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收过麦种过秋之后，一连下了几天雨。蓉蓉没法出去拾破烂，呆在屋里又嫌烦闷，就想出外散散心，透透气。雨从夜里就开始下，下下停停，停停下下，把通往村子的小路都下得泥泞不堪，走起路来一踩一个坑，十分不便。进到了村里，都是水泥路，路就好走多了。
站在村头的路口上，她一时又觉得没处可去，因为她是外地人，在本地和附近几乎没啥熟人和亲戚，平常可去的地方也就是康乐麻将馆。现在，她还是只能去康乐麻将馆。因为下雨，做生意的，拉车蹬脚和干搬运装卸的人就没法出去干活，所以，就集中到麻将馆里。所以，去麻将馆的人就特别多，活动室里早早就坐满了人。
蓉蓉知道人一多，凳子就不够坐，抢先找了个凳子坐在了几个老太婆的牌桌旁看着老婆们打麻将。可是，女老板马上就对她喊道，“蓉蓉，打不打牌？这里刚好三缺一。”蓉蓉来这里基本都是来看打牌的，因为她过去也曾试过几次手气，结果是贼娃子打官司——场场输，而且，她又是那种把钱看得跟命一样宝贵的女人，每次从腰包里掏钱时就跟拿刀割她的肉一样，而坐在一旁看牌，既能不输钱，却也能轻松愉快地消磨时间。所以，她只想看，并不想打，就对女老板说，“我不打。”人家不打牌你也就没法挣人家的钱，所以，女老板就很不喜欢蓉蓉这种人，一听她说不想打，就一点也不客气地说，“不打，就把凳子让出来，今天人多，凳子不够坐。”
看打牌可不是一会两会的事，不坐凳子，就让人觉得跟不受欢迎似的，站上一会，人也就觉得没趣了，不走都不由人了。再说，蓉蓉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离开这里也只能回屋。可是下着雨，一个人呆在屋里有啥意思。于是，她就犹犹豫豫问女老板，“打多大的？”女老板说，“打五角一块的，到底你打不打？”蓉蓉说，“打就打。”说着，便搬着凳子朝门旁那边走去。牌桌旁已经坐了三个人，上家是本村的年轻女人桂花媳妇，对家坐的是卖西瓜的宽娃，下家是个中年男人，是村后那个铸铁厂的职工，人们都叫他老蔡。
女老板当即把十六个牌子放在了蓉蓉的桌边。蓉蓉从口袋里摸了好一会，才摸出了张十元钞递给了女老板。按理说打五角一元的小牌，十元钱咋说也能抵挡上好一阵子。可是，不想，买西瓜的宽娃和那个中年男人老蔡一上来就下了两个常炮。而且，打牌这事也很怪，你越是没钱，你越是怕输；你越是怕输，就越是输得快。
没打一会，蓉蓉的牌子就差不多输光了。她本想等牌子一输完就退场不打了，却不料，接下，那个该死的铸铁工老蔡一连坐了四庄，蓉蓉把剩下的牌子都给了人家，还欠着人家十多个牌子。这下，蓉蓉真是走不脱了，就只好挂着账继续奋战。人一挂账，就很容易越挂越多，不多久，蓉蓉又挂起了三家的账。宽娃嫌她老是挂账，打起来没意思，就不想再往下打了。一清账，桂花和宽娃都把账集中在老蔡一人的身上，合计起来就欠了人家七十六个牌子，共三十八元钱。
一次打牌就输了四十八元钱，差不多就是五十元钱。这些钱能买上一大袋面粉，够她和姜项两人吃上将近一个月。蓉蓉这样想着，心脏突突地跳得不停，脑子里感到极度的疲惫和懊悔，仿佛世界的末日就要降临。她感觉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而这个错误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但是，这个错已经犯下了，后悔也没用了，只能想个办法把这笔账能赖就赖过去。
她十分诚恳地对老蔡说，“我真是没有带钱，不信，你看。”说着，就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把衣兜翻开让老蔡看，还说，“本来，我是来这散心的，并不想打，是女老板见你们三缺一，非要让我给你们掷腿子。不过，你放心，等我一有钱，就给你把钱还了。”可老蔡根本不听她的解释，恼怒地说，“没钱，你打什么牌？不行，我跟你回去取钱。”蓉蓉一看不行，又说，“要不，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取钱。”可老蔡知道蓉蓉老是喜欢打牌欠钱，欠了钱能赖就赖，赖不了就拖，所以，名声和信誉都不很好。就非要跟着蓉蓉去取钱。被逼无奈，蓉蓉就带着老蔡冒着大雨朝着村外走去。
姜项也在麻将馆里打牌，屋里没人。蓉蓉带着老蔡进到屋里，并没有马上给老蔡取钱，而是让老蔡坐在床边，又是拿着毛巾让老蔡擦脸，又是给老蔡倒水。可老蔡的态度一点没变，也不擦脸，也不喝水，只是对蓉蓉说，“赶快取钱嘛。”蓉蓉就装模作样地翻起了枕头下面的被子，摸了半天，结果什么东西都没摸出来，就对老蔡说，“这位大哥，实在是对不起，我这里真是一分钱都没有。要不，等我明天借了钱再还你，行不？”
老蔡皱着眉说，“没钱你打什么牌嘛，不行，你今天非要把钱给我才行。我这人打牌从不欠别人的钱，也不能让别人欠我的钱。再说，这些天我连打连输，都输了两三百元了，今天好不容易赢一次，你咋说也得把钱给我。”蓉蓉实在是显得没辙了，但她还是不想把钱拿出来，她已经输了十元钱了，再把这多钱拿出来给人家，这不等于在要她的命？她用乞求的口气对老蔡说，“要不，你亲我一下？”老蔡鄙夷地笑了笑，说，“亲一下就要我三十八元钱，也太贵了吧。就是到美容美发厅找位小姐打上一炮，也不过三十元钱。”蓉蓉当然能听出老蔡的话，就说，“要不，你就给我打上一炮？”老蔡也没犹豫，就说，“也行。”
蓉蓉从窗口朝着外面看了看，只见外面是雨淅淅雾蒙蒙的一片，从这里到村口的这片荒野之中，连只飞鸟和人影都看不见。而且，从村口到这里的小路上泥泞不堪，一踩一个泥窝，谁没事会往这里来？蓉蓉就上到**，开始宽衣解带。实际上，对蓉蓉这种爱财如命的女人来说，跟男人干这种事就跟去谁家吃顿饭一样平常。最初，她来西安时是给一位姓翟的五十来岁的老汉做凉皮生意。老汉是从山西来的九毛九，吝啬得能把一分钱掰成几瓣花。她白天把蓉蓉当牛马一样地使唤，夜里把蓉蓉当媳妇，尽情地折腾，一个月才给蓉蓉一百五十元钱的工钱。而且，还要蓉蓉给他生个孩子，好给他养老送终。因为老汉跟老婆一辈子都没孩子，多年前两人就离了婚。
蓉蓉在市场上卖凉皮，时间久了，就拉扯上不少的男人。男人见她只要给钱就脱裤子，就三天两头地花上二三十元钱引她出来打炮。这样一来，蓉蓉每月光是出来打炮挣的钱就比老翟头给的工钱多得多。本来，蓉蓉已经给老翟头怀上了孩子，已经有两三个月的身孕了，可是，就是因为怀孕期间不戒**，就把孩子给弄流产了，把老翟头心痛得不得了，一气之下，就把蓉蓉给辞退了。后来，蓉蓉虽然没有找到什么正经的活，但仅靠跟那些男人打炮就能把日子维持下去，直到她被人介绍来这里给破烂王当佣人。
蓉蓉上到了**，脱了裤子，就催着老蔡上床干事。干完事，老蔡对蓉蓉说，“这次弄得不过瘾，要不，你晚上去我那，我那没人，咱们再痛痛快快地闹上一伙。”蓉蓉丝毫没有犹豫，就问，“那你给我多少钱？”老蔡说，“我要多少钱？”蓉蓉说，“最少三十元。”老蔡迟疑了一会，说，“三十太多，就二十元吧。”蓉蓉想了想，说，“二十元也行。”老蔡对蓉蓉说，“我住在铸铁厂单人宿舍的三楼一号，记住，是三楼一号，别找到别人那里去了。”蓉蓉说，“记住了，是三楼一号。”说着，就催着让老蔡赶紧离开。
中午过后，蓉蓉把午饭做好了，自己吃过饭，就去了康乐麻将馆叫姜项回来吃饭。姜项正输着，输了不少，还挂着别人的账，见蓉蓉叫他去吃饭，就给蓉蓉要钱。蓉蓉说，“你要多少？”姜项说，“二三十元就行了。”蓉蓉说，“要这么多，我又不是开银行的，哪有这多的钱。”说着，就催着他赶紧回去吃饭。姜项说，“要不，你把饭给我端过来。”蓉蓉说，“下着雨呢，咋给你端过来？端了过来，只怕你也吃不成了。”
说着，就坐在了姜项的旁边看着他们打麻将。本来，她是想坐在旁边给姜项助助威，好让他转败为胜转输为赢，可是，打牌就是这样，人一背起来，有时整个下午都胡不上两三把牌。蓉蓉坐在旁边看着看着就对姜项发起火来，说，“看你的手比大粪还臭，也不说停下来换换手气，撞在了南墙上还不回头，非要撞死在南墙上。”姜项本来手气不好，就憋着满肚子的火，听蓉蓉在旁边唠里唠叨没完没了，就骂了起来，“你这个乌鸦嘴，扫帚星，就是你在这里才把我的牌风给搅背了。”蓉蓉说，“那好，你嫌我给你搅背了，我走，看你能不能把输的钱再赢回来。”说着，便朝门外走去。
这时，雨已经停了，蓉蓉没事做，就去了趟含元殿。含元殿经过整修，整个建筑物焕然一新，而且把市场也扩大了许多。蓉蓉就在含元殿里一边观景一边闲转。看到天色渐渐地晚了，便开始朝着徐家湾走去。当她正走在街道上，就听后面有人叫她。她回头一看是老蔡，就问，“啥事呀？”老蔡朝着她嘿嘿地一笑，说，“中午给你说的事，你不记得了？”
蓉蓉看了一下天色，就说，“可现在时间还早着呢，还没吃晚饭呢。”老蔡对蓉蓉说，“要不，我请你吃饭。”这话能从老蔡嘴里说出，着实让蓉蓉感到意外，中午那阵，为了要钱，老蔡把蓉蓉逼得没一点办法，可是，眼下老蔡却要主动请她吃饭，听着这话，就顿时觉得老蔡真是和蔼可亲。既然有人请她吃饭，机会当然不能错过，蓉蓉说，“行嘛，你请我吃啥饭？”老蔡说，“你想吃啥？”蓉蓉想了想，说，“吃大肉饺子。”她已经好长时间没吃过肉了。老蔡说，“行，咱们就去饺子馆。”说着，把蓉蓉带进了一家饺子馆。
两人要了一斤韭菜大肉饺子，两人二一添作五地分成两份，就吃了起来。吃着饺子，蓉蓉就问老蔡，“整天就见你一人在这，老婆在哪？”老蔡说，“在老家，我是蒲城县人。”蓉蓉知道像老蔡这样年龄的男人根本离不了女人，就说，“为啥不把老婆叫来，跟你在一起？”老蔡说，“不行，花费太大。你想我一月就挣个四五百元，要是把老婆弄来，再租个房子，还要给她买吃的买穿的，那得要多少钱？”蓉蓉说，“你不打麻将，不就把钱给省下了？”老蔡说，“这是两码事，不管老婆在不在身边，男人哪个不打麻将？对爱打麻将的男人来说，麻将要比老婆都重要。你没见有多少男人为了打麻将，连老婆都不要了。”蓉蓉却不同意这种观点，说，“可是，不打麻将又咋了，又不是不能活了。要是老婆在身边，你也不用再花钱找别的女人打炮了。”老蔡笑了笑，说，“那味道就不一样，要不，人们都说家花不如野花香。”
两人吃着说着，不一会就把一大盘饺子吃完了。老蔡付过钱，对蓉蓉低声私语了几句，就出了饺子馆，朝着村东头那边走去。蓉蓉与老蔡拉开二十来米的距离跟在后面。不过几分钟，老蔡就在村子东头一拐弯，进到了村子旁边的那家铸铁厂里。蓉蓉在拐弯处稍等了一会，就来到了铸铁厂门前。从门前朝厂里一看，厂子不算很大，里面有一个不大的车间和一栋办公小楼。因为天色已晚，厂里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
蓉蓉正要往里面进，门卫老汉突然从门房里出来了，把她叫住了，问，“找谁？”蓉蓉怯生生地说，“我找老蔡。”门卫老汉说，“你是他什么人？”蓉蓉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想，说，“我是她的一个亲戚，刚从蒲城那边过来，找他说句话。”门卫老汉一听，就指着三楼对蓉蓉说，“去吧，他在三楼一号住。”蓉蓉一听，就轻手轻脚地朝着三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