把它当成了正事。明明身上没几个钱,还要打二四块,打五十块,还要庄上下炮,偏家下炮。这样一来,就把本来小打小闹,乐乐哈哈的事搞成了让人大赢大输大喜大悲的事。”
说到这里,老方就对蒋三说,“你别生气,我这话也是为了你好。你虽然输了很多,可我不也是在陪着你输?咱们三家都是输家,所以,你也别生我的气。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早早地收场?实际上,输了那么多,我也不想早早收场,也想着要捞回来。可是,胖子手气那么冲,咋也挡不住拦不下,再往下打,岂不是有多少要给人家送多少?毛主席有句话说得好:敌进我退,敌疲我打,避其锋芒,攻其薄弱。亏你打牌这多年了,连这道理都不懂?”
小四川见老方跟蒋三把话说开了,就对他们两人说,“咱们回吧,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再说吧。”老方说,“晚上没事,不要光闷着头睡觉,还要好好地思考一下,今天为什么输得这样惨,要接受哪些教训,只有好好地反思和总结,才能不断地增长才干,不断地进步。”小四川深有体会地说,“是的,我要好好地反思,深刻地反省,以后再也不能犯今天这样的错误。”说到这里,小四川就对老方说,“我的车子还在你们门前放着,会不会让人给偷去?”老方说,“不会,肯定让破烂王给推到屋里了。”
说着,三人一起从康乐麻将馆里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