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麻将馆要想红火起来,首先要有人来打麻将,麻将一打起来,从门前巷边走过的人就开始陆陆续续地进来观战。观战的人慢慢地多了,来打麻将的人也会慢慢地多起来。
彩云招呼着打牌的人上场落座,分发牌子,实际上分发牌子就是在收交场地费,因为打五角一元的场地费是一人两元,而买牌子要交十元钱,老板只给你发十六个五角一个的牌子,另四个牌子就作为场地费交给了老板。从打牌的收费上来看,可以说天下还是底层的穷苦人居多,来这打牌的人多数都是在市场周边打工的外地农民和本村的村民。他们手上的钱虽然不多,但也想上场一试身手过上一把瘾。所以,他们打的都是五角一元最多下两个炮的牌局。彩云就把蒋三安排在打五角一元的这个牌桌上。
没过多久,小青跑来了,还带了一大帮人,见到彩云就说,“彩云姐,我给你带来了一些人,他们都是在车站捣车票的,我们过去常在一起跳舞,都很熟。刚才他们从街口路过,我就说我的一个表姐开了个麻将馆,让他们过来捧捧场,他们就来了。”彩云知道这伙在车站捣票的人为数不少。这些人一般是一大早就去了火车站倒票,到了下午就没事做了,就要去舞厅跳舞或是到麻将馆打麻将,而且这些人也都比在市场搬运、蹬脚和打工的人有钱。一般也不太打五角一元的小牌。如果能拉住这些人,那么麻将馆就不用发愁没人来打麻将。所以,她赶忙热情地招呼着大家落座,还让小青帮着给大家倒茶。
不一会,四张桌子就被来人坐满了,等把大家都安置好了。彩云就把小青叫到门口没人处,对小青说,“我要感谢你给我带来了这多的人,以后你没事就把人往我这里拉,你拉一个过来,我就给你提成一元钱。”说着,便把十元钱塞在了小青的手里。小青本来就不想要彩云的钱,但胖子走时把钱都拿走了,没给她留一分钱,弄得她连吃饭都没钱,所以,小青就把钱收下了。接着,彩云又让小青多给她介绍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娃过来,并许诺说她们过来打牌不用收钱。因为年轻漂亮的女娃一多,来这打牌的男人们就会越来越多。
一连几天,来彩云这里打牌的男人和女孩越来越多,从上午十一点到晚上十点期间,屋里的人总是满满当当。有时,来晚的人连座位都占不上。彩云实在是忙不过来,就到店里把小青叫过来帮下忙,也不用给她付钱,只要把饭一管就行了。小青在街口开店好些年了,认识许多外来的打工妹和外地农民,而且关系挺熟。所以,她在这里,就能把许多人稳住。当然,彩云也是个精明人,深知村里的麻将馆都是本村人开办的,外地人开办的麻将馆仅此一家。
在徐家湾住的这些年里,她能深切地感受到本地人与外地人之间一直存在着一种不可调和的偏见和矛盾。差不多本地的男人和女人都有那种自命不凡的凌人盛气,好像他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是为那些从外地来这居住和打工的人提供就业机会和生活保障的人,是那些外来人的恩人和主人。所以,他们希望和要求那些外地人能按照他们的习惯方式生活,并事事处处都能讨得他们的满意。但让他们摇头和叹气的是那些外来人不但常常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而且,还有许多非常不好的生活和卫生习惯,就像是一些尚未完全开化的山里人或是乡巴佬,让他们既赶不得又容不得。而那些从外地来的房客和打工妹,因为看不惯本地人那种自视甚高和仗势欺人的势利心态,所以,也对本地人打心底怀有一种戒备和隔阂。
基于这种分析和想法,彩云就决定要把她的麻将馆办成让这些外地人放松和娱乐的场所。因为在村里住的外地人几乎要比本村人多上将近十来倍,打牌的人自然也要比本村人要多很多。而且,外地人也更喜欢跟外地人在一起打牌。由于一传十,十传百的效应,让许多人都知道了村里的中巷有了一家外地人开办的麻将馆。彩云这麻将馆才开办几天,就把那些平常在别的麻将馆里打牌的外地人都吸引了过来。而且,这些人一来不但不走了,还不断地把其他人往这边带。因为大家都是外地人,相聚在一起,身份平等,气味相投,感情相近,没有什么拘束和讲究。
按理说在村里那几个有些名气的麻将馆打牌的人差不多就那些人,而且也差不多都是外地人。因为来彩云这麻将馆的人越来越多,势必会让那些其他麻将馆里的人越来越少,直接影响着康乐和怡心等麻将馆里的正常客源。
这天下午,康乐麻将馆的女老板在小保姆的陪同下,专门来到了彩云这麻将馆,说是观摩,实为打探。女老板虽说脸上笑笑嬉嬉,显出一副新奇和大度的样子,进到屋里就对彩云说,“听说你办起了麻将馆,一直说想过来看看,没得空。”接着,就指着麻将桌和麻将牌问钱论价,谈笑风生。但她的眼睛却一直在看着有哪些人是从她的麻将馆里流失过来的,还一会叫着这个人或是那个人的名字,弄得那些过去常去她那打牌的人把头压得很低,生怕让她认了出来,感到难为情。彩云对女老板的登门造访十分地反感,觉得这是在侵犯她的领土和属地,但她又不好翻脸,就把面孔拉得平平的,做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好让女老板知趣地快快离开。
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同行是冤家是仇人,所以,彩云对康乐麻将馆女老板这种道貌岸然的侵入和打探自然是十分地敏感,见到彩云已经把面孔拉了下来,康乐女老板也就不好再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就嘻嘻哈哈地跟彩云打了个招呼,带着小保姆离开了。等女老板一走,彩云就朝着女老板背后骂道,“自己的麻将馆不呆,跑到我这里来搅和,真是黄鼠狼来给鸡拜年——不安好心。”马上就有人搭腔说,“她还不是看这些天到她那麻将馆里的人越来越少了,有些坐不住了,就跑来向大家示威,摆出一副讨债的样子,可是,谁也不欠她的钱。”
正说着,怡心麻将馆的女老板不知怎么回事也进到彩云这麻将馆里,怡心麻将馆虽说跟康乐麻将馆简直没法相比,但却是中巷附近范围里最大的一家麻将馆,共有三个房间,摆着六张麻将桌。在彩云的麻将馆开办之前,那些在车站倒票和在市场里干活的外地人差不多都是那里的常客。可以说怡心是整个徐家湾里仅次于康乐的较大的麻将馆。
如果说康乐麻将馆女老板的造访让彩云感到突如其来和心有不安,而怡心麻将馆女老板的光临却是让彩云觉得心怀叵测动机不良。因为本来怡心麻将馆的生意是很不错的,可自彩云办起麻将馆后,怡心麻将馆里便很快没了生意。显然是她把人家的生意给抢走了。所以,见怡心麻将馆女老板进到屋里,彩云就觉得心里有些发虚,害怕怡心女老板找她寻衅找事,让她为难,所以,便把脸背到一旁,坐到里屋房角边的写字台旁,打开抽屉,假装着在点钱计账。
本来,麻将馆里热热闹闹,可一见怡心女老板进来,屋里顿时没人说笑吭声了,就连打牌出牌的声响也轻悄了许多。怡心女老板是位四十来岁的胖女人,本来面容还让人觉得和善可亲,但她今天的脸色却多少带着一些火气和怨气,让在这里打牌的许多人都感到有些不甚自在。所以,大家都把头压得很低,不想让她认出自己。
女老板在屋里转了一圈,见没人朝她抬头打招呼,就扯起嗓门对着正在埋头打牌的蒋三喊道,“蒋三,你欠的钱啥时还?”蒋三头也没抬,不紧不慢地回答说,“过两天就还。”怡心女老板说,“你可要说话算数,钱不能老是欠着不还。”说着,又对一位正在打牌的山阳小伙子说,“你媳妇来电话要你回去呢。”那人打着手里的一张牌,说,“知道了。”然后也就不再理示她。她本来就没想跟彩云打招呼,所以,见彩云正忙着数钱计账,就没再多说,转身从前门出去了。
怡心女老板出了麻将馆,就有人说,“她这人怎么是这种人,过去,我们常去她那麻将馆打牌,说来也给她送去了不少的钱,现在,不到她那里去了,就好像是得罪了她似的。一进来,就用那种横眉冷对的面孔把我们齐齐地扫了一遍,好像我们欠了她多少人情和钱财一样。”蒋三也说,“我借她的钱又不是不还,跑到这里当这多人的面大喊大叫,简直是无聊没意思?”彩云也跟受到了别人的欺负一样,气休休地说,“瞧她那个德行,好像谁把她出卖了把她背叛了,摆着一副要找人评理算账的架势,吓唬谁呢?”听着彩云的话,有人高声地说,“她越是这样越是没人去她那麻将馆。”
这时,又进来个人,一看就是外地人,彩云就热情地迎上去,问他打牌不。可那人摇了摇头,就把昂得高高的,朝着外屋和里屋齐齐地看了一遍,然后,就对一个正在里屋打牌的中年人说,“冠娃,你拿我的那袋面,啥时给钱?”那中年人抬起头来,一脸冷淡地说,“有了钱就给,着啥急?”那人把脸面拉得很长,说,“你有钱打牌,就没钱还账?”那打牌的人躁了,骂道,“是不是我欠了你的钱,就不能打牌了?得是那个狗日的怡心女老板对你说我在这里打牌了?”那个卖粮的小贩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追着问道,“那你啥时把钱给我?”打牌的人说,“明天给你行不?”卖粮的小贩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康乐和怡心麻将馆女老板的光临和造访虽说让彩云感到有些躁气和不安,但也让她觉得她没必要再在她们面前躲躲闪闪遮遮掩掩,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感到有所顾忌了,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跟她们平起平坐公平竞争。而且,她还要把她们那里的客源都吸引过来,让她们看看她彩云不但能跟她们公平竞争,还能比她们强出许多倍。彩云虽然并没有采取什么办法,但来彩云麻将馆的人却是不断地增多,一到下午一点来钟,所有的麻将桌就被人占得满满当当,来晚的人,想往里挤都挤不进去。
好不容易把打牌的人都安置好了,彩云这才得空出去透透气。她想请小青出来吃西瓜。于是,她来到了小青的小店,见小青正一人呆呆坐在小店里,就对她说,“小青,走,我请你去吃西瓜。”小青一听,就说,“请我吃西瓜?那也太贵了吧。”彩云说,“不管贵不贵,反正是我请你。”然后,又说,“我那麻将馆生意那么好,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小青从柜台里出来,把门锁上,就跟着彩云一起往街道里走。
两人来到了宽娃卖西瓜的那棵大树下,彩云对宽娃说,“你这西瓜多少钱一斤?”宽娃说,“一元钱一斤。”彩云说,“给我们两人来上五斤。”宽娃就把一个切成半块的西瓜一称,说,“这半个瓜是六斤重。”彩云说,“也行,给我们切开。”宽娃就用刀把这半个西瓜切成了六块。彩云先给小青递过一块,自己也拿起一块吃了起来,然后对宽娃说,“让你到我的麻将馆来打牌,怎么没见你过来?”
宽娃苦苦地一笑说,“这一阵子打牌打伤了,我现在都不想见到麻将,一见到麻将就想吐。”彩云说,“那是你输得太多了。”宽娃说,“那可不,我一连打了七八场牌,可是,不知是怎么回事,场场输,把七八百都输掉了,输得我都没了感觉,没了一点兴趣,见到麻将就觉得头脑发昏,心烦意乱。”彩云说,“我过去也有这种感觉,不过,歇上几天,就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