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麻将这东西的确是一种神奇的魔方,九个条子,九子筒子和九个万子,以及东西南北风,白板发财加红中,总共也不过136子,可是,一排列组合起来,却是千变万化,神奇无限,让人痴迷着魔,离舍不得。除此之外,它还有一种让你只能感应,却是永远也捉摸不透的灵性。这种灵性可以让生手摸炸弹,也能让老手倒大运;可以让你一阵风似地风光显露许多天,也可以让你连战连败,霉气不断。
但是,它绝不会让你兴得过了头,也不会让你背得没个边。要是那样,不是没人再找你打牌了,就是你自己要金盆洗手了。所以,它总是会像天气变化那样,连热上几天就要下场大雨,下了几天雨,就是雨过天晴,阳光灿烂。要不,打牌的人常说,“打牌三十年,赢是自己的钱。”或是,“月初输钱月底赢,算来算去打个平。”既然麻将这东西能让人感到乐趣和刺激,赢钱输钱也就不过是货币的一种暂时流动的形式和调解方式。人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它?难怪徐家湾的许多人都提议应该给发明麻将的人塑座金像。
如果真地要给发明麻将的人塑金像,彩云真应该要多捐些钱,因为她一直都被康乐麻将馆里的人称之为常胜将军。她身上穿的皮大衣就是牌场征战的辉煌战绩。她常胜的秘诀其实很简单,一是手气,二是胆大。当然,手气好是取胜的根本,而胆子大则能让她赢的更多。也正是因为手气好,胆子大,胜多负少,所以,也就养成了她特别爱打牌的习性。
可是,她穿着赢来的名贵皮大衣,却要为交纳一百元钱的房租在犯愁。本来,年前放假时,除了四百元的工钱,店主还私下给了她一千元,想让她好好地过个年。这个年她过得的确不错,痛痛快快地打了许多天牌,而且战绩辉煌,给自己赢了件一千元钱的皮大衣。可是,却没想钱本身就是一种来回流动的东西。而她却只是想着把别人的钱赢过来,却没意识到自己的钱也会朝着别人那边流动。所以,当房东下午再次向她讨要房租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钱只够这两三天的饭钱了。
于是,她只好给店主打电话,因为这房子是店主为她租赁的,房租自然应该由店主来交。可是,她一连打了几个电话,都不见店主接听。这让她多少感到有些不踏实。她掐指一算,现在已是市场开门的第三天了,也应该去店里看看了,顺便再给店主要些钱,把房租交了。
她出了门,下了楼,朝着市场走去。村子离市场的店子也只有两三百米远,几分钟就走到了。市场虽说已经开门几天了,可是,正值年后,整个市场依然是空空****冷冷清清,而且大部分的店铺还都在关门上锁,没有营业。
她老远就看到常老板的店门在开着,心里不禁一怔,就想常老板是怎么搞的,店子都开门营业了,为何不给她打招呼,让她过来上班?要是她能早两天过来上班,也至少会少输去两三百元。
进到了店里,她高声地叫了声常老板,可是,常老板不在,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孩从里面的屋子里出来,操着浓重的陕北口音朝她问道,“你找常老板有啥事?”彩云一见这女孩,心里就猛然地咯噔了一下,问道,“你是做啥的?”女孩说,“我是常老板雇来守店的。”彩云的心像是被人用烙铁烙了一下,因为这店子不大,只要一个店员就足够了,而这个女孩的到来就意味着她的离去。因为在她认识常老板之前,彩云一直在市场对面的超市里打工,每天上下班都要从这家店前路过,常见一位汉中女孩坐在门前守店。她是那次在朋友家打牌时跟常老板认识的,之后,常老板一连几次邀她去到他的店里帮忙,说每月要给她四百元钱,还答应为她租房子。她这才辞去了超市里的工作,来到了常老板这店里。可是,她上班的第一天早上,就见那位汉中女孩哭哭啼啼地来找常老板结帐,这让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觉得是自己的到来把人家的给挤走了。眼下,那个汉中女孩的悲剧又要在她的身上重演了。
她问女孩,“常老板去哪了?”女孩说,“不知道,店里眼下没啥生意,他一般不来店里。”彩云就拿起店里办公桌上的电话给常老板打电话。那边马上就回话说,“是小玲嘛,有啥事?”彩云说,“常老板,我是彩云。”常老板有些语塞,忙说,“哦,彩云,你有事?”彩云说,“给你打个电话真是不容易。”常老板说,“这些天,我的手机一直没开。”彩云知道他是在说谎,但她不想跟他论理,就说,“我今天来上班,怎么见店里多了个人?”常老板干咳了两声,说,“事情是这样的,不瞒你说,市场门前的街道正在修路,车辆行人都不好通过,店里基本上没生意,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先到别的地方找个活干,等店子门前的路修好了,生意好起来了,你再过来?”
店子门前的这条太华路是西安北郊由南向北的一条主要公路,十多年前,因为这里的土地还没有开发,公路两边都是农民的麦地,所以,这条沙石泥土公路不但狭窄,而且坑坑哇哇,除过一些从农村骑车进城的农村人,几乎很少有车辆通行。自从改革开放之后,有人开始在这条路边建房开店,特别是近些年来,机动车辆快速增多,让这条路突然地拥堵起来。于是,有关部门便将这条沙石土路改建为柏油马路,但马路的宽度并没有增加。
可是,近年来随着房地产的大力发展,公路两边的建材市场迅速扩大,如雨后春笋,从含元殿一路向北通向草滩农场的路上,不但盖满了建材市场,还建起了汽车配件市场和许多的住宅小区。这条柏油马路上的车辆不论是早间还是傍晚,总是车满为患,拥挤不堪。于是,市政部门决定将这条公路改建为双向四车道的现代化公路。
常老板门前的这段路是在路段的高坡上,工程部门要把这个高坡挖了,好使南北两边的路面更加地平坦笔直,所以,这里就成了施工的关键路段。大型机械几个月来不断地在这段路面上挖掘,加上冬日里雨雪不断,就使得这段路面整天泥泞不堪,通行不畅,从旁边过往的车辆整天排着队,就像一些老人排着队在过独木桥似地。这就使得道路两边卖建材的店铺倒了大霉,生意一落千丈,气得老板们整天在不停地骂娘。
但彩云心里明白,店铺的生意不好,那是修路的原因,并不是她彩云的原因,也不会因为换了个人就能让店里的生意变好,显然是常老板又在耍怪了。她就生气地说,“我在超市里干的好好的,你非要把我叫来。现在大年刚过,市场店铺到处都冷冷清清,没点生意,你让我到哪里去找活干?”常老板说,“我也是没办法。这女孩是我老婆的亲戚,我本来是不想要的,可我老婆没完没了地跟我闹腾,所以,也只好委曲你了。”
彩云知道当老板的都是这样,想要你了就花言巧语,百般利诱;不想要你了,编个理由就把你辞了。所以,也就不想再跟他枉费口舌,说,“那房租咋办?人家房东已经催了好几次了。”常老板想了想,说,“房租你就不要管了,我抽空让小玲跑上一趟,把房租交了。”可彩云觉得自己是让常老板给耍了骗了,不能就这样轻易地让他溜了,就说,“还有,我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了,你先借我两千元钱,要不,我就要到你家门上去讨饭吃。”
常老板一听,怔了好一会,恳求着说,“彩云呀,你别这样,咱俩毕竟共事两年多了,缘份还是不错的,别把事情做得这样绝。”彩云说,“别跟我讲什么缘分,我现在需要的是钱。不是我做事绝情,而是你把事情给做绝了。”常老板犹豫了一会,口气也硬了起来,说,“好吧,你明天到店里来拿钱,不过这可是最后的一次。”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彩云出了店子,可是,她还是觉得不解气,又马上转过身子,照直地问女孩,“常老板给你多少工钱?”女孩说,“二百五十元,而且不管吃住,只是每天中午供应一个盒饭。”彩云就挑拨着说,“太少了,二百五十元钱,还不够买件衣服呢。”女孩说,“没办法,找不到别的活。”从这句话中,彩云就知道这女孩根本不是他老婆的亲戚。临走时,彩云问女孩,“今年多大了?”女孩说,“快十七岁了。”彩云就对女孩叮咛说,“你可要注意,常老板可是个色鬼流氓。”女孩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第二天中午,来到店里拿钱,可是,拿到的钱不是两千,而是四百。彩云嫌常老板说话不算数,就打电话质问。可是,常老板一听是彩云的声音,当即就把电话给挂了,气得她用力地把电话丢在了桌上。
出了店子,她的心情非常地阴沉。这四百元钱很快就会花完,可不,没了工作,就等于没了经济来源,生活顿时就陷入了危机。所以,她在心里警告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去麻将馆打牌了。她走到回村的路口,进到了一个小商店里,拿起人家的座机开始给熟人和朋友打电话,好让人家帮忙找活干。可是,人家都说才刚过完年,让她再等上一段时间再说。可是,她一点都不能再等了,就跑到了市场里到处转着问着,可是,这大的市场里有几千家店铺,没有一家要人。于是,她又到劳务市场和中介打听,可是,劳务市场和中介也没有合适的活。
年后的天气很冷,大街小巷里还到处响着鞭炮声,还能看到有人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在走亲戚。这让她越发地感觉了形影相吊身单影只,开始想起了远在汉中那边的父母兄妹。进城打工的人都知道,在这无亲无故的城市里,没有钱就寸步难行。所以,找不到活干,心里总会不踏实。彩云一连几天都在找活干。虽然彩云来西安两年多了,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建材市场,要说比较熟悉一些的地方,也就是建材市场的周边,再远的地方,她就不敢去了,害怕自己不认得路。
她所去过了地方,到处都是商铺满街,人满为患,可是,要从这些地方找个活干,却是多么地不容易。实际上,不是彩云找不到活干,而是没找个合适的活。所谓合适的活就是既能挣钱,又不费力,而且也不脏不累。当然,这种活很少,但也不是没有。有个新开业的公司老板,见她年轻漂亮,口齿灵利,就聘她作电话记录员,专门坐在电话机前接电话。接了电话就叫人。如果要找的人不在,就把对方的电话和联系方式记录下来。她一连在这里干了两三天,发现这里的人和来这里的人一个个神神秘秘,鬼鬼崇崇的样子,象是在做什么地下工作似的,而且,老板还对她有规定,要她对这里的事情既不要过问,也不要多管多说。这就更是加重了她的疑心和不安。很快,从电话里的内容和记录上,她就知道了原来这是一家传销公司。她过去听说过传销是一种违法行为,干违法的事是很容易出事,而且也不会长久。所以,她就再也不去这家公司上班了。
离开了这家公司,她又开始在北郊的大街小巷里找活,转了四五天,不但没找到合适的活干,却把脚底板磨出了一个水泡。因为忙着找活,也没把这水泡太当回事,没去医务所治疗,只是用卫生纸擦了擦。结果,这水泡就破了,发炎了,溃烂起来,让她没法正常地行走了,就只好地呆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