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

第五章节.保姆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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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徐康泰召集弟妹们开家庭会,来做父亲的思想工作。可是,见父亲软硬不吃,不听劝阻,大家都犯愁了,觉得不给父亲找个事做,就没法把他引到正路上来。可是,在徐家湾这里,除了打麻将,也真是很难再能找到其他的消闲方式。实际上,在场的哪个人不喜欢打麻将?将心比心,如果不让他们去打麻将,他们也会坚决地不答应。不说这种爱好是从父亲那里遗传下来的,至少也是从小在徐家湾村的环境中熏陶出来的,而徐家湾村的人哪有不爱打麻将的?

这样想着,大家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都想不出个好办法,甚至也在想着不让父亲打麻将实在是一种非常残酷和无情的做法,毕竟父亲这一生也只有这一个爱好,咋能忍心把他老人家这唯一爱好的权力给剥夺了?但不这样做又不行,不管咋说还是老人家的命要紧。见大家都显得无计可施,大儿子跟弟妹们商量了一会,就狠了狠心,开始做总结发言,向父亲提出了三点要求:一.坚决不能再打麻将;二.严格按照科学的作息安排生活;三.要时刻把爱护身体作为对整个家庭的高度负责。

破烂王从小到处捡破烂,自由自在惯了,最怕别人管束,也最恨别人管束。所以,听大儿子朝他说了这些条条框框,就觉得是在向他宣读劳改规定,心里的火气就跟无法压抑的火山要喷发出来,可是,他还是强压怒火,把他们快快地送出了门。

儿女们一起,破烂王就像犯了一场大病倒在了**。任凭小保姆问冷问暖和殷勤关照,他就是不理不睬,心想这场麻烦还不是你给惹出来的。为了报复小保姆,他坚决不吃她做的饭,也不跟她搭腔说话,天天躲在麻将馆里。如果说他过去对去麻将馆打牌还多少有所顾虑,现在,他却是有意堵着气要这样做。

保姆知道自己的做法得罪了老人,心里就老是有种惶惶然怯生生的感觉,毕竟老人是她的主人,得罪不起。这样一来,保姆对老人的照顾越发地精心了。生怕哪点不周,惹得老人生气发火,感到不快。她其实已不再是姑娘了,如果她是姑娘,干啥也不来干这种伺候人的事情。她已经结婚两年了,还有个一岁的孩子。去年夏季的一场洪水,把她家的新屋冲垮了。本来,丈夫是要出来打工的,可是,灾后重建家园的任务很重,离不开男人,所以,她才不得不出来打工挣钱。她知道现在城里的活很难找,这个活还是她找了好些天,才经熟人介绍找到的。这活虽是伺候人,但却很轻巧,比那些整天累死累活,一月下来才挣得二三百元,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手的活儿,真是要好到哪里去了。所以,她很知足,也很尽心,这样她才能得到主人的欢喜和认可,才能长久地干下去,到年底就能给家里拿回两三千块钱,也许明年就能把屋子重新揄起来。

年后不久,来了一场寒流。大风降温,大雪飘飞。天已经很晚了,破烂王还没有回来,要是往常,保姆非要三番五次地去康乐麻将馆去催叫他回来。可是,因为这些天老人正跟她堵气,所以,她也就觉得不便去再叫他,害怕他会当着众人的面给她闹难堪。于是,她就早早地睡了觉,边看着电视边等着老人回来。

破烂王没住在村子里,他自家的房子都租赁给外地来打工的人了。而他则在自己家的承包地里盖了一栋低矮的平房。这低矮的平房都是他在人家废弃的建筑工地上捡起的砖头,用三轮车一车一车拉回来的,然后也没花多少钱,就找人把房屋给盖了起来。这栋平房低矮丑陋不说,连门窗和横梁也都是从人家丢弃的废物中捡来的,可以说是废物利用。所以,这房屋咋看起来都不起眼,就跟一栋被人废弃的房屋没啥两样。这栋平房有六七间十来平米的房间,老人住在中间的那间屋子里,旁边的一间是他烧火做饭用的,另一间则堆着他捡来的破烂废品,其他几间还都暂时空在那里。

按理说,保姆是要住在老人的隔壁,可是,徐老板担心父亲有什么三长两短怕耽搁了,就让保姆跟父亲住在一间屋子里,这样也有利于保姆监管和照管父亲。本来,破烂王的屋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吃饭用的小木桌和四个小凳,刚好可以掷起一个麻将摊子。过去,他也曾带人过来在这里打过麻将,可是,因为环境不好,麻将牌又小,打了几次麻将,人家都不愿意再来这里了,所以,他这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再来人了。除此之外,屋里几乎就没有其他物品,所以,保姆就在他床铺的对面也放置了一张小床。这小床是徐老板花了几十元钱让人从家具商店买来的,**的被褥则是保姆从老家带来的。也正是因为这屋里住了保姆,才使得这冰冷破旧的屋里有了些温情和暖意,也让这屋里顿时敞亮和整洁多了。

屋里的电视纯粹是个摆设,因为这里离村子很远,广电部门根本不会把电视网线给你接到这里,而且,破烂王也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所以,没有网线,也没有接收天线,电视信号就很不稳定,屏幕里尽是雪花,除过能听听声音,画面基本上是看不清楚。保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直到老人的一阵咳嗽声把她吵醒,她才发现屋里温度太冷,马上就意识到炉子已经灭了,就对老人说,“冷不冷?”老人似理非理地嗯了一声。可是,保姆错把嗯字听成了冷字,就说,“要不,我给你暖暖被窝?”因为她怕老人真地病了,追问起来,徐老板会怪她失职,因为是她没留心把炉子弄灭了。老人耳背,没听懂保姆的话意,就又嗯了一声。保姆以为老人真是要她过去暖被窝呢,便从**起来,光着身子,就钻进到老人的被窝里。

破烂王本来就对保姆向儿女们告状一事记恨在心,一直想找个岔子报复一下,好教训教训她,让她以后不敢再在儿女面前告他的状。眼下就见保姆光着身子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以为是保姆是想耍贱,要跟他干那种事。而他已是六十来岁的老人了,人老体弱,风烛残年,就像一盏枯灯,随便一股风就能把它吹灭,哪有劲头来干这种事?他吓得魂不附体,连声高喊,“来人呀,救命呀。”保姆吓得赶忙问,“大伯,你咋了?”破烂王问,“你这是要干什么?”保姆说,“我怕你冷,想给你䁔暖被窝。”破烂王说,“我不让你暖被窝,你赶紧走开。”保姆自感没趣,赶忙又回到了自己的小**。

本来,这事也没人知道,事情过后也就算完了。可是,破烂王却打电话把这事给大儿子说了一遍,还要让大儿子赶紧把这保姆给撵走。第二天晌午时分,徐康泰开车过来,一时门,二话没说,就朝着保姆脸上扇了一记耳光,骂道,“日你妈,让你好生照看我爸,你道不知羞耻,光着身子往他的被窝里钻。你这不是要他的老命?”保姆挨了一记耳光,却不好解释,就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徐康泰还嫌不出气,当即把一百元钱往保姆的面前一丢,连声骂道,“赶紧走人,不要脸的东西。”保姆知道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就一边哭着,一边收拾着自己的物品,用一个布包一包,把铺盖一卷,哭哭啼啼地出了门。等保姆走了以后,破烂王跟大儿子才发现那一百元钱还丢在那个小**。

中午时分,介绍人那边就给徐老板回话了,说保姆并不是要跟老人干种事,而是因为老人一直在咳嗽,炉子又灭了,人家怕老人冻着,就要给老人暖下被窝。徐康泰就问她暖被窝干嘛要光着身子。介绍人说他们山里的男人女人夜里睡觉都是光着身子,这是他们的习惯。当即,徐康泰就把电话打到了康乐麻将馆。女老板把破烂王叫来接电话。破烂王一听电话,才知道自己冤屈了人家保姆,于是,他就给儿子说人家保姆在他这里干了好些天,家里又穷,让儿子不要亏待人家,要多给人家点钱。儿子说了句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

不知怎么搞的,这事竟传到了康乐麻将馆里。下午,破烂王还没进到麻将馆,就听人们在拿着这事在开心取乐。有人说,“破烂王是个瓜屁,人家保姆年纪轻轻,送到了他的跟前,他都不日。”还有人说,“你看他身子可怜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里面的油水早就耗尽了,哪还有这个劲头。”

这时,人们见他进到了屋里来,就一下子把他围了起来。一位叫蒋项的外地人操着河南口音说,“破烂王,你真是有福不知享,男人一生有两大追求,一是金钱,二是女人。人家女人自动送到了你的怀里,你都不知享用,还把人家给赶走了。我真闹不懂,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一旁的胖子也说,“你看我隔壁院里的房东那人就跟你不一样,人才六十来岁,还人老心不老呢。老伴不在了,儿子给他找了五十来岁的女人当保姆,可人家嫌老,硬是给自己找了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白天给人家当保姆,晚上给人家当媳妇,你看多美!”破烂王听着这话,气得胡子都扎了起来,用颤颤微微的声音骂道,“你看你们都是些啥人!”说着,便跺着脚走出了麻将馆,回到了自己的屋里,一连两三天都没出门。

把保姆赶走之后,为了照管老人,儿女们就轮着班来看望老人,给老人做饭,洗衣裳,管着老人别去麻将馆。可是,老人一连两三天躺在**唉声叹气,眼睛呆滞,这就让儿女们不能不担忧了。小女儿时不时地用手摸着他的额头,一会儿问他是不是病了,一会问哪里不舒服。可是,老人只是摇头,不肯作答。一次,小女儿见老人躺在**暗自落泪,就很是惊讶,一个劲地追问老人到底是怎么了。因为在他们印象里,父亲是个很硬很倔的人,从不落泪。

老人被追问得耐不住了,就说了句,“叫你大哥来。”小女儿赶忙拿起手机给老大打电话。老大徐康泰只用了几分钟就开车赶了过来,见父亲眼圈里还沾着泪痕,就轻声地问,“爸呀,你叫我有事?”老人微微地点了点头,说,“小保姆的事你都知道了。”大儿子说,“联社把事情都给我说了。”一提到小保姆,老人的泪水一下子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大儿子当即就明白了父亲的心思,说,“爸呀,我看你一人生活不行,我们也都很忙,没法照管你,不行,再把那个小保姆给你请过来?”老人吁了口气,说,“把人家给冤了打了,撵走了,咋好再请人家过来?”大儿子说,“这事不难,把事情一说开,多给人家点钱,再说些好话,事情不就解决了?”老人就点了点头。于是,大儿子就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联社,我还得要找你有点事。”联社说,“徐老板,你说。”徐康泰说,“联社,你再把那个叫水灵的小保姆找来,就说那事冤枉了她,让她别介意。”联社说,“她已经有主家了,给人家看孩子呢。”徐康泰问,“人家给她多少钱?”联社说,“一个月连吃带住是二百五十元。”徐康泰说,“那也太少了,你给她说,让她回来,我每月给她四百元钱。”联社说,“你等一下,我给她打个电话。”

过了一会,联社把电话打来了,说,“徐老板,水灵说已经答应了人家,而且,人家对她挺好,她不好意思推托。”徐康泰一听,就说,“联社,你再给水灵打电话,就说只要她肯过来,我给她每月五百元钱。”可是,联社又打来电话,说水灵还是不肯来。徐康泰只得给父亲说,“没办法,人家有主了,不肯来。”老人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但泪水却还在流着。

人就是这样,要是习惯了一种生活,就有了依赖性。原先没保姆时,他一个人独来独往地过得很自由自在,可是,自从请了保姆之后,有人给他铺床打扫,洗衣做饭,还能陪他说话聊天,最主要的是让他一回到屋里就觉得有种亲切温暖的感觉,不再像过去那样冰锅冷灶,寂寞冷清。可是,保姆一走,这荒郊野外中的一大片房子,屋里屋外就他一人,特别是他一个六十来岁的孤老头子,身上本来就没啥火力,进到屋里连炉子都是灭的,就觉得这屋里冷得跟塞窑似的。

他只好上床进到被窝里,可是,被子里没有暖水袋,冷得要命,他就只能和衣而睡。其实,人穿着衣服睡觉最不暖和,因为被子里的热气被冰冷的衣服遮挡着,透不过来。人一冷,就开始咳嗽,一咳嗽就没法入睡,这时,他就想起了保姆,觉得要是她能给自己暖暖身子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