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又出差了。从心理上来讲,薛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恐怖警报解除,安全感回归了,金首饰再不用东掖西藏提心吊胆,可以正常佩戴了。可是,从生理方面来讲,她又难免空虚和失落,总觉得生活中少了点什么,身体内部有一只小兔子活蹦乱跳,搅扰得她终日不得安宁。
刘表哥当然不会很安分。自从与漂亮的表弟媳妇有了第一次,刘成斌思想深处认为,他和薛平之间一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和第N次,因为第一次是标志性事件,意味着他猎艳史上又一个高峰期的来临。当然了,表弟是否出差,表弟媳妇是否又处于饥荒状态,他都了如指掌,从实际出发采取新的行动,是刘副厂长自觉自愿的行为。
可是,这一次薛平给刘成斌碰了硬钉子。
表弟出差走后第二天,刘成斌邀请表弟媳妇单独吃饭。薛平拒绝了,说她肠胃不舒服,一想起外面的饭就反胃,只想在家里煮点稀饭吃。刘成斌说有一家饭馆叫“五谷粥屋”,各种稀饭都有,做得很地道,建议薛平和他一起去喝粥。薛平仍表示不愿去,说在饭馆吃饭太累,坚持要回家。刘成斌拗不过,说“我跟你一起喝你煮的稀饭好不好?”薛平说,“不敢委屈刘厂长、刘表哥。”弄得刘成斌很不是滋味,心痒难捱却又无可奈何。
次日晚上,刘成斌打电话说要到薛家家去,薛平坚决反对,说:“表哥,您能不能让我安宁一阵儿?我已经对不起您的表弟了,总不能一错再错吧?”
薛平越是拒绝,刘成斌越发狂躁。后来他径直跑到薛平那里敲门去了。
敲了好一阵儿,门未开,又打薛平传呼机和家里的电话,无反应,再敲。明明窗户上亮着灯,说明这个女人在家,怎么坚决不开门呢?刘成斌有点疯狂,不管不顾,一直疯狂地敲击门扉。
门终于开了。可是,刘成斌看到的薛平不再是他往日熟悉的薛平,而是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冷冷地说:“表哥,您要干什么呀?我说过了,我需要安宁,需要好好想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今后应该怎么做。您这样逼迫,是想让我把你给的一切好处如数奉还,还是想通过强迫手段再次达到目的?你如果非要这样,今天就是咱俩最后一次单独相见。我可以不要脸皮再满足你一次,并且把你送的东西都还给你。然后再请你帮个忙,把我和王军都调回车间去吧。这样呢,咱们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亲戚关系作废,朋友也不要做。您看这样行不行?”
表弟媳妇持这个态度,说出这样一番话,是刘成斌没有想到的。他脸上悻悻的,很尴尬,说:“薛平你说哪里话,好像我来看看你,就非要和你搞点什么?男人女人之间的事情,只有两厢情愿才美好,否则还有什么意思?既然你不欢迎,我告退就是。真没想到你是这种态度,好像我有多对不起你,好像我是来欺负你的。唉,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告辞。”
“不送。表哥下楼慢点,别闪了腰,崴了脚。”然后薛平将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前不久刚刚在表弟媳妇身上得手,是刘副厂长猎艳史上一次重大收获,他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骄傲,本想乘胜追击,再在薛平身上获取更大的幸福,谁知咣当一声,她突然给关门了!刘成斌的挫折感那个大呀,一时间,沮丧的情绪装满心间,憋得他想死,出了表弟家的门,刘副厂长径直去了他熟悉的一家有小姐全方位陪侍的歌舞厅,花钱解决饥荒去了。
其实,薛平同样不好受。用强硬的态度赶走刘表哥,并不意味着她的内心没有对男人的渴望,只不过因为前不久第一次红杏出墙,带给她心里的那份焦虑还没有完全消失。王军在家那几天,她在丈夫面前必须藏着掖着,小心翼翼,心中的负疚感和罪恶感折磨得她寝食不安。好不容易老公再次出差了,假如这时候能有点来自男人的关心与呵护,想必薛平不会拒绝,偏偏刘表哥只想直奔主题,恰如一头**的公猪。如果再次接纳他,薛平觉得自己也就变成母畜了,不会有幸福感。况且她近些天的煎熬,正是来自这位刘表哥,薛平一时性起,对刘成斌不客气也属必然。赶走了对方,她又觉得做过头了,心中涌上一种对人不起的惶惑。以后还怎么见他呢?万一刘成斌从此不待见我了,在厂机关还怎么往下混?
薛平夜不成寐。
第二天上班,薛平要给刘成斌打扫办公室,送开水。打扫的时候刘成斌没有来,送开水薛平也优先给刘副厂长办公室送,心想能避过他最好,谁知最终没避过,放下暖瓶要离开的时候,刘成斌进来了。
“表哥,对不起。”薛平小声说,然后脸红了。
“你怎么对不起我了?”刘成斌盯视着薛平,眼光里透着挑衅。
“您知道。”薛平赶紧落荒而逃。
刘成斌想,表弟媳妇原来是个妖精啊!伤人之后仍然摄人魂魄,弄不好哪天被她给吃了呢!
当天晚上,厂里有公家的商务宴会,厂长和包括刘成斌在内的两位副厂长出席。按照一把手的意思,让办公室主任带了薛平和工会的田副主席,作为花瓶兼秘密武器使用。
谁知道,世界太小了,这天厂领导宴请的主宾,竟然是曹建辉曹老板。曹建辉旗下的一家企业是薛平所在工厂的客户,双方有生意上的来往。
宴会开始前,双方相互介绍认识。厂长向曹老板介绍到薛平时说:“这是我们厂办室的美女小薛,薛平女士。”薛平只好站起身来,礼貌性地向曹建辉伸出纤纤玉手:“认识曹老板很荣幸。”曹建辉握手的时候稍稍用了点力气,向薛平致意。两人装着此前相互没有交集,但彼此心照不宣。
然后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大家热热闹闹吃饭,主宾双方十分默契地将真实意图掩藏于虚假的过程当中,虚与委蛇掩盖着你来我往的激烈争斗,美酒和笑脸背后充斥着相互之间的角力。
薛平没有负担,她只是陪陪酒而已,但她心中有秘密。给客人敬酒,想方设法劝酒,是厂领导交代给她的任务,但宾客方的中心人物曹建辉又与她有一层特殊关系,她的本意并不想让这个人多喝酒。加之饭桌上还有另外一位和她有点不清不楚的男人刘成斌,时时刻刻在暗中关注着她的一言一行。她的表演要想做到滴水不漏,必须有曹老板的密切配合才行,而曹建辉是聪明人,他在想方设法逃避所有人劝酒的同时,却对来自薛平的玉液琼浆一概接受,在总体上不至于喝醉的前提下,尽量照顾了薛平的面子和自尊心,但也不会因此而引起别人怀疑。
一直到即将分手的时候,曹建辉才装作半醉半醒对工厂的一把手说:“厂长您太厉害了。强将手下无弱兵,看看你手下的两位美女,尤其这个小薛,薛平女士,简直太厉害了。要说我今天喝得有点大,都因为她俩,尤其因为薛女士。她怎么长得那么漂亮呢?英雄难过美人关呀,今天生意上的事一切都由你们说了算,不,都由薛女士说了算。怎么样,厂长,我够意思吧?谁让你们厂有这么漂亮的薛平女士呢?”曹建辉表面上装疯卖傻,实际上有大智慧,尽最大努力对薛平特意关照,但又不至于让别人看出破绽。
送别到了酒店门外,曹建辉故意当着众人的面问薛平住在哪里,薛平红着脸作答,然后曹建辉对厂长说:“原来你们这位薛美女住的地方离我不远呀,用我的车带上她是顺路。厂长副厂长要不怕我把美女给拐跑了,就让薛平女士上我的车吧,怎么样?”厂长赶紧说,“小薛呀,你替我们送送曹老板。曹老板喝大了,你一路上要尽量关照好。如果曹老板对你的关照满意,厂里会给你发奖金。”副厂长刘成斌虽觉得曹老板有点色迷迷,但他最近几天想刻意疏远薛平,所以也没有异议,招着手和曹建辉打哈哈。
于是,薛平上了曹建辉的车。虽然她对厂长以及刘表哥为了厂子的利益随意将她牺牲掉的做法颇有意见,但好在客人是曹建辉,她对曹老板有把握,知道他绝不会加害于她,所以心中没有怯俱,反倒有几分莫名的兴奋。
“薛平妹妹,你今天灌了我不少酒啊!”车子一开,曹建辉对薛平说。
“老板您认识薛女士呀?”开车的司机有点奇怪,“在酒桌上你俩是对手,原来是在演戏呀?”
“开你的车,多嘴。”曹建辉不想让司机饶舌,回过头来继续和薛平说话,“不过那是工作,我不怨你,还得想方设法配合你,这才把我喝高了嘛。”
“对不起啊,曹哥。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咱俩认识,只能多给你敬几杯酒。您别怪我。”薛平脸红红的,小声说。
“我怎么能怪你呢!高兴还来不及哩。我向他们提出送你回家,厂长好像巴不得呢,实际上人家给咱俩提供了方便。酒喝成这样,还能和薛平妹妹一路回家,我真高兴啊。”曹建辉说。
“我也很高兴。”薛平说。
“你要是还有兴致,咱再另外找个地方去喝茶,或者唱卡拉OK也行。”
“今天有点累了,我不想再玩了。”
“那就听你的,我们直接送你回家。”
车子开到了薛平家楼下,曹建辉先下车,亲手给薛平打开车门,用手护着门框不让碰了女士的头,弄得薛平心头一热。她对曹建辉说:“曹哥,您要不嫌寒酸,我邀请您到家里去坐坐。师傅也一起去吧。”
“我就不去了。”司机说,“老板您要上楼,我就先撤了,您什么时候回家,我再来接您。”
“小薛刚才不是说累了吗?咱俩走吧,让我的薛平妹妹回家休息。”曹建辉随后向薛平道别,“再见,后会有期。”
薛平一个人回到冷清的家,心中又有无限惆怅。卸妆洗漱之后,她躺在**久久难以入睡,内心真实的想法是,要有个喜欢的男人陪着该多好啊!
薛平熄了灯,眼睛却瞪得大大的。窗户上透进来不远处路灯微黄的光芒,让天花板有着斑驳的、模糊的图案,她极力发挥想象力,将那模糊不清的图案想象成动物**、**,聊解寂寞,但并不怎么管用。忽然房间的电话铃声大作,让薛平一个激灵跳起身来,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拿起电话听筒。
来电话的竟然是刘成斌:“平妹妹,你睡着了没有啊?半夜打电话,多有打扰,请你原谅。”
“吃完饭喝完酒你还没回家呀?大半夜的在哪里给我打电话?”薛平心中暗想,来电话的要是曹老板倒好了,这个刘表哥真是的,耍流氓也不能深更半夜在电话里搞哇,简直太讨厌!
“我肯定在办公室呀,今天晚上厂领导值班轮到我了,这儿有床。我要在家的话,能给你打电话吗?”
“你在办公室也不该给我打电话。深更半夜,我都睡着了,你简直是扰民呀,外带不怀好意。”薛平说话毫不客气。
“没有不怀好意。我喝了酒,又喝了浓茶,失眠。这阵儿实在睡不着,鼓起勇气才给你打电话。平妹妹请你原谅我的冒昧。你猜猜我在想什么?我在想,你今天早上给我说对不起,到底什么意思呀?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刘成斌说。
“也没啥意思。我昨晚对你态度不好呗。”
“你还知道对我态度不好呀?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改正呢?”
“态度是不好,但我也没什么错。表哥,咱俩以后要少来往,尤其不能再干那事儿。我毕竟是你表弟的媳妇儿,让人知道了我丢不起那人,万一让王军知道了,他能饶了我?恐怕你们兄弟俩也要反目成仇。”
“你说得轻巧。你把人的火惹起来了,自己又赶紧退缩,你这不是坑害表哥我嘛。”
“没办法。发生那事儿也不能怪我一个人吧?”
“唉,我算领教了,女人太漂亮了就是妖精,你要害死我呀!”
“表哥,要没啥事我先挂了。太晚了,我很累,要睡觉。明天还得早早去伺候你们领导呢,都是体力活儿。”薛平说完将电话挂断,刘成斌还在那头喊着:“别挂别挂,我想问问你,今天咱们厂请曹老板,我发现他看你的眼神不对……”直到电话听筒里的忙音响了半天,他才悻悻的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