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平懵了。面对乔撕撕的瞥示,面对牛如山的阻止,面对张坚的百般乞求,陆家平确实无所适从了。仿佛在瞬间,她和张坚的关系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曾经暗暗自豪的男人,原来竟是个频频见异思迁的多情种子,一个极端不负责任的人。但关于他的种种不好,都只是来自外界的说法,她自己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要逐渐吃透张坚这个男人,还需从外围进行了解。她决定找李小红谈谈。
陆家平约李小红是在下班前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就在公司给李小红打电话,下班后直接到饭店去了。李小红接到电话时有点奇怪,做梦也没想到陆家平会请她吃饭,因为她们之间没什么交道,更没什么交情,当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便畅快地答应下来。趁乔姗姗不在时,李小红悄悄对牛如水说了陆家平请她吃饭的事,牛如水说了声你去吧,自己就回家了。李小红赶到陆家平指定的饭店时,陆家平已在那里等着了,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本漂亮的时尚杂志翻着。那情景像一幅画,画面上是一副典型的知识女性模样。
李小红见面就说:“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陆家平说:“难道有事才找你吗?我一个人,孩子放在他外婆家,没事,找你聊聊天。”
李小红说:“这倒不错,陪你聊天还管饭。”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谈话,谈着谈着,就把话题引到陆家平的婚姻问题上了。李小红劝她赶紧找一个男人,30岁的女人已经不小了,再带个孩子,生活上有许多不便。
陆家平趁机说:“你给我介绍一个怎么样?”
李小红说:“我认识的男人很少,档次也不是很高,你看不上的。”
陆家平说:“没关系。只要过得去就行,哪怕是你谈过的都没关系。”
李小红说:“我谈过的?我谈过的那些你看得上吗?我是一个中专生的目光,你是研究生的目光。要求上是截然不同的,至少要有两个级差。”
陆家平见把话头往李小红以前的男友这个思路上引,便诱敌深入地说:“以你的要求,你看上的,也许就很不错了。有没有学历比你高的?”
李小红对陆家平的话毫无防备,就自然而然地谈起了她和张坚的事。她把与一个研究生谈恋爱和同居,看成了一件荣耀的事,以此来证明自己不俗的魅力。陆家平问她,你说的这个张坚究竟怎么样?总会给你留下一些难忘的记忆吧?李小红说,他是个风流倜傥的男人,本事还是有的,就是心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跟我相好时,对我也不错。我就没想过他会变心,可他变起心来也快。那时我跟王雪住一个房间,亲如姐妹。后来我才知道,我不在家时,他也来,原来是跟王雪搞在一起,我还当场抓住过一次。就这样我跟王雪翻了脸。陆家平说,看来你是很计较男人花心的。李小红断然否定地说,恰恰是我不计较。要是计较,我就不会跟他好了。他对我讲过他以前的事情,刚刚大学毕业那会儿,他曾经跟两个女孩睡一床。他说他累得整整睡了两天,那才刺激!李小红口若悬河地说着,像是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那些怀旧的故事不仅没有让她伤感,反而提起了她的食欲,她一边讲,还一边大快朵颐,显示出一个泼辣女人的基本风格。
陆家平挂着一副伪装的笑脸,她听得难受极了,可她还是饶有兴趣地听着,也像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食欲全被李小红的讲述冲得不翼而飞。她希望听到张坚的某些隐秘,却又害怕听到这些隐秘。李小红说,你怎么不吃呀?陆家平说,听你讲故事比吃饭有味得多。饭天天都在吃,故事却不能天天听到。李小红说,其实我跟他也就一年多时间,对他的了解并不那么充分。陆家平说:那么你对他的总体评价怎么样呢?”李小红想想说:“这就不好说了。我们是分了手的,如果我说他人坏,就有些不道德;如果我说他好,就意味着我现在的选择是错的。我只能说,张坚这个人,是个讨女人喜欢的,又令女人不放心的男人。”说过这话后,李小红突然对陆家平产生了警觉,说:“你是不是有意识地了解他呀?”
陆家平掩饰地一笑:“这不是你自己提起他的吗?我又不认识他,了解他干什么!”说到这里,陆家平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还爱他吗?你们还来往吗?”
李小红说:“当然不爱他了。至于来往嘛,结婚后就没来往过了。但他找过我——这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红楼梦中有句话,“恨不得天下美女供我片刻之乐”。他就是这种人。在两人相处的过程中,他会做一些出格的事,这些事一般说来是让人难以忘怀的。他说过,凡是跟他相处的女人,都会一辈子忘不掉他。”
陆家平说:“很自私的事?”
李小红说:“有的是,有的不是。比如他在认错的时候,就喜欢给我跪着乞求我。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很好玩的,怎么看都像一条狗。”
陆家平装模作样地笑起来,她笑得很苦。此时,她的脑子里映出那天晚上他给她下跪的一幕。她隐约觉得,李小红说他像条狗的比喻太过分了,过分得叫人心疼。
通过这天晚上李小红的讲述,陆家平反而觉得,张坚这人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他不过是风流了一点而已,是百姓的身子皇帝的心。当然,这也证明了乔姗姗和牛如山对他的评价,以及他们劝说她的动机。显然,他们都是通过经历女人的多少来对其进行道德评判的,这是一种传统的道德标准,它是否适用于现代社会,是一个值得怀疑的问题。但不管怎么说,陆家平轻松了许多,多少找回来一点好心情。
李小红回家后,牛如水正穿着一件背心在家,边抽烟。背心有点小,在勒紧身子的同时,又放大了身上的肥肉,两块胸肌像哺乳期的女人。李小红进屋就把空调打开,说:“你看你,都七月份了,宁可满头大汗,也不用空调,省得了多少钱?输一次麻将能交几个月电费。”
牛如水说:“不是省钱的问题。听中医说,夏天热一点,出出汗水,是为了排毒。这也算一种养生之道。”他问:“陆家平请你吃饭,是不是有啥事?”
李小红不想把她们谈话的具体内容讲出来,很笼统地说:“哪有什么事。她一个人,寂寞了,想找人聊聊天。”
牛如水说:“她没对你讲她个人的情况吗?一个人的日子是难过的,加上又带个小孩。你要有合适的朋友,可以给她介绍一个。”
李小红说:“没有。她这人,要钱有钱,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眼界很高的。一般人又看不起。现在不是有些富姐喜欢找讶仔,寂寞了,可以去找小白脸呀。”
牛如水说:“她可不是那种人。找小白脸,都是**女人做的事。不过,要是你像她那样,肯定会找小白脸的。”
李小红瞪着大眼走过来,逼视着牛如水说:“你怎么知道我会?”
牛如水说:“你比她**。”
李小红说:“你怎么知道她就不**呢?”
牛如水说:“女人是看得出来的,你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女人。”
李小红靠近他,往他怀里一坐,说:“那你为啥要喜欢我?”
牛如水说:“我并没说**的女人就没男人喜欢,正如我喜欢你一样。”
李小红突然想起了刚刚装修好的新房,他们还是半个月前去看过的,里面气味难闻,就先让它通风。说:“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房子了?能住了,我们就准备买家具。”
不说这事,牛如水倒是忘记。一说,像触动了他的痛觉神经似的,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顺手拖起一件衬衣,一边穿一边说:“要去现在就去。明天又忙,没有时间。”
两人把电视和空调一关,就出门了。此时正是晚上七点左右,乘车到新居也就十多分钟。公交车站人多,牛如水嫌等车麻烦,就决定打的过去。牛如水坐前面,先上车,李小红看见,在他上车时,车身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轮胎都压扁了。李小红说:“你看你有多重,该到减肥的时候了。”
牛如水说:“托共产党的福才这样胖的,别不服气。”
新装修的房子已面目全非。几个窗户都大开着,窗户下面的木质地板和墙裙上的木板,已变得斑驳陆离,不是发霉变黑,就是开裂生缝了。牛如水看到这副情景就一声惊呼:“怎么会成这样子?”
李小红气得脸都青了。她浄狞地看着牛如水,说:“这要问你!你好好看看。下大雨时雨水从窗户里进来了,木板全被水泡了。晒干了又泡,哪有不发霉的。”
牛如水无话可说。他回忆起来,半月前新房装修验收后,为了通风,就把窗户全部打开,排除有毒气体。这是专家让他这样干的,也是每个装修者遵循的一个基本准则。可他们并没说要在下雨时把窗户关上。验收那天牛如水还说过,他要每天收看天气预报,下雨天气就提前把窗户关起来,晴天就把窗户打开。但是他忘记了。那段时间正是他打麻将的**时期,他忘了有比打麻将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干,于是就酿成了一屋子的悲剧。两人原先说好,搬进新房就举行婚礼,看来又得推迟了。
但牛如水毕竟是牛如水,他没有后悔,没有责怪,也没有自责。在李小红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他像一个检查工作的领导一样,仔仔细细把新房的破烂处査看一番,点燃一支烟,领导一样地说:“坏掉的地方都要重新换掉!”
李小红脸涨得通红,说:“你对谁说?”
牛如水一笑,说:“对你说。你明天就跟那家装潢公司联系,把他们叫来看看,他们有的是办法!”
李小红没好气的说:“你说得倒轻巧。”
牛如水举重若轻地说:“别以为是个多么严重的问题。航天飞机坏了都能修,何况这些木地板。”
李小红看着他,恨不得揍他一拳。他就那么个东西,真拿他没法。李小红把所有窗户全部关上,就气冲冲地下楼了。牛如水还在细细地观赏他的杰作。他发现,那些躺在窗户下方的霉斑锈点,模样古怪地向他微笑着。他也很礼貌地向它们报以微笑。但微笑之后,他走过去狠狠地踩了几脚。因为它们破坏了房间的整体感,房间因为它们而显得支离破碎,不堪入目了。
牛如水把一支烟抽毕,才发现李小红不见了踪影。两个厕所他都找了,还是不见。这才意识到她生气走了。女人就是这样的,当她们跟男人生气时,一旦找不出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那就走人。眼不见心不烦成了天下女人共同信奉的教条。
牛如水赶紧下楼去追她,马路上并没有她的影子。他又到附近的公交车站看了看,还是没有。几个来回,牛如水已是气喘吁吁了,见一辆公交车开来,便奋不顾身地挤上去了。他的身子碰到一个年轻女孩身上,女孩子用一只眼睛的一角瞪了他半个白眼。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往一边挪了挪,却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在这个人挤人的世界里,谁碰到谁都不是故意的。这么想着,他又扭过脸去看了那个女孩一眼,他发现那个女孩子的睫毛很长,像削尖了的胡子。
牛如水一身臭汗回到家里,看见李小红正坐在客厅里看一档娱乐节目。是末流歌星与末流主持人的一段狗屁不通的对话。李小红就喜欢看这些,目不转睛地看着,对牛如水回家视而不见。牛如水看看她,自己到卫生间洗澡去了。洗澡出来,李小红还在看,她的脸跟电视突屏形成了两个角度相同的对立面。牛如水走过去,摸摸李小红的脸,说:“还在生气?”李小红肩膀一扭,甩掉了他的抚摸。牛如水也不生气,坐下来抽烟。刚刚把烟点燃,李小红就一把夺过他嘴上的烟,说:“没看见我开着空调吗?一点好空气让你这一抽,还不全变味儿了?”
牛如水说:“我就抽这一支。”
李小红不给,准备把烟蹭灭。说:“要抽就到厕所去抽。”
牛如水说:“我不抽也行,你得把頻道换了。我看见这些歌星胃里难受。”
李小红就把烟蹭灭,把频道换了。
牛如水说:“我发现你全变了。没结婚时,你说男人就是要抽烟,烟味儿是男人味儿的一半。现在倒好,管起我抽烟来了。
李小红似乎并不想说抽烟的事情,而是想起了房子,说:“你算过没有,那房子的修补要多少钱?”
牛如水说:“没有。你明天找他们去,箅出多少就是多少。”
李小红振振有词地说:“这就是你打麻将造成的恶果。那边输钱,这边丢钱,几万块钱就没了。”
牛如水说:“人一辈子嫌钱干什么?嫌钱不是为了存,而是为了丢!”
李小红一听这话就来火了,一把夺过遥控器,把电视关了。房里猓然静下来。她挑衅地看着牛如水。牛如水说:“你想干什么?”
李小红说:“我想吃你的肉。”
牛如水把遥控器拿过来,准备打开电视,又被李小红夺过去了。牛如水拍拍自己的腿部肌肉,说:“我的肉你吃不了,全是肥肉。”
李小红说:“不好吃我就做成包子喂狗。”
牛如水说:“你这女人说话真毒。”
李小红说:“你连家都不顾,还说我毒?”
牛如水不和她争了,走进卧室往**一躺,准备提前睡觉。李小红冲进去,一把揪住牛如水的耳朵,看着牛如水扭曲的脸说:“房都搞成那样了,亏你还睡得着!”
牛釦水说:“真是女人家的心眼!不就那么回事吗?”
李小红哼了一声,放开牛如水的耳朵,她也跟着躺下去,满脑子都是房子的事情。牛如水一边揉耳朵,一边说:“只要房子买好了,早一天迟一天住进去都没关系的。”
李小红说:“住了新房子,心情就会好许多。”
牛如水说:“那是心理作用,其实是一样的。咱们现在的房子也不差。不管新房子旧房子,两口子就是两口子,在**没啥区别,只是移动了地方而已。”
牛如水说着,讪笑着,凑近李小红,把一双肥手放在胸上,李小红发现他动机不良,将他的手移幵,说:“在房子搞好之前,你别碰我。”
牛如水又固执地把手放到她胸上,加大了手的力度,说:“不要通我走上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