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女儿在车间被两个男人轮番进攻,靠谱点儿的看不上,不靠谱的太难缠,做父母的也有所耳闻。现在薛平说愿意找对象了,不反对父母托人给介绍,李淑贤立即来精神了,很快托人给女儿介绍了一位男青年,催促着薛平去相亲。
“这么快呀?谁给介绍的,值不值得去见?”母亲说星期天让薛平和别人介绍的男子见面,薛平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一丝丝兴奋或者激动,甚至有点下意识的抵制,不知为什么。
“你王姨给介绍的。那男的不错,大学毕业,机关干部。你一个工人,真能找个干部,算咱们高攀人家了,我和你爹也有面子。”李淑贤说。
“那就见吧,为了您和我爹有面子。”薛平语带讥讽,“也不知道我的幸福重要,还是你们的面子重要!”
“都重要。人活在世上,谁不爱面子?当然了,还是你找个合适的、能过好日子的男人最重要。”当妈的这样说也算情理之中。
可是,见了一面之后,薛平坚决不干。
“为啥呀?我看这个郝立家挺好,人长得精神,工作也好,政府机关是铁饭碗,听说他马上要提科长,将来前程无量。难道配不上你?”李淑贤对女儿拒绝她托人给介绍的男青年大大地不以为然。
“为啥?您还不知道为啥?反正我坚决不找郝立家,哪怕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找。”薛平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你就是个犟!我让你王姨介绍郝立家,完全为你好。女人要嫁好了,一辈子不用愁,哪儿像我嫁给你爹,一辈子为生活作难,一辈子过不上无忧无虑的好日子。”李淑贤摇头叹息。
“您不提我爹,我还不来气。您刚才说露馅了吧?明明是你让我和郝立家相亲,还拉我王姨做幌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您非得和郝校长当亲家,将来两家老人坐在一起,您难道不觉得尴尬,不觉得脸红吗?这事情不要说破为好。您说过,人活在世上都要面子,您的脸是脸,我爹的脸是猴屁股呀?真是的!”背着老爹,薛平毫不客气数落母亲。
“行行行,不说了。你这个死女子,不给妈留一点点面子。我还不是为你好?我这辈子还不够难?生了养了你和你弟弟,长大了都是冤家。”李淑贤说着擦擦眼睛,伤心流泪。
“天底下男人多了去了,您给我介绍郝立家本来就不合适,自讨没趣,怨不得我。”薛平说。
原来,薛平去相亲,见到那位阔腮大嘴、额头锃亮的郝立家,一下子想起两个人,立即倒了胃口。
“你咋长得跟我弟弟那么像呢?”第一眼看到机关干部郝立家,薛平不由得皱眉头,问道。
“我和你弟弟长得像?哈哈哈,说明咱们有缘分嘛。不过,我不是你弟弟,你叫我哥还差不多。”郝立家第一眼看到薛平,无疑被对方的美貌打动了,所以一开口赶紧套近乎。
“什么缘分不缘分,你也不是我哥,想占便宜咋的?”薛平由皱眉头到冷若冰霜,脸上的温度直线下降,“我冒昧问一句,有一位名叫郝东山的人你认识不认识?”
“你知道我爸爸?郝东山是我爸呀。这是怎么回事儿,你竟然知道我的家人!你是不是相亲之前做过功课,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完全被蒙在鼓里。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郝立家大感意外。
“你承认郝东山是你爸?这就够啦。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嫁给谁都行,唯独不能和你谈对象,你赶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薛平怒目圆睁,仿佛这位从来不曾谋面的郝立家先生是她不共戴天的仇雠。
“干嘛呢,干嘛呢?我又没得罪你。相亲只不过是经人介绍,见见面,认识认识,你一见面像跟我有仇,莫名其妙乱发脾气。薛平女士,你是不是连起码的文明礼貌都不懂?”郝立家在政府机关上班,平常有大把人五人六的机会,突然间被一位小女子臊了面皮,自尊心受不了。
“我不懂,你懂,你家人懂。我为啥发脾气,你最好回去问你爸!再见啦,您哪。我够文明的吧?”薛平说罢扬长而去。
薛平之所以这样做,是有渊源的。毕竟薛家姐弟长得互不相像,弟弟大嘴阔腮,姐姐却小巧而棱角分明,虽说两个人的面部都能找到李淑贤的影子,但差别毕竟大得让人难以置信。本来,每个孩子是何出处,完全是大人的事情,但薛家姐弟相貌差异较大,与他们名义上的父亲薛贵仁生育能力有缺陷的传闻,被好事者联系在一起,故而李淑贤的贞洁向来是周围人的重要话题之一。不知道弟弟薛安有没有感觉,反正薛平从小没少听人说她:“你怎么长得跟你爹一点儿都不像啊。”长大之后,她发现自己的相貌确实不像爹,就连弟弟薛安也与她的相貌相去甚远,难怪被人说闲话!心中有了屈辱感,长大成人之后的薛平难免会产生探求真相的欲望。终于,她或多或少知道了父亲有生理上的缺陷,也就是说,她和弟弟的父亲,有可能只是名义上的爹。
关于这件事,薛平也曾有过向母亲求证的想法,但始终鼓不起勇气。后来她问过与母亲关系最亲近的王姨,王姨说:“平呀,这事情你最好烂到心里。怎么能说得清楚呢?除非你拉着爸爸去做DNA鉴定。咱先不说做亲子鉴定有没有可能,有没有意义,如果说你非要弄个究竟,万一你不是你爹亲生的,让你妈咋活人?你妈生养你们不容易,做儿女的只有孝敬父母的份儿,哪儿能挖个陷阱把亲妈推进去呢?薛平呀,你是个聪明的娃,可不能干傻事呀!你要是听话,也许有一天我会给你说点什么。”于是,薛平忍了,咬碎牙咽到肚子里,再也不想揭开母亲心上的疮疤。后来,也许因为王姨的暗示,也许是薛平在这件事上特别敏感,特别有悟性,她竟然观察到了母亲李淑贤和她上中学时候的一位老师,后来当了副校长、校长的郝东山有特殊关系,再将弟弟的相貌和郝东山的阔腮大嘴联系起来,心中便有了一个成型的判断。
李淑贤老糊涂了,竟然托王姨将郝东山的儿子介绍给我相亲!薛平心中抱怨,妈呀,你岂止是老糊涂了?不能因为郝东山郝校长是你的老相好,不能因为爱屋及乌你喜欢他儿子,就非要把这个阔腮大嘴的男子强加给我!我为什么要和他谈对象?老妈您不知道啊,平常看见弟弟薛安的阔腮大嘴,我心中会涌上无尽的屈辱感,但薛安毕竟是您的儿子,也是我的弟弟,接受不接受他由不得我,可眼下我已经知道了真相,怎么可能去和你安排的郝立家相亲谈对象呢?
拒绝了母亲托人介绍的男子,薛平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终身大事。可以预料,拒绝了郝立家,并不意味着可以永久性的阻止母亲给女儿找对象。既然在单位被夏、余两个男人两面夹击,弄得狼狈不堪,既然找对象是难以回避的人生选择,我何不采取一点点主动,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命运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假若不主动去掌握,别人就会插手干预。哪怕是来自父母亲的干预,薛平也不乐意接受,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做回主呢?
恰恰在薛平需要男朋友的当口,一位老实巴交的男青年走进了她的视线。
这个男青年名叫王军,是薛平所在车间的天车工。不知有过多少次,在车间干活儿的美女薛平屡屡感受到从半空中投射过来的火辣辣的目光。只要薛平在现场干活儿,天车工王军就特别兴奋,操作精准而迅捷,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而且,忙里偷闲,只要手中的活儿停下来,他的目光就会不自觉地专注于在地面上操作机床的薛平。这个女子,真不知道她爹妈是怎样生养的,为什么那么漂亮呢?唇红齿白,肤若凝脂,还带点儿金发碧眼,身形如燕,步履轻捷,**硕臀凹凸有致,血气方刚的男青年只要多看她几眼,难免血脉贲张,浑身上下要燃烧。老天爷安排王军和薛平同一车间干活儿,时常将活力四射的美女放置在他的视线之内,让小伙子情何以堪?好在多看美女几眼又不犯法,忙里偷闲并不影响工作,甚至这件事对于王军坚守岗位努力工作何尝不是一种正面的促进因素?有了薛平在车间,王军上班积极性无形中高涨,这是不争的事实。
有一天下班之后,王军走在厂区的林荫道上。耳畔忽然传来女人的声音:“你上班时间咋不老实呢?瞅啥瞅,也不怕把眼珠子瞪得掉出来?”
王军全身打了一个激灵。不用看,明明是车间第一美女薛平走到了身边,而且主动和他说话!熟悉薛平的声音,如同熟悉她的身形、脸蛋一样,这些东西早长在王军心里了。天哪,这是怎么啦?平常薛姑娘从来不正眼瞧他,更不要说主动搭讪。今天的太阳已经西斜,难道会打个转身从西边再升起来?
青工王军赶忙收拾已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的心情,强打精神镇定下来,勇敢迎接姑娘的挑战。
“你不瞅我,怎么知道我瞅你啦?再说,谁让你长得那么漂亮呢?不是有句话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是咱车间最漂亮的姑娘,别人能瞅,我为什么不能瞅?何况我在天车上,居高临下,看你可方便啦!”说完这几句话,王军本人也被自己的伶牙俐齿吓着了。平常一看见薛平姑娘就脸红,说不出的话语在肚子里打结巴哩,今天第一次和她单独说话,怎么表达得这么流畅呢?
“平常看你挺老实,原来是装的呀?”薛平也没想到这位天车工同事能如此机智地应对她故意的搭讪,心中暗想原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你高高在上,看我很方便,你就没羞没臊地看呀?告诉你,本姑娘不是随随便便看的,以后再想看,收费!”
“是不是收了费再看你就可以理直气壮?那你就收吧,别太贵。”王军终于勇敢地和薛美女有了眼神的交流,他的眼光不乏进攻性,犹如他眼下伶牙俐齿的表达。
“嘁,我才发现,男人天生是坏蛋,哪怕表面上再老实的人,坏起来也不用打草稿。”
“过奖,过奖。薛平你让我受宠若惊啊。”
“行行行,我再‘惊’你一下。看在咱俩是车间同事的份上,我绝不高收费。今天给你个机会,请我吃顿饭吧,三五八小炒店就行,两个小菜,两碗米饭,有酒没酒都可以。你说呢?”薛平所说的“三五八小炒店”,是指那个阶段街上流行的菜金三元、五元、八元不等的川味小炒店,经济实惠,环境差点而已。
“真的?你真愿意让我请吃饭?三五八小炒店也不嫌寒碜?”王军的内心已经欢呼雀跃。
“真的。要不你偷偷看我白看了,终于抓住了,得让你出点血。”薛平的语气很平静。
其实,与王军搭讪,并且创造出和这位男同事单独相处的机会,是薛平蓄意而为。她被余副主任和夏技术员纠缠得厌倦了,想找个男人做挡箭牌,谈成谈不成另当别论。至于后来母亲刻意为她挑选的郝立家。薛平内心非常抵制,正因为和李淑贤赌气,薛平思考再三,才选定本车间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天车工王军作为目标,想搞一次完全主动、由自己主导的正儿八经的恋爱。
美女一旦出手,小伙子无以逃遁。
他们并没有去“三五八小炒店”,王军力主选择了另一家稍有档次的酒店,两人开了情侣小包间。
薛平的正式恋爱以这顿饭为标志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