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如山和乔姗姗修车回到别墅区,已是凌晨一点钟左右。两人兴致勃勃地按响门铃,门关得死紧。乔姗姗大声叫了几声牛丽,牛丽才从里面答应。牛丽的声音显得仓促而慌乱,好几十秒过去之后,才开门。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牛如山回去晚了,一揿门铃,门就随即开了,门内立刻出现牛丽迎接他归来的一副笑脸。这天晚上的情况不同,牛丽开门后的脸色泛红,而且稍微有些紧张。乔姗姗问,睡了吧?牛丽说不好意思,睡着了。牛丽一边说,一边重新把门关好。又说你们还吃饭吗?牛如山说吃过了,你休息吧。牛丽哎了一声,然后进厕所了。
乔姗姗和牛如山径直上了二楼。牛如山找出换冼的衬衣,准备洗澡。乔旙栅说:“你刚才发现什么了吗?”
牛如山说:“没有啊,你发现什么了?”
乔姗姗说:“我发现牛丽有些慌张,好像她屋子里有人。她在开门前,我隐约觉得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牛如山记得,就在他们车碰了不久,牛丽曾经给他打过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牛如山说遇到了一点事情,可能回家晚一点,也许牛丽会趁机把罗列叫到家里来陪她。因为他们不在家时是不允许她出去的,家里不能没人照看。牛如山说:“如果有人的话,那就是罗列那小子了。”
乔姗姗意味深长地笑笑,欲言又止。牛如山说:“我在楼梯口上给他打手机,你听着,要是楼下有手机响,就征明他确实在这里,正等待机会出去。”
乔姗姗说:“算了,别难为人家了。”
牛如山心血**,觉得这事很有意思的,也不管为不为难谁,反正是在自己家里,试试又何妨。于是,他就拉着乔姗姗来到楼梯口,这是一个能够听见牛丽'房间电话响,而又不被发现的最佳位置。牛如山用的手机刚换了新号码,只有乔姗姗使用过,也只跟乔姗姗联系时才用,因而具有很强的保密性。两人站在楼梯口像是在做贼,又像是在捉贼。牛如山拨了罗列的手机号码,很快,楼下牛丽的房间就响起了手机铃声。仅仅一声,就戛然而止了,没人应答。牛如山冲乔姗姗一笑,两人闪身走进房间。
乔姗姗说:“你别把罗列吓出病来。”
牛如山说:“这个牛丽胆子也太大了,敢在家私藏男人。”乔姗姗说:“他们会**吗?”
牛如山说:“不知道。**关键在个“偷”字,是一种身体和精神的冒险,惟其是偷,才更有情趣。”
乔姗姗说:“好像你也偷过一样。别管他们,你快去洗澡吧。”牛如山面带微笑,洗澡去了。拖鞋在法国地板上有声若无。
楼下的两人正在过着十分尴尬的苦日子。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独自一人在家的牛丽不知道指挥员和乔姗姗什么时候回家,便给牛如山打电话,一听他说回来较晚,便想利用这段空闲时间,让罗列过来陪她。当时罗列正跟朋友一块儿玩耍。接到牛丽电话,就跟朋友们打个招呼,说有急事,便匆匆离开。到时已经十一点多钟了。罗列一进门,牛丽就说,早知道你要
耽误这么久,那就别来了。一会儿牛总他们就回来了。罗列说既然怕他们回来,你就不该让我来。他们回来,看见我在这里多不好。牛丽说,既然来了,就陪我说一会儿话吧。两人就在客厅里坐着说话。这段时间乔姗姗晚上学车,牛丽也没到罗列那里去看过他,心里很想他。每天只是例行公事一样通一次电话,互相问安。牛丽说,你一忙就把我忘了,哪像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罗列说,你一打电话我不就来了吗?心里就跟猫爪抓似的。说着,罗列就伸手过去把牛丽的手抓住了。牛丽抓紧他的手,笑盈盈地看着他,同时警惕地看看四周。牛丽从罗列的眼中看出了他的火热心肠,想抱住他,却又不敢。怕牛如山他们突然回来。牛丽就走到窗户旁边,窥视着外面的动静。罗列走过去,搂住牛丽的腰肢。牛丽从罗列身上嗅出了一股味儿,说还是那种味道。罗列说没变,你闻过的。两人亲起来。罗列的手在牛丽身上摸索着,问哪儿想我?牛丽说哪儿都想你。罗列的手就从裙子底下伸进去了,指头克服重重阻隔,艰难地跋涉着。牛丽夹着双腿,说难受死了。罗列说我也难受死了。牛丽说,不敢呢,不敢呢。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就把罗列推开了。
两人在窗户旁缠绵许久,他们还没回来。罗列后悔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说,早知他们这么久不回来,我们能够做些事情的。牛丽轻轻地说,一会儿回来咋办?你必须在他们回来之前离开这里。罗列一听说牛总要回来,心就冷了,说我现在就走。牛丽说,别急,他们回来要从门前路过,停车还要几分钟时间,来得及的。罗列见说,又抱住了她。正在这时,牛如山的车子突然幵到别墅门前停下了。牛丽连忙把罗列一推说,他们回来了,你快到我房间躲藏起来。罗列一慌乱,就迷失了方向,问往什么地方躲?牛丽说我床下,轻点声。这时敲门声响起来,牛丽急出了一身汗水,急忙给跑向房间的罗列挤眼睛打手势。直到他关上了门,牛丽才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故作镇定地去开门。可脸色并没掩盖住她的心慌。
罗列进屋后就一直躲藏在床下。理论上讲,床铺有多大的活动空间,床铺下面就有多大的活动空间。他170厘米的个子是完全能够容纳的。问题是他太紧张,床又太低,床下放着牛丽的鞋子,他是不由分说地将自己身子塞进床下的,腰部一直顶着牛丽的一双拖鞋。他的心跳骤然加速,身下的拖鞋也变成了闹钟的一部分。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他惟一盼望的就是早点有出头之日。谢天谢地,乔姗姗和牛如山的声音没在楼下停留多长时间就消失了。他判断他们上楼了,接着便是牛丽关门的声音。
罗列躺在床下垂帘听政。脑袋向着床外,侧身而卧。以便观察外面的动静。床单像一帘瀑布垂泻而下,直到离地面三寸高的地方。从他的视角看出去,便成了一条三寸宽的缝隙。这时他发现了一个道理,即使在一个屋子里生活,也存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和截然不同的待遇。别人都是站着走路的人,他却成了趴在床下的狗。
罗列重见光明是在牛丽进屋之后。牛丽弯下腰去,揭开床单,小声对罗列说:“喂,可以出来了。”
罗列只觉得突然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可他还是不敢出来。他从床下露出半边灰脸,歪着脖子问:“他们都上去了?”
“都上去了。”
“他们会下来吗?”
“他们一般是不会到我房间来的。”
罗列还是害怕,说:“万一来了咋办?”
“我说不会来就不会来。”
罗列放心了,开始往外爬。牛丽见他艰难的样子,便伸手去拉他,像在拯救事故中大难不死的伤员,使了很大的劲才把他拖出来。爬出来的罗列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浑身变得不像样子,衬衣皱巴巴的,手机带也在床沿上挂断了。正要把它取下来时,手机突然警车一样地叫起来,罗列怕被楼上听见,连忙把它关了,像扔炸弹一样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罗列全身被几层冷汗包裹着。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仿佛用尽了一个夏天的汗水,全身上下油腻不堪。他怕污染了床铺,只好站着不动,等待处置。牛丽捂嘴而笑,快活不已。罗列现在归心似箭,急于逃出这个虎口般的地方。他们的对话都压成了低八度,只有他们自己能听见。罗列说,我得回去。牛丽心惊胆战地笑着,说,现在不能开门,一开门,楼上会听见的。罗列说,那该怎么办?牛丽鼻翼动了一下,说你身上很臭,去洗个澡吧。罗列说,我不敢出去。他们突然下楼了怎么办?牛丽说你去洗澡间后,我就把房间里的灯关掉。他们会以为我在里面洗澡,不会有事的。即使他们下来办事,也不会敲我的门。
在牛丽的鼓励下,罗列终于有了胆量,决定洗掉一身臭汗。在向洗澡间走去时,他禁不住看了看楼上,见楼上灯光微弱,才像贼一样溜进了洗澡间。他感觉自己在穿过客厅时像个幽灵,是飘过去的,而不是走过去的。
就在罗列洗澡的同时,牛丽把房间里的灯关掉了。让自己陷入黑夜之中。为了保险起见,她又开门出来进行侦察工作。把拖鞋脱掉,光着脚丫子上楼,倾听楼上的动静。这时的乔姗姗和牛如山好像已经睡了,二楼没有了灯光,也没有说话的声音。这样她才安心下楼。正在她走到一楼时,二楼突然砰地一声响,好像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把她吓得一抖。连忙走进自己房间。
罗列心乱地洗完澡,没有换洗的衣服,只好穿着原来的衬衣。他问牛丽:“现在可以出去了吗?”牛丽说:“不行。过一会儿,等他们睡熟了之后。”牛丽把门关上,把灯调到最小的光线。罗列的紧张心情开始缓释,渐渐恢复了原态。他想反正现在走不出去了,先把牛丽抱抱再说。牛丽就让他抱了,坐到了**。罗列一手抚摸牛丽的**,一手往裙子里面伸。牛丽扭过头去,两人嘴对着嘴,品咂着。牛丽突然起身,躺到**去了。罗列一急,也跟上去了。牛丽穿着**,并着腿。罗列伸手去扒,没扒掉。牛丽虚着眼看看天花板,说,我总是有点怕。罗列说,都这样了,怕也没用。牛丽见他难受的样子,自己也难受。便把裙子揭起来堆在腰部,说,里面不脱了,就这样凑合一下吧。罗列只好依着她,绕道走。**勒得太紧,颇费了一番周折才露出一些地方。尽管很别扭,但还是很投入。之后,牛丽说,委屈你了。罗列躺到一边,说,委屈的不是我,是它们。
正在这时,二楼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声音自上而下地走到一楼。牛丽急忙说,有人来了,快快,躲到床下去。罗列有了先前的经验,变得熟练了许多,一个翻身,就翻到床下了。这时听见乔姗姗—边敲门一边叫喊:“牛丽!开门!”
牛丽开门了,乔姗姗站在门前,一副紧张的面孔,说:“如山病了,得检查一下。你在家里看着。”
牛丽说:“他怎么了?”
乔姗姗说:“好像是腹泻。”
牛丽说:“你一个人怎么行?我也去吧。”
乔姗姗说:“不行,你得在家里。”
乔姗姗掏出车子钥匙,走出两步,又回头说:“你给罗列打个电话,叫他赶到东方医院来。”
只见牛如山跟在后面,病怏怏地走到门口,面色苍白,非常难受。牛丽连忙走出去打开大门,让他们出去。
直到车开走,牛丽才进屋。撩开床单,露出罗列的脸,说:“出来!”
罗列一边往外爬,一边问:“车开走了?”
牛丽说:“乔姗姗让你赶紧到东方医院去。牛总病了。”罗列一听说老总病了,急着要走。一看包里,只有几十块钱。牛丽见状,说:带点钱吧,你得打的过去。”顺手拿出一把钱塞到罗列手里。
罗列说:“你一个人在家小心点。”说毕,亲了牛丽一口,大摇大摆地出门了。他感觉自己像个刑满释放的人,该是重新做人的时候了,每一块天空都特别美好。
罗列和乔姗姗的车几乎同时到达医院。乔姗姗扶着牛如山刚进急诊室,罗列就赶到了。牛如山在检查时,乔姗姗问罗列“这么快就赶到了?”
罗列说:“我一接到牛丽电话就往外跑。”
乔姗姗知道,到东方医院,罗列住得比他们要远得多,乔姗姗一路没有塞本,按理说罗列就应当后到许多。他们几乎同时到达,时间上是不对的。这是一个简单的速度与距离的关系。乔姗姗猜出来,罗列一定是躲藏在牛丽房间,才有可能紧跟在他们后面。但乔姗姗装作不知道,说:“你已睡了吧?”罗列一本正经地说:“已经睡过一觉了。刚刚醒来就听见手机响。”
牛如山得的是急性肠炎,需要住院治疗。乔姗姗时刻守着牛如山,把钱交给罗列,让他去交费,办理住院手续。一切手续办完,罗列又累得满头大汗了,今天是他出汗的日子,一次又一次的汗水已将衬衣反复泡过,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汗味儿。
他有些自惭形秽,又有自知之明,不敢离他们太近。
牛如山连续拉了五六次肚子,又伴着腹胀和腹痛,躺在**输液,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牛如山让乔姗姗回家休息,罗列在医院侍候他,乔姗姗非要留下不可。牛如山见乔姗姗焦急的样子,说:“我会死吗?”
乔姗姗说:“俗话说,好人命不长,祸害一千年。你是死不了的。”
牛如山说:“该不会是癌症之类的不治之症吧?听说肝癌也拉肚子的。”
乔姗姗说:“看你都说哪儿去了?你是肠炎,急性的。其实拉一拉肚子也好,就像排水管道一样,要经常疏通,以免有毒物质在里面存留。”
牛如山说:“要是我死了,你怎么办?”
乔姗姗说:“那我就出家,做尼姑去。”
牛如山说:“那不可能,太漂亮的女孩是脱不了凡尘的。”两人说话的时候,罗列躺在**睡着了,并打起了鼾。牛如山看看他,说:“这小子好像很累了。”
乔姗姗说:“他也该睡觉了,再过一会儿天都亮了。”
牛如山有气无力地说:“你也躺在旁边睡吧,不能跟着我拖。”
乔姗姗摇摇头。她端把椅子放在牛如山病床旁边坐着,双手托腮,看着牛如山起伏的胸部,目光如水。乔姗姗问:“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看来是死不了了。”
乔姗姗关切地说:“你痛的话,就说出来。说出来就会好。”
牛如山见她轻声细语的样子,很感动。他伸出一只闲着的手,抚摸着乔姗姗的脑袋,把她按在床沿上,轻轻地拍着她的头发,希望乔姗姗在他的安抚中入睡。一瓶液没输完,乔姗姗就睡着了。
乔姗姗睡着的样子像一首诗,头上放着牛如山的一只手,那是诗眼。
牛如山看到别人呼呼入睡的情景很羡慕。可他睡不着。他并不痛,可他却由此想到了死。他觉得疾病这东西确实奇怪,明明一副好好的身子,怎么就翻江倒海地拉起来,就这么一百多斤肉,无论如何是经不起拉的。几次厕所一上就拉空了。记得父亲死时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心里明白似镜。之后,他一度对死亡也是一副类似的态度。可现在一个小疾,就使他对死亡产生了莫大的恐惧。一方面因他身后有着巨大的家产;一方面眼前有着乔姗姗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一旦死了,这一切都将变成乌有。上帝对人类很公平,不管你是穷是富,疾病和死亡都是一样的。不管你年长年少,死亡的代价都是一样的,需要你付出毕生所得。
对于死亡的种种假设,使牛如山想到了乔姗姗说的一句话:你的钱太多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他曾经觉得这话有些怪。天下没有嫌钱多的人。在上海的穷人里面,他是富翁。亿万资产的确是能用几辈人的。可在上海的有钱人里面,他只是小富。现在他觉得,乔姗姗的话提醒了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假如眼睛一闭,再多的钱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了。
天亮时,乔姗姗醒来,说:“你还没睡?”
牛如山说:“睡不着。我在想,假如我得的不是肠炎而是绝症,那该是另一种情形了。”
乔鳙姗说:“你别胡思乱想。”
牛如山说:“等我病好了,我给你一百万块钱,你拿去做点事。”
乔撕旖说:“做什么事?”
牛如山说:“做一点对社会对你我都有益的事。”
乔姗姗说:“你是嫌钱太多了?”
牛如山说:“那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有许多人太需要钱了。我们一天的费用,有些人可以过一个月,甚至过一年。”乔姗姗说:“我不敢要这笔钱。”
牛如山说:“这不是给你的,是让你拿去做事的。”
乔姗姗说:“你让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