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

第七章节.脚上起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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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脚上水泡发炎溃烂,行走不便,彩云一连两三天躺在屋里没出门,可彩云是个闲不住的人,要是不上班干活,就要去麻将馆打牌。一个常常打牌的人要是有些天不打牌,手上和心里就要发痒,忍不住地就想要一试身手,找回摸炸弹和胡牌时的那种感觉。

于是,她把手里剩下的二百元钱反复地盘算了许久,看除过下个月的房租和这些天的饭钱之外,还能剩余多少钱,因为下个月的房租必须要由她自己来交了。算来算去,也只多出了二十来元。于是,她带着这二十来元钱去了康乐麻将馆。

彩云正顺着街道朝西走,就听到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一扭头见是胖子。胖子并不是很胖,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说着一口浓重的陕西关中话,听说是陕西扶风人。这人长得是魁梧雄悍,面色凶狠,说起话来粗声大气,横眉竖眼,一副要跟人打架拼命的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是个好惹的人。彩云对胖子并不是很熟,只是听说他是在康复路做服装生意,跟他在一起打过两次牌,对他本人并没有什么好感。

胖子对彩云说,“没去打牌?”彩云平时孤芳自赏自视清高,对胖子这种人多少有些瞧不上眼。但见胖子主动跟她打着招呼,就说,“这些天忙着找活,没顾得上打。”胖子说,“你不是在市场打工吗?”彩云一怔,她是在市场打工,可是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底细,就胡乱地答道,“那活给钱太少,不想干了。”胖子朝着她的脚看了看,问,“你的脚咋了?”彩云说,“生了个疮,感染了。”

跟胖子打过招呼,彩云就朝着康乐麻将馆走去,在街道转弯的路口,碰见了小四川。小四川问彩云,“这些天干嘛去了,怎么不见你来打牌?”彩云淡淡地一笑,说,“没钱了。”小四川不相信,说,“不可能,你还能没钱?”彩云诚恳地说,“真的,不骗你,这些天里我一直在找活,把脚都磨出水泡了。”然后就问小四川,“你能不能帮我找个活干?我会重重地报答你。”要是平常开玩笑,小四川就会说那句“只要你让我搂着睡上一觉,我就给你帮忙。”可是,眼下他却不敢说,因为他的确不能帮人家这个忙,所以,只能对彩云说,“让我回去帮你打听一下。”说着,两人就一起进到了康乐麻将馆。

一会,见老方和王老板来了,小四川就让彩云一起掷脚子,可彩云身上只有二十来元钱,不敢跟他们打二四元带下炮的牌,就说,“我真地不想打。”小四川见她不想打,就朝着刚刚进到麻将馆的蒋三招了招手,问,“蒋三,打牌不?”蒋三是本村的村民,三十五六岁,个头不高,做人行事总是显得很高调,喜欢说大话,所以,让人看着总是不待见。

老方当即向小四川摆手,示意让他不要叫蒋三,还说,“别叫这人,这人身上没钱,老是挂帐。”可蒋三这时已经走了过来,问道,“打多大的?”小四川说,“还是老样子,二四块带两个炮。”蒋三说,“要打咱们就打五十块的,不准下炮,谁点炮谁掏钱,不准吃牌,有杠不胡算是白杠。”可老方皱着眉头,朝他问道,“你带钱没?”蒋三脖子一梗,说,“不带钱来这干嘛?只当我蒋三小脚充大汉,要空手套白狼?”老方不相信,说,“你把钱亮出来,让我们看看。”蒋三就把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从衣兜里掏了出来,往大家面前抖了一下,说,“看到了吧?”小四川马上就说,“就你这点钱,打幺二块的还凑合,打五十块的,让人家摸上两个炸弹就给炸没了。”可蒋三却说,“放心吧,炸没了,我再回去取,少不了你们一分钱。”老方却说,“就你家村头开的那家小店,屁大点生意,哪能招得住你这样折腾?”蒋三却辩解着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店不在小,挣钱不少。别看我家那店子屁大的地方,可是,去年一年就挣到了两三万。”小四川一听,说,“那好,只要有钱就行。”

因为当地派出所规定中老年活动站打牌最多只能打幺二块,如果打大了,就要来抓赌。所以,要打二四元以上的牌就不能在一楼那些公共场所里打,害怕有人点炮,引派出所的人来抓赌。所以,女老板就把他们带到了二楼拐角的那间小房子里。只是在这里打牌每人要交五元钱的桌费。

他们采取的是四川那边人的打法,把风全部取出,干胡干炸,胡二五八将。彩云过去很少在旁边看人家打牌。因为身上没太多的钱,就坐在小四川和蒋三两人的旁边观战。本想以此来消磨时间,不想,在旁边一观战,还真是让她悟出了一些门道。首先是每个人打牌的方式往往跟他本人的个性相近。过去,人们总喜欢说文如其人,其实也可以说牌如其人。小四川打牌小心谨慎,顾虑颇多,不免有些优柔寡断,所以,只要见人放胡,便当即把牌推倒。而蒋三则不然。蒋三是胆子大贪心大的那种人。如果停牌不是夹章和对倒,而是两面停、三面停或坎子钓,别人点炮他决不轻易胡牌,非要自摸。

彩云虽然觉得这样做有些违背胡牌的应变规律,因为在别人给你放胡时你不胡牌,就等于把机会放弃了。而别人一旦打出了那张险牌,也就停牌了。在你不胡牌的情况下,你就会给别人放胡,让你本来的赢钱变成输钱。但是,她知道蒋三是想趁着牌好想抓条大鱼,因为胡牌只能赢五元钱,而自摸要赢三十元钱,可以说自摸一个炸弹等于胡了六次牌。这种冒险是有必要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舍不孩子,套不住狼。”但有一把牌却颠覆了她的这种认知。蒋三摸了一把好牌,五巡之后就停牌了,停的是一四七条。按理说一四七条有12张牌,减去他手里仅有的一张四条,还有11张牌。而这11张牌中只要有一张能让他摸到,就是炸弹,一把干赢30元钱。

看着这把牌彩云觉得蒋三是赢定了,既使不能自摸炸弹,也能轻易胡牌。很快,在蒋三停牌的第三圈,老王打出了张幺鸡,蒋三没胡牌,接着,老方也打出了张幺鸡,蒋三还是没胡。按理说,两次没胡,到了第三次再有人点炮,就必须要把牌推倒了。可是,摸牌到了第十二三圈时,他已经摸了七八张牌,却还是没摸到想要的牌,而别人也差不多都停牌了。这时,小四川冒险打出了个四条,按理说蒋三再不能错失良机了,可是,他没有把牌推倒,而是要继续摸牌。结果,两圈过后,却让老方摸了个夹二筒给炸了。

本来是轻轻松松赢五元钱的事,最后变成了输掉了十元钱。这样地一进一出的损失就是十五元钱。彩云也从中明白过来,是胡牌还是自摸,其中的效益并非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而是一道根本没有固定答案的思考题,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解答。其实,自摸炸弹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能摸上那是手气,如果摸不上也不能强求,那毕竟是一种非常小概率的事情。对此,打牌的人可能都有体会,平常打上个十把牌,有八九把都是以胡牌而结束的,而摸炸弹的几率非常之少。所以,打牌还是要以胡牌为主,不要对摸炸弹抱有非分之想。经常打牌的人都知道摸炸弹是种不经意间的惊喜,而不是刻意追求的结果。所以,不要以为自己摸到了一手好牌,就想捞条大鱼,这种想法的结果,往往是贪心越大损失越大,还会让自己感到非常地懊恼和沮丧。

打了半个来小时,王老板要出去接个电话,于是,大家就停了下来。彩云就问大家战况如何。大家都把牌子数了数。小四川说,“我赢了一百三。”老方说,“我赢了二十元。”蒋三说,“我输了六十元。”彩云就对蒋三说,“你光想摸炸弹,这还了得?哪有那么多的炸弹让你自摸?要是你见别人点炮就胡牌,你最少都能赢上五六十了。”蒋三说,“摸个炸弹就是三十元,那多带劲,可是胡牌才只能赢五元钱。”彩云说,“胡牌虽说只能赢五元钱,可是,总比你输五元钱要好吧,要是你能多胡牌,打上这一下午,积少存多,你就能赢上不少的钱。”老方听彩云对蒋三教这种招数,就朝着彩云使了个眼色,说,“他蒋三又不是傻子,啥事不懂,还要你来教他。”听着这话,彩云也就不好再多说话了,害怕说多了让别人反感,因为在牌场上大家都是竞争关系和赢输关系。

王老板打完电话,四人继续开战。彩云想趁机多了解一下大家的打牌习性,好做到知已知彼。于是,她又坐在了王老板和老方的旁边观战。她看到老方打牌熟练,出牌很快,但有时爱由着性子出牌。只要有一张牌打错了,再接到这张牌,便随手打出,毫不犹豫。这就违背了那句“牌回头,留一留”的名言口诀,所以,有时竟能连续打出四张同样的牌。彩云过去对老方有种敬畏感,觉得老方是打牌的高手,可是,眼下一看,就觉得老方的打牌水平不过如此,不但没有什么高明之处,还存在着冒然粗放和算计不细的漏洞。但是,她不能把这话说出来,害怕老方伤了面子,甚至会对她没个好脸。

但她觉得王老板打牌却是有板有眼,该打的牌决不手软,不该打的牌决不胡打,难怪平时打牌,王老板总是赢多输少。但麻将这东西根本没有什么合理性,有时你觉得最保险的牌往往就是点炮的牌,有时你觉得你停的那张牌已经打出了三张,几乎成了死牌,可是,却能把最后的那张牌给摸了上来。所以,打了这久,王老板其实是一直在输,但这只能怪他的手气太差。

不一会,女老板从楼下过来叫她,说下面正好三缺一,让她过去掷腿子。彩云问,“打多大的?”女老板说,“打五角一块的。”她就赶忙跟着女老板下了楼,进到了一楼平房的南屋里。屋里的四个麻将桌都坐满了人,空气中充满着烟雾和难闻的气味。而且,洗牌声和人们的喊喊叫叫,骂骂咧咧的声音能把人的脑袋炸开。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在这屋里打牌了,打牌都是在二楼安静的小包间里,所以,再猛然进到这大的活动室里,就觉得屋里烟气熏人,声音嘈杂,要是在这屋里呆上一天,不把人给熏黄,也能把人的耳朵吵聋。

再是,打牌这玩艺一般是越打越大,水涨船高,才能满足人们不断增长的刺激感。可彩云打惯的二四块带下炮的牌局,再打这五角一块的小牌,就觉得一点也提不起兴致。所以,她打起牌来就有些漫不经心,心不在焉。七里嗵隆地连坐了两庄,也让她没有一点喜悦感和兴奋感,就跟随便喝了杯凉开水一样。打到下午吃饭时,她总共赢了二十来元钱,但不管咋说,身上多了二十来元钱总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她就花了三元钱买了四两大肉饺子慰劳了一下自己,因为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吃过肉了。还剩下十多元,就作为资本放在自己的身上,好到晚上再去麻将馆打上一场。

连打了几天牌,就等于是在休息,脚上的水泡也就慢慢地好了,结成了干痂。本来她想出去找活干,可是,老是有人来找她掷脚子打牌,加上她这几天的手气还不错,打着小牌,每天都能有上二三十元钱的进帐。于是,她就想趁手气还好,先打上几天牌,只要是每天都能有上二三十元的进帐,就等于上了一天班。一旦感到手气变了,就马上离开牌场,再出去找活。反正是打五角一块的小牌,赢也赢不了多少,输也不会输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