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胖子带着作案用的钳子和玻璃刀等工具,顺着一楼和二楼的防盗网朝着三楼攀爬。没费多大的力气,胖子就上到了三楼的阳台上。阳台上很空,就堆放着一些蜂窝煤。也许是夜里气温有些热,屋里的窗子还是敞开着的。胖子朝着屋里听了听,可以听到有人熟睡时发出的轻鼾声。
本来,胖子是想用玻璃刀划破玻璃,再伸手进去把窗子旁边的门闩打开,可是,窗子本身就是开着的,根本就用不着他来划开玻璃。所以,他一伸手就摸到了门闩,轻轻地把门打开了。把门打开之后,他就站在阳台边上朝着楼下正在张望的马匣摆了摆手,表示一切顺利。
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简直是老天有意在帮着他。这样想着,他便蹑手蹑脚地进到了屋里,敛声屏气地在黑暗里四处查看,好弄清从哪里开始下手。可是,还没有等他弄清该从何处下手时,屋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灯光很亮很刺眼,惊得胖子几乎魂都要吓破了。他赶忙从腰间抽出尖刀,准备防护着逃跑。
可是,等他看清墙边的**坐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婆时,心里才马上镇定了下来。那老太婆最少也有八十岁了,一副风烛残年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本来以为会把老太婆给吓着了。不想老太婆比他还要镇定,而且很慷慨很大度地对他说,“孩子,你看这屋里有哪些你看得上的东西,随便拿去走吧。”
老太婆不说他还没注意,老太婆这样一说,他才注意到这屋里真是空空****,徒穷四壁,整个屋里除了几件破旧不堪的桌椅和木柜,别的啥东西都没有,仅有的一台电视机还是那种又小又旧的黑白电视机,说不好听的,这种电视机就是丢在垃圾堆里都没有拾。胖子过去总是觉得城里人就是再穷再贫都比农村人富得多,却不想城里也竟有这样贫穷可怜的人。
从眼前这情景看来,胖子就能断定这老太婆肯定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这让他当即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于是,他一声没吭,就转身朝阳台那边走去,准备下楼。可老人却用手指着他的身后,说,“门在那边。”他才明白自己应该从前门出去。
他开了门,就摸着黑朝着楼下悄无声息地走着,刚走到一楼住家的门前时,就听到有人吵吵骂骂地朝着这边走来,而且,吵骂的声音很大,说是的河南口音。男人骂道,“我日你妈,不让你打牌,你非要打,又不上班挣钱,还要打那么大的牌,不到一晚上就把两千元钱给输了进去。这下好了,我看你下半月吃啥喝啥吧。”那女的嗓音也扯得老高,对骂道,“你去日你妈吧,你成天打牌连班都不去上,还说我呢。我输牌我承认我的手气不好,可你不是也老是输,输得比我还要多?”
眼看就要跟那对吵骂的夫妻迎头撞上了,胖子赶忙把腰一弯,躲在了楼梯下那漆黑低矮的拐角里。那两人就从外面的门洞里进到了楼里。就在这楼口跟前,两人骂着骂着就停了下来,离胖子躲藏的地方还不到一米远,吓得胖子连大气都不敢出,就敛声屏气地缩在楼梯下的角落里。听着那男人继续骂着,“可我比你强得多。我有那金刚钻,牌打得比你好。你看我铆过谁?不像你这二把刀,连人家要什么牌胡什么牌都看不来,也跟着人家哄着闹着要上场,而且还要打那么大,你说你不输谁输?说不好听的,人家都把你当成了冤大头,吭着你骗着你,你还帮着人家数钱呢。”女人却说,“你水平高,能看住牌,那你上个星期天晚上怎么就一下把四千元钱给输光了?”
男人被女人说急了,吵骂的声音就更大了,“你他妈的,你还管住我了?我输钱也是我自己挣的钱,那次跑车回来我不弄上个千儿八百的?你他妈的又不上班,下岗发的那一两百元钱,连你自己的嘴都糊不住,你还打啥牌?你有啥权力和能耐说我?你他妈的,我不是说的,你要是能挣钱,你就是打死在牌场上,你看我姓候的说不说你个不字?”他的声音大得能让整个小区的人都听到,胖子就怕再把别人给招惹过来,吓得心里突突地跳着。
那女人被男人说得没话可说了,就说,“你嘴里是吃粪了还是生蛆了?张嘴闭嘴一个你他妈的,你他妈的,俺妈咋你了,让你张口闭口骂个不停?”男人让女人给说躁了,就蛮不讲理地说,“我就是骂了你妈,你咋了?我看你是皮肉痒了,想挨揍了是吗?”说着,就摆开架势要收拾女人。
胖子躲在暗处,听着这两口子骂着吵着要打起来了,心里担心极了,生怕两人吵急了骂急了,真的打了起来,那样,楼里的人就会出来劝架拉架,那样,就很容易发现他躲在这楼梯口的角落里,肯定会把他当成小偷给生生地抓起来,送到派出所去。
幸好,那女人见男人耍蛮的,也就不再跟他对骂了,赌着气朝着楼上快步走去。上到了二楼,两人开了门,进到了屋里,吵骂声非但没有停下,反倒吵骂得更凶了。胖子在楼下就能听到那男人歇斯底里的狂躁声和叫骂声,接下,就传来了女人放声尖叫的哭喊声。也许是女人哭了起来,男人不好再打女人了,就开始砸东西,叮叮咣咣不知是砸花盆还是砸电视的声音把整个楼房震得都颤抖起来。胖子就想这两口子真是愚蠢之极,本来打牌输了就让人躁气了,又吵又骂又打又砸的,能有啥用?就是把地砸了个窟窿,又能咋样?
胖子还想再听听楼上那两口子的动静,可是,过了一会,除了那女人低声伤心的哭泣声之外,别的什么都听不到了。他这才从漆黑低矮的楼梯拐角下钻了出来,朝着外面走去。走到楼后,他打了个口哨。马匣马上从楼下的黑暗处跑了过来,问胖子收获咋样。胖子叹了口气,摇着头说,“日他妈,今晚遇到了鬼。我进到屋里,人家就把灯给打开了,我一看屋里只有个八十来岁的老太婆,让我看着屋里的东西随便拿。可是,那屋里可怜得跟捡破烂的一样,你说让我拿啥?所以,我啥也没拿,就离开了。”
马匣点了点头,说,“那咱咋办?”胖子摇了摇头说,“那有啥办法?就是豹子捕猎也是十次有八九都要捕空。算了,还是回去睡觉吧。”马匣已经瞌睡了,听胖子说这话,也就跟着胖子一起出了光明小区。两人回到村里,已是凌晨的两三点钟了。房东的院门关了,胖子也不好让马匣去窝窝那边睡了,就让马匣到自己屋里睡觉。两人翻过矮墙,进到了院里,上到了二楼。屋里的灯还是亮着,听见他们回来了,小青揉着眼睛,穿着短裤给他们开了门。
等他们进到屋里,小青重新上到了**,问道,“你们干嘛去了,这晚才回来?”胖子给马匣找了个凉席铺在地上,回答着说,“不是给你说过了,打牌去了。”小青说,“你们到哪去打牌了,我十二点钟见你们还没回来,就去康乐麻将馆找你们,可人家说你们刚走不久。我以为你们回屋了,可是,回到了屋里还是没见你们回来。”胖子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们又去了另一家麻将馆打牌去了。”说着,又给马匣拿出了一床薄被子。马匣实在是困了,就把薄被子往身上一裹,躺在凉席上睡了起来。见马匣睡了,胖子才熄了灯,脱衣进到了小青的被窝里。
一觉睡醒,已是上午十点。胖子起床后,带着马匣去街上吃早点。他们来到了一家小吃店门前,就听有人从小桌旁起身,朝着胖子问道,“胖子,你这脸上咋了,是让谁给打的?”胖子本来就不想见到熟人,怕让人问起这事,不好回答和解释,可眼下正好让于有财碰见了,偏问起了这事,就说,“我脸上起了小脓包,不小心给弄破了,发起炎了。”
于有财马上大惊小怪地说,“脸上这三角区可是个危险地带,一弄破发了炎,可是了不得,很容易患败血症。”胖子问,“败血症是啥病?”于有财说,“败血症到底是啥病,我说不清,但是,只要你把脸上的脓包弄破,伤口一发炎,人就会发高烧,严重了还会有生命危险。我妹妹就得过这种病,差点就把命给要了。”胖子说,“真的,还这么可怕?那我还真该注意点。”于有财说,“那可不,我可不是吓唬你。”
接着,胖子问于有财,“近来咋不见你打牌了?”于有财对胖子说,“一天到晚忙的,哪有时间打牌。”胖子觉得于有财有些故弄玄虚,自命不凡,就说,“你在忙啥,是当了总理,还是当了首相?”于有财说,“总理首相咱不想当,也没那能耐和那命,咱是平头老百姓一个,就知道开咱的车,挣咱的钱。”
胖子听着这话,越发地觉得于有财有些飘飘忽忽自吹自擂了,心想你不就是一个商县农民,蹬着一个破三轮车在蹬脚拉货,居然也一开口就是开车拉货了,简直是屎壳郎在充大蛋!不禁有些嘲笑着说,“你也有车了,只怕不是偷来的,就是抢来的。”于有财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颇为自豪地指着对面路边停着的那辆微型卡车,说,“那就是我的车,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是我买的。”
胖子感到有些吃惊,因为他还从来没听说当农民的买车,虽然是微型卡车,但那也是正经八百的卡车,就对于有财说,“真是三天不见,让人刮目相看。”说着,便走到了那辆车的跟前,细细地查看这车。这车有八成新,一看就是二手货,就问,“多少钱买来的?”于有财说,“连车带照也就是一万两千元。你看咋样?”胖子说,“也就是这个价吧。”然后,问道,“你三轮车蹬得好好的,咋就想起买车了?”
于有财叹了口气,说,“这车也是被迫无奈让人给逼着买下的。”接着,又说,“本来,我蹬着三轮车拉货好好的,也习惯了。可是,三轮车让保安给收走了。你也知道现在活不好找,只能靠着市场上拉些货挣点钱,没车不行。这时刚好有个伙计在城里找了个给人家开出租车的活,想把这刚买下的微卡转让出去,问我要不要,而且价格也算便宜。所以,我就借了些钱,又把准备盖房用的钱凑了一些,买了这车。”
胖子把这车整个地看了一遍,用赞赏的口气对于有财说,“不错,这车挺新的,不算吃亏。”于有财听着这话,高兴地走到车旁,一边嚼着油条,一边得意地说,“还是老方给我当的参谋。他说把钱用来盖房子,钱就成了死钱,而且我和秀秀都是住在城里,就是盖了房子也没时间住,不如把钱用来做生意,用钱来生钱,生意就会越做越大,钱就会越挣越多。我觉得老方这话有道理,就把盖房的钱买了这车。有了这车,不但人不受累吃亏了,而且,生意也比过去好多了。过去是人等货,现在是货等人,一天少说也能弄上百八十元钱。”胖子连声说道,“不错不错,啥时咱也能有自己的车就好了。”
这时,老板已经把刚炸好的油条给胖子放在了小桌上,招呼着让胖子和马匣赶紧吃,怕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胖子就对于有财说,“不要光是想着挣钱,我看你都快变成一台挣钱机器了,有空了也别忘了打打麻将。你说咱们这些人不就这点乐趣,没点乐趣,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打工挣钱,那人活着还有啥意思?你说是不?”
于有财说,“那是那是,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打过麻将了,一见别人打麻将,就心急手痒。”胖子坐在马匣对面的小凳上,开始吃着油条,喝着豆浆,也就不再跟于有财说话。于有财也已经吃完了油条,用纸擦了擦嘴,然后,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胖子,说,“啥时打牌缺腿子,就给我打电话。”胖子拿着于有财的名片看了好一会,说,“你真是不得了了,都有名片了。”于有财故意谦虚地说,“还不是为了结识顾客,增加货源,再说这玩艺也不贵,二十元钱就能买上一盒子。”说完,便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