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彩云跟着老歪乘出租车来到了土门麻将一条街上。这街道又窄又小,虽不起眼,名气却是不小,那些打牌打得好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这个地方。就跟练拳的人没有不知道少林寺和五当山,信道的人没有不知道崆峒山和蓬莱山一样。本来这条街很不起眼很不景气,贩水果卖小吃的都没成就气候,生意清淡得让小商小贩连本钱都保不住,卖啥啥亏,贩啥啥赔。所以,做生意的人都走光了。街里的房子空着没人租赁,就有人在屋里打麻将。久而久之,来打麻将的人越来越多,就有人灵机一动,办起了麻将馆。见商店和小铺里的生意越做越淡,而麻将馆却是越办越火,许多雇主就收回了房子,开始办起了麻将馆,渐渐地就形成了这麻将一条街。
彩云早就听老方说过这个地方,说来这里的人差不多都是靠打麻将为生的职业高手,打的最小的都是五元十元带三个炮的牌局。一般的初学者有再多的钱也不经打。所以,彩云一进到街里,心里多少就带些神秘和敬畏之感,担心兜里带的几百元钱到底能抵挡多久。要不是老歪非要带她来这里,她是绝对不会来这种地方。
从街道上走过,两边的门面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大都是一些单门独户似的小门面,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活动站的牌子。场面和规模说起来比徐家湾的康乐麻将馆可是差得太远了。彩云就有些抱怨地说,“花钱搭车来这么远的地方,有啥好的?还不如徐家湾的康乐麻将馆呢。”老歪却说,“你懂得啥?俗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来这里打牌的是啥人?都是本市麻坛的高手和名人,打的都是大牌,哪像徐家湾那些麻将馆,去的人都是些农民和游民,打的都是些五毛一块的小牌,档次一比就差老鼻子了。”
彩云却说,“可打牌这事情我还是觉得,牌不在大,能胡则兴;艺不在精,能赢则灵。地方再好名气再大,你赢不了牌有啥意思?”老歪说,“徐家湾那些地方你看我啥时去过,打那一元两元,三元四元的小牌,一天也赢不了一两百元,还不够耽误瞌睡呢。来这里随便打上个七八圈牌,说啥还不弄上个千儿八百的,够你一个来月的花销。”
彩云说,“麻将这东西讲的就是一个赌字,大赢发家致富,小赢则养家活口。可是,要是输了就不一样了,大输倾家**产,小输手头紧张。你打牌在徐家湾算是高手,可是,来这里恐怕就不灵了。”老歪说,“遇到高手,要是手气不好,输再多咱也只好认了。打牌和打仗一样,胜败乃兵家常事。”
说着,两人走到了一家门面较大的麻将馆门前。站在门前的年轻女老板连忙招呼着说,“二位请进。”老歪和彩云没有吭声,就跟着女老板进到了屋里。屋里是几个相隔的厅子,每年厅子里都摆着四张桌子。老歪和彩云选了张靠墙的空桌旁坐了下来。年轻的女老板问老歪打多大的。老歪说随便。于是,女老板叫来了两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这两个男人一胖一瘦,胖的身宽体胖,像个举重运动员;瘦的尖嘴猴腮,一脸的菜色,像是个吸食毒品的人。瘦子一坐上位子,就问,“打多大的?”老歪故意端着架子,点了一支烟,一脸正色地说,“随便,你们说。”瘦子说,“那就打十元二十元带两个炮的。”彩云一听,马上就说,“不行,太大了。”瘦子说,“那就打五元十元带三个炮的。”彩云觉得还是有些太大,想要再减掉一个炮。可是,没等她说,老歪已经开口了,说,“行,就打五元十元带三个炮的。”
年轻的女老板让每人买五百元钱的牌子。过去,彩云在康乐麻将馆一般都是打一二块或是二四块牌局,用的都是一元两元和十元的牌子。一次顶多买上五十元或是一百元的牌子就行了,可这里用的牌子都是五元、十元、五十元和一百元的牌子。因为过去很少打过这么大的牌,所以,彩云感到心里的压力特别大,摸牌打牌时,心里就跳动得特别快,有时人家把牌稍微用力打出来,她的心就会猛然地颤动一下,以为人家是摸了炸弹。还好,她一上来就胡了两把,又坐了两庄,赢了不少,所以,心情也就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即使要输了,也就不觉得有太大的压力了。反觉得输去的是牌子,而不是五元或是十元的票子。
彩云胡过几把牌后,风向很快就发生了逆转,轮到人家两家来回地胡牌和坐庄。彩云见上家和下家那两人不停地吸着烟,还一会吐着烟圈,一会儿吹着气,一会儿装模作样地干呵着,就怀疑这两人是在作弊打通牌,但她又看不出人家的把戏,就示意让老歪注意一些,可老歪老是在歪着脑袋吸着烟,在看着锅里的牌,对她的暗示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彩云虽是心急,却又不能明显地向他说明。况且,坐在她上家的那个瘦子已经坐了四庄,而且,坐庄越多给庄下人的压力就越大。庄下的人就越是急着想把人家赶下去。
有一次,彩云已经停牌了,停的是夹五筒,而且,她估计上家也差不多停牌了,如果她不胡牌,那个胖子肯定会给瘦子点炮放胡。所以,到她出牌时,就忍不住地骂了句,“我给你妈叫嫂呢。”然后,重重地把一张东风打了出去。到了老歪出牌时,彩云就心急火燎地等着让老歪给放胡。可是,老歪把烟放在嘴里,不慌不忙地用双手抓住自己面前的那摞牌往牌桌中间推了推,然后,摸了张牌,打出了一张牌,但那牌不是五筒,而是熟章九万。彩云气得就想朝他骂道,“你来这里倒是找死呢。”然而,出她所料的是,到她摸牌时竟摸了个五筒。她先是一愣,然后如梦初醒地叫了起来,“炸了。”
接着,该她上庄,这边一停牌,她就骂了句,“日你妈——。”然后,用手指轻轻地弹出了张牌,那边便顺手摸了个卡三条。接着,下家和上家又给她放了胡,让她也坐了四庄。就这样,打了将近两个小时,彩云已经赢了八百多元,而老歪却很少胡牌,所以,就输了三四百元。再继续往下打,彩云又输去了两三百,而且,上家那个瘦子已经坐了五庄,而且还在继续坐庄。如果按五庄三个炮算下来,少说也得赢二三百元,形势非常不好。这样一想彩云的心跳顿时又狂乱起来。
正这样地担心着,下家的胖子又给正在坐庄的瘦子放胡了。这时,就见老歪眼疾手快,不等胖子搅牌,就把胖子的牌推倒了。看到胖子打出的七条正好是从七八九条的一顺子牌中拆开打出的,就把脸一吊,朝着胖子说,“你说这该咋办?”胖子先是面红耳赤,显得很尴尬,但他马上就蛮横地说,“你说咋办,凉拌。我又不知道他要七条。”老歪见他想狡辩耍赖,就指着两人说,“少废话,把所有的钱都给我留下。”瘦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威胁的口气说,“我坐了六庄,你的钱还没给我呢,凭啥把钱都给你留下?你是把理字看倒了吧。”说着,就摆开架式要打架。老歪一把抓住瘦子的领子,用力一拉,就把瘦子按在了桌上,说,“你也不看看老爷是谁,竟敢在老子面前班门弄斧,不知深浅。你要知趣,就把钱留下,要是不识趣,当心我让你断个手指。”说着,便一拳打在了瘦子的脸上。瘦子被打倒在地上,鼻子哗哗地流着血。那胖子见老歪把瘦子打倒在地,就抡起一把椅子朝着老歪头上砸去。彩云吓得尖叫起来,“老歪,闪开。”老歪听到彩云的喊声,见一把椅子正朝他砸来,便急忙闪过,从墙边抓起一个啤酒瓶,朝着胖子的后脑勺砸去。就听胖子惨叫了一声,便双手捂着后脑勺倒在地上。
彩云见老歪惹出了大祸,害怕有人报警让警察来抓,或是让被打的家人纠缠住就麻烦了,催着老歪快快离开。可老歪却跟没事一样,朝着倒在地上的那两人瞅了一眼,骂了句,“敢跟老子玩命,有你们的好果子吃。”说着,就把所有的牌子倒在一个小抽屉里,朝着女老板面前一放,说,“一共两千元,不用数了。”女老板见老歪一脸的横肉和凶相,也没敢多说,就赶紧把两千元钱丢给了老歪,好让他们快快离开。
围观的人们见瘦子流着血,把地面染红了一片,而胖子倒在地上捂着头惨声地嚎叫着,就让女老板赶紧把人送往医院。女老板先是有些不知所措,让人们一提醒,就让两个小伙子把那两人拖扶着到了路边,挡了辆出租车,塞进里面,给了司机十元钱。随后,就让司机送到最近的医院。老歪拿着钱,也随后挡了辆出租车,带着彩云离开了麻将馆。一直等车进到了劳动路,涌进了密集的车流里,彩云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几天之后,彩云又跟老歪到了南大街的一个叫养心斋的麻将馆打牌。这是个豪华精致的三层小楼,从外表看一点都不像是个麻将馆,倒是挺像名家经典的小餐厅。一进门,一位六十来岁的老汉见到老歪,很客气地打招呼说,“来了。”老歪说,“来了。”于是,老汉便让一位漂亮的小姐带老歪和彩云上到了二楼里的一个包间里。
包间里约有八九平米,中间有个牌桌,桌旁四周是四个真皮沙发。小姐让老歪和彩云坐在沙发上,把一盘水果和一盘瓜子糖果端到他们面前,问他们想喝什么茶水。老歪说,“来杯碧螺春茶。”彩云说,“来桶雪碧。”小姐说,“这里只供应茶水,没有饮料。”彩云就说,“那就来杯花茶。”小姐就跟老歪要了十元钱,跟彩云要了五元钱。等小姐刚离开,彩云问老歪,“一杯茶就要这多钱?”老歪说,“你交过钱,就能管饱喝。你要是觉得吃亏,就多喝几杯。”彩云说,“我又不是水桶,能装多少水。”
但彩云知道水果和糖果瓜子是免费供应的,就从盘里挑出一个最大的香蕉,剥了皮吃了起来。然后,就让老歪吃香蕉。老歪不太爱吃香蕉,从纸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吸了起来。彩云见老歪不吃香蕉,就说,“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老歪这才勉强地拿起一个香蕉,边剥着皮边说,“你知道来这里打一场牌要多少钱?”彩云说,“最少十元钱吧。”因为上次她跟老歪去麻将一条街打牌时都是要五元钱,而那个地方可是比这里的档次差得码子大了。老歪说,“来这里打牌的人都是十元钱,而且,打五元十元算是最小的牌局,再小了人家就不让你在这里打了,所以,筹码最少要买五百元,不够了要再买五百元。”
彩云有些不解地说,“公安部门不是不允许麻将馆打这么大的牌局?这麻将馆整天这样地开着,人家公安部门难道就不管?”老歪说,“当然要管,但要看管谁呢。开麻将馆的都是跟当地派出所里的人有关系呢,要不,派出所早就把你给抓起来了,把你罚得连裤衩都保不住。刚才在门口接人的那个老汉就是这里的老板,听说他儿子在省里担任着什么要职,不要说当地的派出所,就是省市里的人都不敢招惹人家。”
小姐送茶来了,还带来了两个中年男人,都挎着手机,而且,从衣着和气质上来看就不像是一般的人物。两人中那高一些的男人是这里的常客,跟老歪多少有些熟悉,那个矮一些的男人显然是从河南来的。四人落座,买过筹码,便准备开战。因为那个河南人对陕西本地这种能吃能碰的打法不熟,就提出只能碰牌,不能吃牌,而且是谁放胡谁掏钱,有杠没胡不赢钱。老歪觉得凡是不论什么规则对大家都是公平一致的,也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