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情人

25.爱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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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丽抱着罗列说话,说着说着,罗列就鼾声大作了。牛丽就只好由他睡去,自己提心吊胆地睁着眼。她抱着罗列的样子,有点像母亲抱着一个大孩子,半截身子拖在地上的床板上,半截在怀里。她就这样度过了终身难忘的一个夜晚。中途罗列醒来一次,一见自己的整个脑袋都偎在牛丽**上,又想了,又要。牛丽说,你昨晚就是三次,床都叫你弄垮了,还要呢。罗列看看铺在地上的床板,说它垮它的,我们干我们的,这样更踏实了。牛丽不好拒绝,只好由他。一上去,没铺平的床板就发出当当的叩击声。牛丽说,楼下又以为我们在装修房子了。罗列说,不是在装修房子,是在钉钉子。之后,疲惫不堪的罗列又睡了,依然由牛丽抱着。第二天早晨五点,牛丽实在手臂酸痛得难受,就把罗列放在床铺上,自己活动一下关节,起床了。整整一夜她都没睡,所谓的起床就是穿衣服。黎明的到来使她有了胆量,她站在窗户前看日出。太阳从一片乳白色的晨雾中升起来,全部露出身子之前,好像经过了一番曲折的挣扎。到了六点多钟时她就想走的,可一想罗列还在呼呼大睡,怕他醒来害怕,就只好这么陪着他。到了七点钟,她想是该走了,便写了一张纸条。出门前她看了看镜子,发现自己眼圈都黑了。按照一般的说法,是熬夜或纵欲的缘故。她似乎两条都占,因此她狠狠地涂重了眼影。

牛丽乘的是公交车。她想在牛如山起床前到家,好给他们准备早餐。哪知一开门,牛如山已经起床了,只见他穿着睡衣在厨房弄吃的。牛如山一惊,说:“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牛丽说:“我想回来给你们做早餐,没想到你起床了。”

牛如山说:“姗姗饿了,给她拿点心。”

牛丽说:“你不要拿点心了,我来做早餐吧。”

牛如山说行,于是就开始刷牙洗脸。很显然,他还不算正式起床,只是起来弄点吃的东西,然后再睡。牛丽看着他还没睡醒的样子,笑笑。就转向水龙头洗手,准备做早餐。

牛如山擦拭着嘴边的白沫,说:“你父母他们好吗?”

牛丽心虚地说:“还好。”

牛如山又说:“今天星期六,你应当多陪陪他们才对。”

牛丽想,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他肯定知道昨天她跟罗列在一起。但她还是说:“还不是想你们在家没人做饭。”

牛如山清洗刮胡刀,开始他每天必须做的一件事情。说:

“今天李小红他们要来,她可以做饭,姗姗给她帮忙。”

牛丽明白了许多,哦了一声。她想李小红会告诉他昨晚在巴西烤肉店相遇的事。牛如山仔细看了看牛丽的脸,突然说:“中午你给罗列打个电话,让他来吃饭。”;

牛丽对牛如山表示不解,说:“你请他吃饭,又不是我请他吃饭,还是你给他打吧。”

牛如山诡橘地笑笑,说:“我命令你给他打。”

事已至此,牛丽只好坦白了:“他还在睡觉。”

牛如山说:“你怎么知道他在睡觉?”

牛丽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他还在睡觉?”

牛如山像是被问住了,但他不能揭穿她。宁可被她问住,也要给她留点余地。牛如山含糊地笑笑,上楼了。走到楼梯口,扭过脸说:“早餐做好了端上来。”

牛丽一边做早餐,一边回忆昨晚发现人头的事。那只脑袋依稀可见,她身子不由得一阵紧缩。想来又很可笑,就那么一个烂脑袋放在床下,一茬又一茬活人陪伴着它,并且睡在它的上面,即使死不瞑目也该瞑目了。这些房客们大抵都是一些不很讲卫生的,他们居然无一人对床底下进行过清扫,塑料袋所发出的恶臭居然就无一人闻到。或许也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房客们住进去时,已经没有什么臭味了。或者气味不太浓烈,洒一点香水或喷一点空气清新剂就掩盖过去了,致使这颗头颅长期保存了下来。

牛丽把早餐做好,端上去让他们吃了,然后去菜场买菜。自行车前面的篓子都装得满满的。回家后,刚给罗列打了电话,李小红和牛如水就进来了。李小红说:“乔姗姗不是说你回家去了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牛丽说:“我也才回来两个小时,她不知道我今天回来。”牛如水看看屋子,说:“我哥他们呢?”

牛丽说:“还在楼上。”

李小红说:“乔姗姗还在睡觉吧?这个懒鬼,我去把她拖起来。”说着就要往楼上去,牛如水觉得不妥,用责备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李小红又退回来了。

乔姗姗和牛如山一下楼,屋子里就热闹了。满屋都是男人女人的声音。人都到齐了,牛丽的心情也特别好。牛丽走过来,站在他们旁边,让大家静静,她要给他们讲个故事。她说:“一对男女在屋里,床铺突然垮了,那害怕不害怕?”

乔姗姗说:“那肯定害怕。”

李小红说:“其实不怕,关键是要看他们当时在做什么。”牛丽说:“两人坐在**聊天。”

李小红追根究底地问:“坐在**聊天,床怎么会烤呢?”牛丽不说缘由,很笼统地说:“反正床铺就塌了,就像建筑行业的施工事故那样。”

乔姗姗说:“如果是在三更半夜,那就可怕了。隔壁还以为是打架呢。”

"就是在三更半夜。”牛丽挥动着手臂,做出一副说书人的架势,说,“床不是散架了嘛,正当他们在收拾床铺时,发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东西。”

李小红连忙问发现了什么。牛丽卖个关子,说:“你猜。”李小红说:“一条虫子?”

牛丽说:“不对。”

李小红又说:“一只老鼠?”

牛面说:“还是不对。”

乔姗姗说:“难道说床下有人?”

牛丽说:“已经接近了。”

李小红说:“该不会是死人吧?”

牛面继续卖关子:“比死人更可怕。”

乔姗姗说:“世界上有什么比死人更可怕的呢?”

牛面开始抖包袱,她用手比划着,说:“一个脑袋,用塑料袋包着,

大家都吸了一口凉气,真是觉得太奇怪了。李小红说:“不会是你昨晚遇到的事情吧?”

牛丽说:“就是。”

一直不开口的牛如山开口了,说:“是你和罗列遇到的吗?

你们应当报案。

牛丽说:“报案了。不出两天,警察就要来调查你们。”李小红觉得很有意思,要牛丽继续讲她的历险记。她问后来你们是怎么度过的。牛丽说,反正怕了一夜,总觉得周围有鬼。好不容易盼到天亮,就回来了。牛丽说,通过这件事,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世界上活得最累的人就是那种最清醒的人。许多事情是我们搞明白之后,才成了我们的负担的。如果我们不去看那塑料袋,不去搞清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也没有昨晚的那场惊骇。

牛如山说:“你说得不错。正好验证了郑板桥的那句老话:“难得糊涂。”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罗列就摇摇晃晃进门了。大家把他当英雄,都冲他直乐。牛丽说:“我已经把昨晚的案子跟他们讲了。”她把案子两个字说得很重,她知道警察迟早会找他们的,这事瞒不过去,不如自己讲出来好点。这叫先下手为强。

罗列说:“公共汽车上人很挤,看到黑压压的一片脑袋,我就想起昨晚那只脑袋。”

牛如山说:“那个房子不能再住了。你赶快退了,换一个地方。要不,你住到浦东来,浦东的房子便宜。在我们附近,八百元能租个不错的房子。”

罗列说:“我今天就得去租房子。说不怕,那是假话。”

牛丽和罗列的关系一公开,大家都坦然了,也都觉得这是件好事。可牛如山还是有点不放心。罗列年纪小,人又聪明能干,在公司提升的机会很大。从他到公司以来,牛如山觉得他是最令人满意的一个。他将来会不会朝三暮四,这是很难说的。为此,牛如山专门把他叫到自己房间,对他说:“我要问你一句话,你必须实话实说。”

罗列本来就有点怕牛如山,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紧张。说:“你讲吧。”

牛如山语重心长地说:“你和牛丽已在一起了。牛丽在我家里已经四年了,她很好,我一直把她当作妹妹看待。今后她还将在这里长期干下去,你如果很爱她,我支持你们马上结婚。你如果是想找个性伙伴,那就趁早收场,我也不责怪你。”

罗列红着脸,发誓样地说:“牛总,我真是爱她。我可以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牛如山挥挥手,说:“你用不着把心掏出来给我看,给牛丽看看就行了。”

罗列生怕牛如山不信任他,露出一副惟恐别人多疑的样子,说:“牛总,我罗列虽然有过女朋友,可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再说,即使有胆量,也不敢在牛丽身上打坏主意,我的饭碗还掌握在您手里呢。”

牛如山说:“饭碗是可以换的。凭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再换一只。”

罗列说:“我今天向你发誓,我将一辈子对她好。我要是对她不好,天打五雷轰!”

牛如山哈哈大笑,说:“连老天爷也有不公正的时候,赌咒是没用的。”

下午,李小红和牛如水走了,罗列也离开到附近的中介公司租房子去了。牛如山知道罗列今晚没地方住,原来的房子他是不敢再住下去了。如果是往常,他会留他睡沙发的。但考虑到罗列已经和牛丽好上了,留在家里会发生一些事情。还是不留他的好,让他自己想办法去。牛如山从录音机里取出了录音带,来到一楼客厅,对牛丽说:“罗列很爱你。”

牛丽说:“目前对我不错。”

牛如山说;“他说他会永远爱你的。”

牛丽笑容可掬地问:“他跟你说了?”

牛如山把手里的录音带给她:“你拿去听听。”

牛丽一头扎进自己房间,打开随身听,是牛如山和罗列两人对话的声音。牛丽听得如痴如迷,短短一段话,听了数遍,直到把她送入梦乡。乔姗姗下楼取水,见灯亮着,室内无人,便来到牛丽房间,见她睡着了,怕她着凉,扯过被子给她盖上,又取下随身听。一听还在响着,自己也戴上听了听。乔姗姗觉得好玩,笑笑,给她关了。就出来把客厅灯关掉,上楼去了。牛如山在看新闻联播,他关心的是中东和平问题又遇到了障碍。

乔姗姗对牛如山说:“你那个录音带算不算侵犯了别人隐私?”

牛如山说:“不算,我跟他的对话,怎么成了别人隐私了?如果是隐私的话,我也有一半隐私在里面。闹着玩的,别把它当回事。”

乔姗姗说:“牛丽就那么放着听,睡着了。我想她是太累了吧。”

牛如山说:“哪有不累的。”

乔姗姗坐在他旁边,陪他看电视,猜想着昨晚垮床的情景,说:“哎,我问你,你说昨晚他们会不会同居?”

牛如山说:“你问的是废话。孤男寡女,又相爱,不是两人亲热,床会垮吗?”

乔姗姗说:“可牛丽说他们正在说话时垮了的。”

牛如山说:“你听她的!她会说他们在**时垮了的?要是你遇到那种事,你会说吗?”

乔姗姗很庆幸地说:“幸好我不住那里了。否则,那事儿说不准会发生在我们身上。还不把人吓死!”

牛如山说:“人们对于惊恐的心态基本是一样的,惊恐培养了人类的胆量。无论是谁遇上,胆子都会变大许多。”

乔姗姗说:“我可不希望遇上。”

两人上床后,牛如山就把大灯关掉了,留下一个很暗的床头灯。微弱的光线只能看清人影。那是一种真正的室内夜色,氤氳而密闭。牛如山望着天花板说:要是我们床下有只脑袋,你还敢在这里睡吗?”乔姗姗一听,就吓得直抖,连忙往牛如山怀里钻。她知道牛如山在故意制造恐怖气氛吓她。牛如山接着说:“牛丽的前夫出车祸那次,我就看见其中一人脑袋分了几大块。脑浆到处都是,就像刚刚做好的嫩豆腐。”

乔姗姗听着,更怕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场面,身子就在牛如山怀里不停地拱动。牛如山说:“有我在,你什么都别怕。世界上是没有鬼的,正因为没有鬼,所以才激起了人们对鬼的无穷想象。”牛如山越说,乔姗姗越怕。为了让他不说,乔姗姗伸手把他的嘴捂住了。牛如山就紧紧搂住她。他觉得这样很好,他能找到一种被人依靠的感觉,以此衬托出一个男人的强大。每当这时他就会产生一种想法,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依靠和被依靠,包括精神和物质这两个层面。他还发现,两人一旦结合,男人对女人的依赖成分要比女人对男人的依赖成分多得多,当一个成功男人的物质条件满足之后,他的三个位置是不能空着的。一是心不能空,二是床不能空,三是怀不能空。心里装的,**睡的,怀里搂的,都应当是女人,而且是自己深深爱着的女人。

第二天上班时,刚刚走到公司,警察就先他一步到达了,他们要了解那个人头的情况。他们让牛如山回忆是什么时候到那个房间里去的,为什么事。牛如山说,我是去看一个女孩子。警察问看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牛如山说,看一个后来成为我妻子的女孩子,她曾经在那里住着。牛如山想,你们反正是要找她的,我把她叫来吧。于是就打电话让乔姗姗来了。乔姗姗一来,警察就把目光死死盯在她身上了,因为她漂亮,他们觉得有询问的价值。乔姗姗就把自己住进去时的情况全部讲了,她有些好奇地问:“那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警察说:“从死者尸骨上判断,至少已经有五年了。”

“那身子放在什么地方呢?”

“不知道。”

“你们要是在另一地方发现一具没有脑袋的尸体,可能就能配上了。”

着察讨好地笑笑,就走了,走之前没忘记再回头看她一眼。警察一走,牛如山就说:“这些人真是讨厌,一件事情反复无常地问个够。”

乔姗姗说:“罗列和牛丽才是怪,这样的事情别人都没遇上,怎么让他们给碰上了?”

罗列正集中精力重新租房子。他把房子租到了浦东,选择了个离公交车站比较近,也离牛丽比较近的地方。这样,无论是上班还是谈恋爱都比较方便。房子定下来了,先交了三百元的定金,就没钱交房租了。他一次要交近五千元钱,半年的房租。他首先想到牛丽,觉得不妥,两人刚刚相好就问人家借钱,实在不好意思。于是就给乔姗姗打电话,请求援助。乔姗姗一口答应下来,让他来取。乔姗姗手头也没有现金,她平时用信用卡,就在外面给他提了五千元,以解燃眉之急。乔姗姗站在取款机前,问罗列:“五千元够吗?要不多拿一点,你还要吃饭呢。”罗列说过几天就发工资了,吃饭的钱苻。平时不用什么钱。乔姗姗想他是个太顾面子的人,不想多借,可热恋期间是不能不用钱的。便又给他取了一千块,塞到罗列手里。

乔姗姗让他晚上把牛丽叫去,给他帮忙收拾房间,罗列说她是你们家的人,你给她打屯话吧,乔姗姗就给牛丽打了电话。罗列拿着钱,就到公司找车搬家去了。

傍晚,牛丽就过去给罗列收拾房间。新租的房子离牛如山家只有两站路,是一套空着的新房,一室一厅。直觉上比浦西的房子要好得多。牛丽赶到时,罗列已经把房子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弯着腰,一丝不苟地清洗水泥地面,嘴里哼着自己创作的无名歌曲,一副悠闲岛得的样子。牛丽悄悄进去,一脚踩住了他的拖把。罗列只觉得拖把前面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钝物,闪着油光。罗列的目光顺着高跟鞋往上看,一直看到胸部,再一直看到脸庞,然后两双眼睛就对视了,像两条对得很齐的平行线。罗列把拖把扔在地上,把门一关,不由分说地抱起牛丽。一边用脸蹭着她,一边狂放地说:“我太喜欢你了,太喜欢你了!”

牛丽被他的手勒痛了腰,她在悬空之后大叫道:“列子,列子!你把我弄痛了。快把我放下来!”罗列把她放倒在**,嘻嘻笑着。

牛丽摸着腰说:“对于女人,只能智取,不能武攻。”罗列转身把拖把立起来,放在墙角。

牛丽撑起身子,瞪圆眼睛说:“喜欢我你就要尊重我,你去把手洗了罗列就停住了,缩回手,看着她,说:“还有呢?”

牛丽说:“去洗个澡。”

罗列点点头,说:“还有呢?”

牛丽说:“还要把窗帘拉上。”

罗列就听话地去做了,去完成牛丽交办的事情。办完这些事半个小时就过去了,牛丽已经把床铺重新铺了一遍,更整齐了,更平顺了,更像一个家了。

洗过之后的罗列带着头发上的水珠,大踏步地走上床来,牛丽身上的衣裙迅速脱离,变成了一堆丝织品。罗列开始循序渐进地亲她。牛丽则不断地用毛巾给他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亲着亲着,牛丽就绷紧了身子,脸痛苦地扭曲着,绝望地摆来摆去。罗列咽着口水,有些情不自禁了。此时,文弱的他变成了一个英雄,变成了一个十足的个人主义者。

换了一款之后,罗列深有感触地说你是一个多水的女人。牛面无限柔情地问,你不喜欢?罗列说喜欢。牛丽说贾宝玉不是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嘛。没有水,还算女人吗。罗列说,谁讨了你,床铺的寿命就会短一些。牛丽说经常换换床铺有什么不好,怡的就是一张床用到底。罗列说你说得对。两人恩爱了,不是经常换人,而是经常换床。牛萌把话题延伸下去,什么是性?性就是心。

罗列没多少东西,房子显得有点空。环视着这个新的住所,罗列兴奋不已,说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离得这么近,你可以每天过来玩一会儿。牛丽说,还幸亏发现了那个人头,坏事变成了好事。这就是事物的两方面,辩证法里讲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