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今天的生意不错,于有财一直没闲着,连午饭都没顾得回家去吃,只是在拉货的途中,饿得不行,又感到浑身乏力,才在拉货的途中随便地找了个小饭馆,吃了一碗杂酱面,接着,又继续给人家拉货送货。尽管生意不错,但因为出了这种事,他的心情却一直阴郁沉重,沉闷不堪。他始终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因为不这样做就不能显出自己的雄威,就不能展示自己的尊严,就不能给发友这样的人一些警示和教训。但是最让他担心的还是吴老板会不会因此而改变对他的一贯看法。这样一来,吴老板那句对他大声训斥的话就老是在他心头反复地回响,让他羞愧让他沮丧让他不知所措让他心绪不宁。
人在心烦意乱时,就很容易感到疲倦,加上活儿又多,当他送完最后一车玻璃,从华清住宅小区骑着三轮车缓缓慢慢地上到立交桥,进到太华路时,就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困倦和疲惫,浑身累得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尽管天色还早,但他实在是不想再干了,只想早点回家,往**一躺,好好地睡上一觉,把一天来的疲惫和烦恼都抛开丢尽。可是,当他刚刚踏进徐家湾村口时,突然想到玻璃店里的碎玻璃渣子还没清理呢。这些玻璃渣子本来昨天就该清理,因为搬家没有清理,今天早上忙着拉货又没顾上,如果今天再不清理,吴老板恐怕就要叫别人清理了,因为今天的活特别多,堆积的碎玻璃已经把店里的空地占满了,如果今天不及时清理,明天早上店里就没法正常地工作了。这些碎玻璃渣子装起来往废品站一送就是二三十元钱,就等于多给顾客送了两趟货。他今天要是再不清理,吴老板肯定会让别人清理,那样,他就有可能从此失去这个肥差。
这样想着,于有财便调过车头,朝着玻璃店那边骑去。刚来到了店子门前,还没等他从车上下来,就见有两个穿着黑色保安制服的人朝着他径直地走过来。于有财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妙,想要马上离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个大个头保安走到他面前,说,“你是哪里的,有暂住证吗?”一听人家要查暂住证,于有财当即就冒出了一身冷汗。一个暂住证一年就得要两百元钱,谁愿意把这两百元钱心甘情愿地往上交?所以,徐家湾住着上千户从外地来的农民,根本就没几个人有暂住证的。所以,当地保安就把查暂住证当成了一项罚款的手段。
但是,在一般情况下,保安在检查暂住证时也不是非常地认真,因为你要是想查暂住证,随便在市场里抓上一些人,这些人里恐怕十人中有九个半人都没有办理暂住证。没有暂住证就要罚款,一般的罚款是两三百,或是三四百元不等。可是,你要罚他们的款,他们就死乞白赖说没钱,摆出一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架势。就让保安感到十分地头疼和没撤。所以,一般没啥特殊的情况,保安也不想给自己没事找麻烦。
于有财自然也没有办理暂住证,所以,被保安一问,当即就慌了神,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能出示暂住证,保安肯定会把他的三轮车给扣了,而且,还会把他关起来,让家人交罚款,然后再办理暂住证。这样一来,少说也要花上个七八百元钱。于是,于有财就支支吾吾地撒着谎说,“啥叫暂住证,我刚来这里,不知道啥叫暂住证。”那个大个头保安骂道,“日你妈,天天见你从门前过来过去地拉货,你道说你是刚来的。”接着,就对那个小个头保安说,“把他押到所里去,不给他来点厉害的,他就不会老实。”那个小个头保安就把于有财的胳膊一扭,往前一推,命令说,“走,到保安所再说。”于有财说,“我的车子。”大个头保安说,“你放心,三轮车由我们给你保管。”说着,便骑着于有财的三轮车朝着治安所那边驶去。
山里来的农民没有不怕穿制服戴大盖帽的,加上于有财的胆子本来就小,又没办理暂住证,心里就更是虚怯,所以,被人家这样一扭一推,就老老实实下下气气地让人家给带走了。到了保安所门前,大个头保安把车子一锁,和那个小个头保安一起,把于有财带进到保安所的屋子里。屋子不大,却有十来个人正围着一张小桌子在看打麻将。大个头保安对着一位正在打麻将的中年人报告说,“队长,人给弄来了。”那个中年人朝着于有财看了一眼,对大个头保安说,“先关到后面的小屋里。”
于有财听着这话,马上明白人家保安就是专门来抓他的,就大声喊道,“我又没犯法,凭啥在关我?”可是,大个头保安根本就不理睬他,只说了句,“你犯法没犯法,等一会就知道了。”说着,就把他押到了屋后的一个停放着车辆的院子里,打开墙边紧里头的一间小屋的门,把于有财用力推了进去,然后,把门给锁上了。小屋有些阴暗潮湿,天不黑,就让人觉得有些阴冷的寒气。于有财在市场上混了多年,关于保安抓人打人和抢车罚款之类的事情听的和见的多了,当然知道只要被他们撞上和遇上了就没啥好果子吃。不是一顿重打,就是一笔重罚。到底是让人家重打呢,还是让人家重罚?他得要好好地盘算盘算。
还没等他盘算好,就有人过来把他带到了刚才打麻将的屋子里,因为打麻将的人已经散摊了,人也走去了大半,只剩下了四五个人。那个大个头保安称为队长的中年人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叼着一支烟卷,漫不经心地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朝着于有财瞧着。于有财走到队长面前,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队长,我没犯法,也没违法呀。”队长瞪了他一眼,说,“你没违法,咋被抓了进来?”于有财说,“他们跟我要暂住证,可我刚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暂住证。”队长显得有些不耐烦了,说,“你还在我面前耍滑头,你知道老子吃这碗饭吃了多少年?老子不但知道你是啥时间来的,还知道你姓于,叫于有财,对不对?”
于有财没词了,就想他们怎么知道他叫于有财呢?刚才他就意识到人家是专门把他抓来的,现在这个判断更加明确了。是的,人家就是专门把他抓来的,可是,因为什么要抓他呢?这让他还是闹不清。因为他的确没有犯什么规,违什么法。即使他没有暂住证,也不该是他们专门抓他的理由,因为他们跟自己一点都不认识,也没有结过什么仇。
队长见于有财不吭声了,就说,“你到底有没有暂住证?有暂住证,我们马上放你走,要是没暂住证,按规定要罚款七百元钱。”说着,就把桌的电话往于有财这边挪了一下,说,“你这就打电话,让家人拿七百元钱过来,我们这就放人。”于有财一听说要罚七百元钱,就哭丧着脸说,“罚七百元,也太多了吧,可我身上只有一百元钱。”队长根本不听他讲价和啰嗦,对大个头保安一挥手,说,“我看这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他关起来。”大个头保安扭起于有财就出了屋子,把他又带到了那间阴暗的小屋里。
回到那间小黑屋里,于有财就一直在想这个保安队长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而且是专门派人到玻璃店门前去抓他。于是,他就想起早上打完架时,发友曾对他说过“于有财,你等着瞧。”况且,发友曾多次对他说过他在保安队里有很硬梆的人,常在一起喝酒。想必,他这次被保安所抓来就是发友使的坏。
这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黑了,要是在平常,他已经回到屋里开始吃饭了。可是,他现在却要在这间陌生阴冷的小黑屋里饿着肚子,也许还要在这里过夜了。这小黑屋里空空****,没床没铺,连把可以坐着的椅子都没有,让他怎么休息和过夜?要是真是在这里过夜,也只能把墙角那几块砖头摞起来,坐在上面靠在墙角上过上一夜。其实他现在已经很累了,想坐下或是靠墙角歇上一会。于是,他就摆起砖头,摞在一起。当他搬起最下面那块砖头时,惊异地看到砖下横着一支很粗的钯钉,有二十多公分长。
这个突然出现的钯钉让他随即产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撬门逃离。如果不逃,就得老老实实地拿出七百元钱,否则就别想从这里出去。可是,对一个靠蹬三轮车拉货谋生的外地人来说,七百元钱几乎是他累死累活干上一个来月的全部所得,而且,还必须是在忙季。而眼下,他已经一连好几个月里每月才只能挣到四五百元钱,一吃一喝,把房费一交,也就两手空空了,攒不下一分钱。可现在人家一下子要让他拿出七百元钱,这不是在要他的命?他不拿钱就要挨打,挨了打还要交罚款,反正,人在这里关着,不拿钱就别想从这里出去。
他主意一定,拿起钯钉,走到窗前朝外看了看,院里没人,对面的窗子在亮着灯,烟气很浓,不时地可以听见麻将砸在桌上的声响。于有财把门一推,门缝很大,可以把钯钉伸出去别住门拴。于有财试了试,但没敢用力,因为他觉得天色还早,害怕会有人突然进到院子里,发现他的动机和行动。于是,他回到屋里,坐在屋子墙角上,靠着躺着,边歇着边等待着。他想小睡了一会,但根本睡不着,就闭着眼睛靠在那里,脑子里却是在漫无边际地胡乱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一轮圆月已经升到了对面楼房的顶端,就从西服内兜里掏出传呼机看了看时间。这时已经是九时刚过,就觉得是该下手的时间了。于是,他就竖着耳朵朝外听了听动静,然后,就用钯钉别着门拴用力一撬,几乎没费多大的力,门栓就被撬下来了。他见院里没人,就推开了门,进到了院里,踩着停靠在墙边的摩托车,趴上到两米高院墙上,然后朝外跳了下去。
再到门前去找自己的三轮车,三轮车早就没影了。他顾不上再去找三轮车,实在不行,他再想办法花上一两百元买个旧的。于是,他急急忙忙地朝着徐家湾村走去。回到自家屋里,秀秀就埋怨着他怎么这晚才回来。可他理也没理睬秀秀,抓起案板上的菜刀就往外走。秀秀见于有财的神色不对,就赶忙追了过去,拉着于有财的胳膊,要夺他手里的菜刀,说,“你这是干嘛去?”于有财根本不给秀秀做解释,用力一把推开秀秀,就快步地跑下了楼,出了院子。秀秀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追着一边喊着,“你可不能给咱们家惹祸呀!”
于有财被追急了,朝着秀秀歇斯底里地吼道,“别跟着我,我知道我该干啥。”秀秀恳求着问,“到底出了啥事?”于有财说,“车子让保安收了,人也让保安给关了,都是发友使的坏。我要是再装熊卖傻,他以后还能不把我欺负死。”一听这话,秀秀就骂起了发友,也不追着拉着于有财,而是跟在于有财的后面朝着发友住的地方走去。
一进院门,有人见于有财拎着菜刀,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就赶忙把房东男人叫来了。房东男人一出门就对于有财问道,“你要找谁?”于有财说,“我找发友。”房东男人对于有财说,“你那乡党去麻将馆打牌去了。”于有财上到了二楼,看到发友的房门是锁着的,就下了楼,径直地朝着康乐麻将馆走去。房东男人问秀秀到底发生了啥事。秀秀愤愤地说,“他让保安把我家有财的三轮车给收了,还把有财关了起来。你说这还是乡党干的事吗?”
于有财出了院子,就去了康乐麻将馆。他知道发友平时都是去康乐麻将馆打牌。于有财进到了康乐麻将馆,见麻将馆两个屋子都亮着灯,朝着屋里瞧了瞧,就一眼看到发友脸上包着厚厚的白纱布正在跟别人打麻将呢。因为发友正在打麻将,根本就没注意到于有财已经进到了麻将馆。于有财走到发友的背后,用一只胳膊把发友的脖子一搂,把菜刀架在了发友的脖子上。发友一见是于有财,脸色吓得煞白,胆颤心惊地说,“别别别,乡里乡党的,有啥话好说。”
于有财说,“你是不是让保安把我的三轮车收了,把我给关了起来,要罚我七百元钱?”发友大呼小叫地说,“冤枉冤枉,我从医院里出来,就一直坐在这麻将馆里打麻将,哪里也没去,你不信问子凯。”子凯也说,“是的,是我一直陪他去的医院,陪他回来的。他确实哪里也没去。不信,你可以问麻将馆的老板。”
于有财当然知道他们在说谎,但他只是想吓吓发友,并不想真的跟发友玩命,就说,“我不信,要不是你找保安所的人,他们凭啥来专门抓我,还知道我的名字?”发友说,“我向你发誓,要是我让保安所的人去抓你,我就遭电打五雷轰,让我们全家不得好死。”这时,秀秀也从外面跑了进来,听着发友这样的发誓,就拉起于有财的胳膊,说,“算了,又不是发友使的鬼,你咋能这样对待人家。”说着,便把于有财拉开了。于有财放开了发友,却说,“不是你便罢,要是让我知道了这就是你使的坏,当心我跟你玩命。”说完,便被秀秀拉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