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劳模(全四册)

43、无路可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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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哀掉

虽然眼下已是初夏天气,但山上还是凉风习习,空气里夹带着一点春寒。

陵园中就像是丛林一样的墓碑漫过了半个山坡,灰色的,或白色的,间或能在某一块墓碑前,看见一些新鲜的花或者是枯萎了的花。在山坡的最上面,是茂密的松林。置身墓地,就能够听到松林送来的隐约的涛声,侧耳倾听,很像是人在哀哀恸哭。

这里是辽海最寂静的地方,也是辽海最大的陵园。

陵园最北面,新添的墓碑前铺着一块绿色的毯子,章小风盘腿坐在上面,骆子则在一边抛洒贡品。章小风正在和墓碑上黑一海的遗像说着话呢。照片是黑白的,黑色的衣服,白色的头发,黑一海明朗的五官里透着一点点的悲伤。章小风不断的用手绢沾着眼角,骆子忙完后,又默默地在墓碑前面的一个硕大的香炉里燃着黄纸。

章小风喃喃地诉说着,声音里带着抽泣:“大哥啊,你怎么就先我们而去了呢?你不是答应我,要喝我和骆子哥的喜酒吗?”

郝祖国、郝立京父子,郝设华一家人,以及眼圈黑黑的郝建华,都静静地站在后面,每个人都带着不一样的悲伤表情,凝视着墓碑上的那个人。

“大哥,今天晚上,我和骆子哥一块来陪你,跟你说说话,唠唠嗑……”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躲进了云层,天色开始渐渐暗了下来。郝祖国走到章小风身后:“妈,不早了,我送你和骆子叔回家去吧。”

章小风一动不动。

“妈,山上风大,你的身体要紧……”

“我知道。”章小风说着,抽噎了一声:“让我再坐一会儿。”

“妈……”

郝立京似乎在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他蹲下身去,轻轻扶住章小风的肩:“奶奶,你别难过了。”

“我……我怎么能不难过啊!”章小风一把抓住郝立京的手:“立京呐,你听奶奶跟你说啊,你黑一海爷爷,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呐!如果不是他救我,哪里会有你啊?”郝立京点点头:“奶奶,我知道。”

“想当初,我被孙大峰陷害,差点就被日本人给抓了去,是你黑一海爷爷急中生智救了我,可我那时候脑子里一团浆糊,分不清好坏,还拿管钳把你黑一海爷爷的腿打断了!呜……”

“奶奶,我告诉过你,我黑一海爷爷一点点都不记恨你。他说,那时候的奶奶,以为他是日本人。所以他说,换成是谁,也会那样做的。”郝立京安慰道。

“你黑一海爷爷真是个大好人呐!立京啊,你要记住,做人就要像你黑一海爷爷一样,顶天立地,坦坦****。大哥啊……自从我惠子姐走了以后,你一直都是一个人,我们什么都帮不了你,还让你半生漂泊在外,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没过几天好日子,我们愧对你啊……大哥呐……”

“奶奶……”

“现在好了,你也抛下我们走了,惠子姐一定在等着你,你们两口子总算是又在一起了……是的,我不该哭的,可是我这心里啊,就是难过呐!大哥,你一路走好……”

接下来,章小风又拉着郝立京的手,叙说着多年前的那些往事,她说着那些屈辱而苦难的岁月,日本人侵占了辽海,在中国人的土地上为所欲为。她惟一的姐姐被日本人糟蹋了,因为不堪凌辱自杀了。她那时候有多恨日本人啊。可是,为了能够生活下去,她最后还是去了日本人的工厂。也是在日本人的工厂里,她才得以认识了骆子和黑一海大哥,只不过一开始她以为那个年轻的大总管是日本人,背地里还骂过他。那时候虽然很辛苦,但那段日子对于她来说却是平静而幸福的。她说起那一次的撒尿比赛,她在骆子的帮助下,不仅度过了难关,还把尿撒在了黑一海大哥的头上。

说到这里,章小风含着泪笑了:“大哥,你没忘了吧?我那时候可不是故意的哦,大概,也是一种缘分吧,你说是不是啊?大哥……”郝立京握着章小风的手,也笑了。

大哥呀,那一年,你为了保护我,把我的手指头砍掉了,那可真痛啊,我差点没痛得死过去……我哪知道那是你在帮我啊,我可是把你恨死了,恨不得把你所有的手指头包括脚趾头都砍下来,也让你尝尝那种十指连心疼的滋味。真的,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一个劲在心里诅咒你,把所有对日本鬼子的恨全都加在了你身上……大哥,你不会怪我的,对吗?是啊,你从来都没有怪过我,就算我把你的腿打断了,你还在替我着想。住在医院里,你想的还是怎么保住我们的工厂……你的心里从来都只装着别人,装着你的理想,装着整个国家。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你比谁都爱这个国家,大哥……

章小风的手抓得郝立京都有些发麻了,郝立京知道章小风内心的激**,也就没有动,听她继续说下去。

大哥呀,后来解放了,新中国成立了,人民当家做主了。可是大哥你却被划成了资本家,他们竟然要抄你的家,还想要处理老东家。怎么那些人都那么没良心啊,他们难道忘了,老东家当初是怎么帮他们炸日本人的兵工厂的,要不是老东家掩护他们,他们怎么能够逃得过去那一场劫难?……人心不古啊,老东家做的好事他们全都忘了,他们都是些忘恩负义的东西!要不是他们……惠子姐就不会……大哥,是我们对不住你,没能救得了惠子姐,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大哥呀,你的心里头苦哇……你的苦啊,我都知道,我全都知道……

那时候,虽然郝家人都知道黑一海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在异国他乡漂泊了大半生,但现在重新听到章小风的絮叨时,还是心有戚戚,忍不住落泪了。也许没有那样的遭遇和经历就不会有之后的黑一海,但是多年来积压在黑一海内心的寂寞和惆怅却是难以排解的。他一直孤身一人,就算回国后有了儿孙的陪伴,但他的灵魂依然还是孤独无依的。就在他心脏病发作要走的时候,他的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

章小风凄楚哀婉的述说,触动着每个人的心灵。大家或愧疚,或遗憾,或哀痛莫名,或怅然若失。从山下和山上吹来的两股风在这里碰撞,形成了涡旋,卷起了每个人的衣衫和头发,也带起了香炉里的纸灰和那些干枯了的花瓣枝叶。他们脸颊上的泪水被这样的风吹干了,只剩下了含在眼眶里的湿润。

此时此刻,章小风的头发也被风吹乱了,但她的心情却渐渐平静了。恍惚中,石碑上的那张照片,微微地超她笑了笑。

直到风越来越大,紧接着雨来了,章小风才在郝祖国等人的劝说下,离开了陵园。郝立京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对父亲说他要再呆一会儿,郝祖国没说什么,只是留下一句:“慧思还在医院等着你哩”,就走了。

郝立京跪在墓碑前,喃喃地说道:“爷爷,你不仅是我们中国龙汽车的缔造者,也是我们中国汽车业的功臣啊……爷爷,你就放心的走吧,我们中国龙汽车忘不了你,中国汽车工业也不会忘记你……爷爷,你放心,我和慧思会继承你的事业,将我们的中国龙汽车发扬光大,让中国汽车工业屹立于世界之林,中国龙汽车这个名字将被世界叫响……

“爷爷,你为什么这么早就离开我们了,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向你学习,不光是关于汽车的,还有关于怎么做人的,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个中国人最优秀的品质,你是我的榜样,也是我的目标……爷爷,你教导过我的那些道理,我时刻铭记在心,从不敢忘,以后也请你继续鞭策我,督促我,你永远都会活在我的心中……

“爷爷,慧思是你唯一的孙女,也是你赐给我最珍贵的宝物,我会好好爱她照顾她,与她相伴一生,你就放心吧,也许我做不到像你对惠子奶奶那样的深情,但我会努力不让她受委屈,我不敢保证不伤害她,但我可以发誓绝对不背叛她,她将是我此生惟一爱的女人……

“爷爷,我会想你的,慧思也是,我们会常常来看你的,你也会来看我们吗?你没有看到你的重孙子就走了,他也没能见到他的曾爷爷,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遗憾啊……不过,我会告诉他,他有一个多么伟大的曾爷爷……”

雨越下越大了,将天与地缝合在了一起……郝立京最后向墓碑上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一躬:“爷爷,再见了。”

54、念亲恩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郝慧思知道爷爷的死讯后,还算平静。罗绮用湿毛巾帮她擦脸,让她捂捂那双哭的有些红肿的眼。这是慧思要求的,她知道郝立京差不多要来了,她不想让他看到她哭过的样子。

利用这些时间,她想了很多。从最初知道自己的爷爷时,她就对他充满了向往和憧憬。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孩子,满脑子都是些孩子的梦想。随着她慢慢地长大了,梦想就开始往现实靠近了。她是一个行动派,她不会永远只揣着梦想做白日梦,对于所向往和憧憬的人或事物,她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接近,去实现。

她在获得了一些信息后,开始了寻找爷爷的行动。郝立京也就成为了她的得力助手,他们两人还在少年大学的时候,就利用学校的电脑排查了日本所有的敦村姓氏。最后他们锁定了几个目标。虽然去日本留学并非完全是为了寻找那位早年出走的爷爷,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此。很可惜的是,他们虽然最终找到了郝慧思的奶奶敦村惠子的老家,却没能见到她思慕已久的爷爷。因为非常不凑巧,就在他们去日本的头一年,黑一海爷爷离开日本,去了德国。

而后,郝慧思的目标当然非德国莫属。在去德国之前,她已经和黑一海取得了联系,并彼此通了信。在这个时候,她对自己的这位爷爷有了更多的了解。知道他已经是一位国际著名的汽车工程师,并在德国创立了自己的公司,还先后获得过几项国际大奖。郝慧思获悉这样的好消息之后,并没有太大的惊讶,似乎在她很早以前的想象中,爷爷就是这个样子。她为他感到自豪的同时,也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身为这样伟大的人的孙女,她想她是够格的。

尽管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郝慧思还是为第一次会面而激动不已。尤其是当她终于见到自己的爷爷时,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位白发如雪的老绅士,风度翩翩,潇洒迷人时,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再地询问确认:“你真的是我的爷爷吗?这是真的吗?你没骗我?”

“当然是真的。而且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就是我黑一海的孙女!”黑一海有些动情地眼泪湿润着他的眼睛,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已经发黄的照片,上面是郝慧思的奶奶敦村惠子。虽然家里没能留下奶奶的照片,但章小风和骆子都说郝慧思是奶奶的翻版,两个人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一样。

“爷爷!”

祖孙两抱在一起,不顾他人斜目,尽情地拥抱、哭泣。

之后,郝慧思对爷爷说了老实话,在她一直以来的想象中,爷爷应该没有这么帅。在没有见到自己的爷爷以前,她认为爷爷应该就跟另外那个爷爷(郝一湖)的样子差不多吧。可是,现在她才知道,这个爷爷比那个爷爷潇洒多了!

“不能这样说!”黑一海一字一顿的说:“因为他才是你真正的爷爷。”

郝慧思笑了,她知道,她真正的爷爷应该是什么样子。只是,她并没有说出来。不过,有一点爷爷说的是对的,无论是那个爷爷,他们对自己的爱,都是无私的,他们都是自己真正的爷爷。

在德国继续留学期间,她基本上都是住在黑一海爷爷家中,受其影响,她也选择了汽车设计,而郝立京则是受她影响,选择了同样的专业。起先她对于立京投向自己的感情还有些犹豫,毕竟他们就像是同胞姐弟一样长大的。对于他,她更多的是对弟弟的关爱。

黑一海大概是看出了两小之间的微妙关系。于是,他做过郝慧思几次工作,而后也通过一些事证实,她对立京并非没有男女之情。共同的学习、生活,产生的感情是浓烈的,密不可分的。虽然她还向往着爷爷奶奶那种带有悲剧色彩的柏拉图式的爱情,但黑一海告诉他,只有在共同理想、共同甘苦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爱情才是真挚的,也最稳固。他还告诉她,其实他和慧思的奶奶也是经历了很多才最终走到一起的。

郝慧思相信爷爷的判断,于是她答应了立京的求婚。然后,在黑一海的主持下,他们在德国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

爷爷是她的爱情与婚姻的见证人,她原以为,她所有的快乐与幸福,爷爷都会与她分享,她所有的苦恼和彷徨,爷爷都会帮她解开。然而,离别却来得如此之早。她想要将她最得意的作品,她和郝立京爱情的结晶呈现给爷爷看,谁知道,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现在,爷爷走了,而最悲伤的,是被留下来的自己。郝慧思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对爷爷的依恋超过了对父母的依恋。那其中不仅仅是亲情,还有她最初的那份爱恋。她开始想到在奶奶去世的时候,爷爷是怎样的一种心境。除了悲伤之外是否还有被独自留下的凄惶?那个时候,尽管在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与他血脉最相近的人,他的孩子降生了。可他却没能得到丝毫安慰。他需要的并不是那个继承了他的血脉的人,而是一直以来与他相濡以沫、朝夕相对的那个灵魂伴侣。

“To lose you, I will be nothing.”(英文:失去了你,我将一无所有。)

这句话,是他们的宣誓之词,当郝立京对她说出这句话时,她还当即回复他,“At least you still have oneself.”(英文:至少你还有你自己。)

听到这句话,在一旁的爷爷哈哈大笑。笑得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

是啊,失去了你,我也只剩我自己了。爷爷。

一阵急切的脚步从楼道里传来,不用多想,郝慧思知道,是谁来了。

郝立京几乎是冲进来的,他飞快地来到了郝慧思身边,他管不了母亲旁边还有沉睡中的儿子,就一头扎进了妻子怀中。郝慧思轻轻一笑,揽住了丈夫的脖子,任由他将头埋在她的胸前。

郝立京喃喃的在心里说:是否可以更正一下,爷爷。失去了你,我们还有彼此,还有你未尽的事业。

“立京,还记得我们结婚那会儿吗?”郝慧思轻声问:“我们的婚礼只有三个人参加,新郎,新娘,和爷爷。爷爷是我们惟一的嘉宾,也是我们的证婚人……”

“慧思……对不起……”郝立京的声音有些哽咽,又有些低沉。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郝慧思拉起郝立京,问道:“你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吗?”

郝立京摇摇头:“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在爷爷离开我们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我没有做好你的丈夫,我没能成为你的精神支柱……”“我只需要你说很抱歉就够了。”郝慧思轻轻地说道:“那都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

“爷爷走了,你也一样难过不是吗?”

郝立京点点头,在郝慧思面前,他永远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是需要她照顾、要她呵护和督促。

“傻瓜,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爷爷的生命已经耗尽了。可是,他将永远活在我们心里,他也将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郝立京靠在妻子怀中,这时才看到了睡在枕头一侧的婴儿。他愣了愣,盯着那个小东西,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看到了吗?这就是生命的延续。我们失去了爷爷,可我们得到了他。”郝慧思将小婴儿抱起,推到郝立京身前:“孩子的爸,看看你的儿子吧。”

郝立京伸了伸手,但不知道怎么接过孩子,他的胳膊在空中左摆一下,右摆一下,都觉得姿势不对。就像是老虎吃天没处下爪的失措。他开始慌乱,冷汗从额头渗出。

“你还真是笨呐!”郝慧思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俊不禁,笑着把婴儿放在了他平伸出的胳膊上,婴儿连襁褓不过3公斤而已,却像是突然压上了千斤坠,郝立京的胳膊往下一沉,他连忙收起手肘,将婴儿在落到**之前抱回怀中。总算是抱住了,但他的整个身体却僵硬得犹如铁板,一动不敢动,紧张的汗水都留下来了。

多么柔软又多么脆弱啊,好像稍微一使力,就会把他挤碎一样。郝立京看着怀中依然酣睡不醒的婴儿,心跳如雷,简直比新婚之夜还叫他紧张。大概看他实在紧张,罗绮从后面绕过来,把婴儿接了过去。

“妈,你就让他抱吧,不学习怎么能会?”郝慧思含着微笑说道。

“你饶了他吧,孩子还软,他不会抱就算了,男人手底下又没个轻重,万一弄疼了孩子咋办?”罗绮将婴儿重新放回**,对儿子说:“你要看儿子就这样看吧,包你看个够。”

郝立京这才站起来,慎重其事的拥抱了母亲:“谢谢妈妈……”

罗绮拍着儿子的脊背,苦笑着说:“傻儿子,我是你妈呀!”

郝立京幸福的抱着母亲说:“妈妈也得谢……妈妈……”

郝立京轻轻地擦去了母亲因为激动,留下来的眼泪。然后,又把她扶坐在了椅子上:“妈妈,你休息一下吧。”罗绮幸福的朝着儿子点点头:“都这么大的人了,你快安静一会儿吧。”

郝慧思见母子情深,也高兴的将自己的手指放在了婴儿的掌心下,孩子本能地抓住了母亲的手指,睡梦中发出了满足的咕哝声。郝立京有样学样,也将自己的手指伸过去,当孩子柔软的小手包裹上来时,他的心也在那一刻化为绕指柔。心里出奇的宁静、祥和……此时此刻,他们都没有了悲伤,也没有了迷茫。

“谢谢你。”郝立京轻轻地对郝慧思说道。

郝慧思怔了一下:“是不是很神奇?在他出生的那一刻,我好像听到了爷爷的声音。”

“难道爷爷的灵魂托生在了这个孩子身上?”郝立京喃喃地说。

“本来是要让爷爷给他起名字的,现在就由你来起吧。”郝慧思用指尖轻轻地点了一下婴儿的额头:“希望他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就叫郝震吧。”郝立京不暇思索地说道。

“郝震?”罗绮楞了一下……

郝慧思深深地看了郝立京一眼,又看了婆婆一样:“郝震啊……这是个不错的名字。”

55、孤独的灵魂

郝建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送走父亲之后,他发现他回到的地方,是父亲生前居住的地方。有一段时间,他也在这里住过。父子两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却不像是父子,反而像师生,像朋友。在这里,他主要是向父亲学习现代企业管理,补充一直以来被他忽视了的那些企业管理知识。父亲是他的良师益友,却在做父亲这一方面,欠缺了点什么。总之,他们总是在工作、学习之余,难以亲近,而他也一直只叫他“父亲。”

父亲的生活很简单,房间里只置办了必要的工作、生活用具。最近以来,他也是第一次走进父亲的卧室。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案几,一把椅子,然后就是纯白的空间,这样的方式很符合他的性情。卧室外的阳台,放着一盆铁树,一盆仙人掌,一盆虎刺梅。都是耐寒耐干生命力顽强的植物。

案几上还放着一本精装《国富论》。书的旁边是一杯剩下一半的咖啡。

郝建华用手指摸过书皮上的烫印凹痕,顺着书签翻开了书页,但是他的视线在书页上停了许久,却没看进去半个字。

他走出卧室,来到了父亲的书房。

如果说这是一间搞学术的专家的书房也不为过。四面墙壁全都是书架,书架里全都是书。除了靠窗的那个书柜里,放着一些纸卷和档案袋外。这里全是书的世界。大多数的书都是德文,只有少部分中文书籍,郝建华也曾经借阅过,或者说是黑一海推荐他看的,包括马克思的《资本论》。郝建华看过的那本和另一本德文《资本论》放在一起。他打开书柜的门,将那本厚厚的精装书取了出来。

他回到父亲的卧室,伸展手臂躺在了**,有好一会儿他一动不动,似乎在这张冰冷的**体会着什么。良久,他坐起来,靠在床头上,开始翻阅手中的书。

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了。突然电话铃声响了。他来到客厅,接起电话,竟然是崔银姬打来的。她问他:“你还好吗?”

“我很好。”他说。口气很淡。“那就好。有些不放心,就问问你。”崔银姬停顿了一下,说道:“抱歉,我没能参加大伯的葬礼。”“没关系,不过是个形式而已。”郝建华说道。

两人都沉默着,郝建华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猜的。”崔银姬说。

放下电话后,郝建华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妻子魏轶力。他想应该去看看她了。

魏轶力对于郝建华的到来,有那么一些惊讶,又似乎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已经知道了黑一海去世的消息,同时也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外孙子。她在隔栏的另一边透过厚厚的钢化玻璃端详着自己的丈夫,不,应该说是前夫。他显然是消瘦了不少,精神也很萎靡。不知道他是怎么照顾自己的,她看着他,心里有那么一点痛。

魏轶力在入狱第二年,第三次提出了离婚。最后一次,郝建华在申请上签了名。魏轶力哭了一夜,突然之间轻松了许多。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把一切都放下了,但在看到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时,她知道,她根本无法放弃,她依然爱着他,一如当年初见时候一样,深深地迷恋着他。

在她的眼里,除了他,她再看不到别的男人。也许对郝建华来说,她只是他的前妻,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但在她眼里,他却是她的整个世界。为了他,她大概可以去颠覆那个世界。不惜伤害任何人,也包括伤害她自己。

她仅仅是看着他,就泪流满面了。她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找她:“你来找我干什么?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而且,你不是已经有崔银姬陪着你了吗?”

她这样说,是故意要激怒他。因为她太了解他了。

郝建华什么话都没说,站起来就走。

“等等!”

魏轶力叫住了他:“我们的小外孙还好吧?”

郝建华似乎这才想起,他已经是当外公的人了:“嗯,长得像他妈妈。”

“起了个什么名字?”

“还不知道。”郝建华记得女儿说过,要让曾爷爷给孩子起名字。

“慧思的身体怎么样?”

“孩子生得挺顺……她也挺好……”郝建华稀里糊涂的说着。说实在的,由于父亲的事,他并没有怎么关注自己的女儿,所以魏轶力问的这些内容,他都不知怎么回答。

“公司那边呢,忙吗?”魏轶力继续问道。

“公司改制后,不再是一言堂的管理方式,我没那么忙了。”

“生活上呢?你……瘦了。”

郝建华重新看着自己曾经的妻子,与她共同度过的二十多年,就像是昨天的往事,历历在目。

“你和崔银姬的事……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重组家庭。你需要有人照顾。”魏轶力解释着,眼圈红着,慢慢地低下了头去。

郝建华有些烦躁地瞥着她:“你能不能别再提亭花了!”

“好,你说不提就不提。”魏轶力抬起头来,脸上有了笑意:“如果可以,下次能带小外孙的照片给我看吗?”

“没问题。”郝建华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爸爸虽然不在了,你不也多了个外孙子吗?女儿那么孝顺,她也会担心你,多去看看她,有什么事情也随便和他们聊一聊。人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她又是那么知冷暖的可心人儿,看着她,心里就不会那么空落了。”

郝建华静静地听着,他的心里是空落落的,找不到地儿搁下,已经这样被吊着多久了?他感到疲惫,也厌倦了,他想回家,回到那个他早已经习惯了的家。他看着铁窗里的这个女人,想到了她的怀抱,曾经是安心而温暖的,令人眷恋。如果一切都没有改变,他现在是否就能够找到一个可以让他停泊的港湾呢?或者也可以是能够让他栖息的处所……然后可以依靠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向她索取怜惜和安慰。

现在,他突然发现,他想要的,似乎只有这个女人能给予他,而且是无条件的给予。那是任何人包括崔银姬都做不到的,因为,那需要一个人来完全包容和原谅他的自私,他的任性。

魏轶力还想说什么时,探视时间到了。郝建华站了起来,魏轶力有些慌乱,紧往前走了两步,望着郝建华,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你在里面要保重身体,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来。”

魏轶力没有吭声。

“我……和慧思都等着你。”

泪水一下子从魏轶力的眼中涌了出来。

“过些天,我再来看你。”

56、举报

两天后,郝慧思出院了。在罗绮的坚持下,小夫妻带着婴儿住到了父母家。郝立京正常上班,每天和父亲一起出门,也几乎是一起回家。由于郝慧思还在坐月子期间,禁止出门,章小风和骆子就隔三岔五地来看他们的小重孙。郝设华一家在周末也会过来,和郝祖国一家,还有章小风和骆子一起,吃团圆饭。因为郝震的出世,这个大家庭的重心突然发生了转移,由章小风家转到了郝祖国家。

章小风对于自己的小重孙,那是真的打心眼里喜欢着,来了就抱在怀里不撒手。只要婴儿一张眼,她就开心得不得了,围在摇篮边拿各种玩具逗弄。

“小震震,快看这是啥?”

“小震震,哦,我的小震震,你看我们的小震震多乖呀!”

名字叫郝震,小名就顺其自然地叫震震了。起先骆子还问为啥给孩子起这样一个名字,郝慧思说是孩子的爸爸起的,大概是为了纪念这次的临江大地震吧。章小风就大声称好,说这个名字有意义,又响亮,是个好名字。

“郝震呀,我们家的郝震将来一定能成为像他外曾爷爷那么厉害的人物,比你们哪个都强!”章小风是对着儿子以及孙子说的,郝祖国和郝立京听到这话后,对视一笑,并不分辨。

对于郝立京之前在临江突然失踪的缘由,他已经简单地给家人讲过了,没有一个人责备他不该,大家都称赞他做得对。只是骆子有些担心,他说:“这些人既然这样目无法纪,为所欲为,把老百姓的命不当命,立京这样做对他们来说肯定造成了不小的威胁,我担心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万一他们找立京的麻烦……”

“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区区一个县委书记,能有多大权力,敢跨省跨地区来拿人?量他们也不敢!”郝祖国满不在乎的说道。

“他们敢找立京的麻烦?他们还反了天了!这里可是辽海,是我们的地界儿!”章小风愤慨地大声嚷道:“立京,上北京,找国务院告他们去,你不是拿到证据了吗?把这些狗官给我告了!抓他去法办!他们可是害了700多条命哩!枪毙都不解恨,这些狗东西,吃人饭不办人事,共产党怎么就摊上了这么样的官儿啊,你说老百姓能不怨吗?”

郝祖国对章小风这些理直气壮的话皱起了眉头:“妈!你别激动,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违法犯纪终究是逃不脱法律的制裁的。他们会有什么下场,自有法律去管他们的。”

“哼!我知道,这不就是心里憋屈嘛,难道你们就不气?”

“小风,祖国说得对。”骆子说道。章小风这才不再吭声了,但脸上还是怒气未消,眼里火星直冒,由于无处发泄,她索性推了轮椅离开谈话,逗小震震改换心情去了。

“我现在掌握了他们在密云中学犯下滔天大罪的所有证据,爸,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路书记,他让我先向西江省泰康市反映。”

“嗯,我明白路书记的意思,你要反映的是桥口县的问题,按程序是应该先向桥口县的上一级机关反映。”

“可是,现任泰康市常务副书记程志文,是密云中学校长杜加里的舅舅。而林和尚在桥口县当县长的时候,程志文是桥口县的县委书记。”

“你是担心他包庇林和尚?”

“是的。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我认为这件事程志文也脱不了干系。这是一个庞大的关系网,否则林和尚区区一个县委书记,何以如此胆大妄为,不仅一手遮天,公然做土皇帝,还把老百姓的命这么不当回事。”

“在官场里,任何关系都是盘根错节,根根相连的。你说的不无道理,林和尚贪污腐败,他上头必有帮凶和后台。所以说,你要把手头的证据拿好,一级级地告他们,如果泰康市不管,你就上报西江省,如果西江省也不管,你就直接写信给中央,我就不信没有人管。在5.12地震之后,灾后重建工作是目前国家的一项重要工程,只要涉及到灾区的事应该都会受到重视,何况还牵扯到700多条人命,我只希望到时候事情不要闹得太大,如果泰康市的有关领导足够聪明的话,他们会采取措施的。”郝祖国靠在沙发上,摸着额头,叹息着说道。

“爸,你是希望他们丢卒保车吗?”郝立京瞪大了他那双酷似父亲眼睛的眼睛:“我倒希望能够借这件事,把那些贪官蛀虫们一次性清扫干净!”

“哪有那么容易?何况,有句古话说了,水至清则无鱼。官场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啊!”

郝立京拧着眉头不吭声,郝祖国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所以你老子我才不混官场,就是这个道理。你也一样,你的那个脾气啊,不适合在官场发展!”

“我只想继承黑爷爷的遗志,把我们中国龙汽车做成世界品牌。让我们中国龙的汽车遍布全世界。”

“好,有志气!”郝祖国又看了儿子一眼,这一回他的眼中有了与之前不一样的意味。

郝祖国说这些话都是有用意的。就在不久之前,路鸣曾以私人交谈的方式跟他提起过,不管是省里还是市上,都看好他的儿子郝立京这个人才。年富力强,有资历,有能力,还有独到的眼光,是个好苗子。无论当时还是现在,郝祖国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他不认为郝立京适合官场,他也不赞成郝立京放弃做一个企业家而去走仕途。当然,中国的官员里既有像路鸣父子那样的好官,也有像临江林和尚之流那样的坏官,好与坏全在人为。他相信自己的儿子绝对不会成为林和尚那一类的混账东西,可他也无法保证郝立京就有那个本事成为又一个路鸣。

说实在的,他郝祖国这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不是他有多狂傲,在他身边能够超越他的人也不多。但是,他是相当敬佩路鸣的,从一开始,他就希望能够与这个人交往。后来,他们也成为了真正的朋友,除了上一辈的关系外,他们彼此也是惺惺相惜的。如果立京真的走仕途,能够做到路鸣的一半,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就很满意了。

所以,他跟路鸣说:“立京还太年轻了,缺乏经验,有的只是热情。他的想法的确很多,点子也很新颖,但是管不住自己,头脑一发热就干蠢事。”

“你这个做父亲的这样说儿子未免有些太过了。我可不记得立京干过什么蠢事。”路鸣从桌子里取出一沓资料,摆在郝祖国面前:“你看看,这是秘书处收集的关于立京的档案,他所做的那些事可不是什么蠢事哦!中国龙汽车进奥运,中国龙成功索回国宝,雪灾现场春节晚会,还有这次抗震救灾赈灾行动,哪一件不是响当当的大事?一个人一生中做一件大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可他在几年间就已经制造了这么多起轰动国内外的大事件,你说,这些全都是他头脑发热做出来的吗?”

“只能说他正好撞上了,是他运气好。”

“不,不仅是运气,还有他的眼光。实话实说,他的远见卓识令我相当惊讶。”路鸣说道:“所以我不得不承认,我们不如他们。不仅我们的国家,这个世界都将掌握在像立京这样的年轻一辈手中。”

“他本质上还是个孩子,容易感情用事,在企业或许可以,但在官场……”

“这不还有你和我吗?小孩子刚开始学走路,总得人看着吧。但你如果怕他跌倒一直不让他走,他也永远学不会用自己的脚走路的。”路鸣笑道:“当初我想培养你,你一句‘我不适合当官’就把我挡回去了,这一次我可不听你的了,你也作不了你儿子的主,他已经是独立的一个人了!”

“再说,当官有那么可怕吗?”路鸣看着郝祖国笑道。

郝祖国也看着路鸣笑了:“你说得对啊,我做不了他的主,所以这件事就看他的意愿和造化吧。”

“市上就要换届了,我们打算推荐立京做新一届的市长。如果他当上这个市长,他将和我们之前的市长完全不一样,他代表的是全新的理念和管理方式,我想,他还会成为我们辽海市的形象代表,成为年轻人的偶像,不,是所有市民的偶像!”

“你太夸张了吧!他才三十岁不到!”

“不,一点也不夸张。”路鸣正色说道:“别人我不敢说能不能做到。如果是立京,我相信他能够做到。他将成为中国最年轻的市长!”

郝祖国看着身边正拧眉沉思的儿子,心里暗暗问了一句:“儿子,我是不是真的低估了你?”

57、女人的秘密

郝立京将密云中学的材料复印了三份,分别寄到了康泰市、西江省和中纪委的信访办公室。

这之后又是十天过去了。在繁忙的工作中,郝立京不忘在下班途中为妻子带她最爱吃的那些零嘴。当然,巧克力一定是不会忘了的。尽管郝慧思口中说怕胖,不能吃太多高热量的东西,但看到他将那层锡箔纸剥开后,浓郁的可可香飘散开来,她的眼睛就开始发光,再顾不上什么形象啊身材的了,一副馋猫的样子盯着巧克力不放。当郝立京将滑如羊脂的白巧克力放进她口中时,她满足的神情和着巧克力的香味一起弥漫,那一刻,郝立京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天堂。幸福到了极致,大概就是这样吧。他想。

妻子的体型的确变了,但他一点都不觉得不好,反而认为她更加可爱了。以前尖尖的下巴圆润起来了,使得那张白净的脸就像满月一样,面颊上也总是红扑扑的,那是任何胭脂都比不上的颜色。每当她抱着孩子哺乳时,他都会看得目不转睛,为此还被郝慧思骂了好几回。他不敢明说,那个情景总让他想起教堂屋顶的圣母像。无论是妈妈还是婴儿,都有一股奶香,闻一闻,马上就消除了工作一天的疲劳。

郝立京的这个样子,罗绮全都看在了眼中。尽管他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就算做了爸爸,他也还是她的儿子。所以,她能够深切的感受到,在儿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满足。儿子的幸福就是母亲的幸福。罗绮很欣慰,但在欣慰之余,她又有些怅然。

平时,男人们上班去了,只剩下两位母亲和一个婴儿。为怕郝慧思闷,罗绮都会陪她聊天,说一些只有女人之间才会聊起的话题。

“慧思,你真的不怨立京吗?”罗绮问。

郝慧思笑了笑:“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怨言,我当然希望他能够陪在我身边,不过,怎么说呢,在产房那会儿,我可真的一点没想让他来陪我。”

罗绮有些诧异,看着郝慧思。

“妈,说老实话吧,我并不想要孩子。”郝慧思在罗绮越发惊愕的目光中,又笑了笑:“最初我连结婚的念头都没有呢。我是打算独身的。要不是立京缠得紧,爷爷又在一边帮他说话,我是不会答应和他结婚的。”

“那是为什么?我们家立京不够好?”罗绮不能理解,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在她眼里,慧思和自己的儿子不仅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而且他们之间的感情可以说就是她的理想,他们难道不是很相爱吗?

“不是立京不好,而是我想做一个完全独立的女人。”郝慧思说道,“因为我知道,一旦涉及爱情,一个女人就会失去她的自我,婚姻则会夺去她的自由。我不想变成那样的女人。”

“可是,没有爱情的人生是残缺的。”罗绮说道。

“我宁愿选择人生的残缺,而保证我自己的完整。”郝慧思的眼中闪动着熠熠光芒:“妈,同样身为女人,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我也并不是完全抛弃爱情,我所憧憬的理想爱情方式,就像孙阿姨那样,不一定要用婚姻来稳固,也不需要任何形式来表现,只在我心中爱着,思慕着,就足够了。”

罗绮怔了怔,看了好一会儿郝慧思,终于慢慢地点了头:“我理解……”

“妈妈也曾经这样的爱过一个人吗?”郝慧思突然问道。

罗绮惊了一下,面颊上顿时飞上了红晕,她扭开脸,有些窘迫地说道;“我哪里有啊……我和你孙阿姨不一样,所以我才很羡慕她,也羡慕你……我是一个乏味的人,没人会爱上我这样的女人。”

“怎么会?我一直都觉得妈妈是一个很有深度的女性。你总是给人一种平和安静的感觉,和你在一起,就会觉得心平气静,仿佛是呆在一池碧水旁边。你深幽不见底,让人想要去探寻其中的秘密,你只是不想让人靠近罢了,这样的女子肯定会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哦,我胡说了,妈妈你可别介意。”郝慧思说完嘻嘻地笑了,在眼前摆摆手:“我乱说的,妈妈你爱着爸爸,是这个家幸福的源泉哩。”

罗绮怔了一会儿,幽幽地叹了口气:“也许……我爱立京的爸爸,但那并不是爱情。更多的是一种依靠。”

郝慧思没有出声,她看着罗绮,等她继续说下去。

“大概,我真的……曾经也爱过一个人。”罗绮说着苦笑了一下:“那是非常不现实的,就像梦一样的爱情。”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郝慧思好奇地问道。

“那会儿我还在上中专,他比我高一级,是个农村学生,很刻苦,也很谦虚,和我接触到的人都不一样。我们因为一些学生会的工作接触了,然后,我就对他产生了异样的感情,每天都渴望着见到他,见到他后又觉得很害羞,不敢和他正面说话。他倒是很大方,喜欢找我说话。很自然的,我们就在一起了。那些日子过得就像是被灌了迷糊汤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满心满眼里都是他一个人,梦里也是。好多时候哭着醒来,就因为在梦里找不到他了。”

“就这样过了两年,他要毕业了,那个假期,我想让他陪我回家,他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

罗绮停了下来,似乎在追忆着什么,眼光有些茫然,盯着不知名的某处。哀伤却已经从她的神情中泄露了出来。郝慧思轻轻地咬住了下唇。伸出手去,握住罗绮的手,这时候才发现她的手是冰凉的。

58、理想与现实的碰撞

“后来,他再也没登过我家的门。”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吗?”郝慧思更加好奇。

罗绮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少女的梦被现实击碎了而已。她不想再多说。她满心欢喜地把自己的心上人带回家,介绍给父亲,没想到却遭到了父亲激烈的反对。父亲坚决不承认她的这段爱情,说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她被人利用了,那个男生根本就不爱他,跟她在一起不过想通过她的关系找份好工作,然后跳出农门而已。她不相信,去问他,他突然之间变得很冷淡,对她说,他们之间不可能了。

怎么不可能呢?男生说:“你们这样的人家,我可高攀不起!”

爱情顷刻间就被粉碎了。不是跳板,而是高墙。他们之间的距离原来是那么遥远,不仅如此,在他们之间还有一条鸿沟,深不可及。这是多么可笑的理由,却又是多么真切的现实。

而后,她就成为了百依百顺的乖女儿,一切都听从父亲的安排,包括她的爱情与婚姻。其实以前她就是个很乖顺的女儿,因为母亲去世得早,他们父女相依为命,彼此依靠,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违背父亲的意愿。只是那么一次,她差一点就做了父亲眼里的叛逆。她背着父亲,跑到了他所在的那个山村,见到了他。她表示愿意抛弃一切,都要和他在一起。他什么都没说,让她留了下来,然后她和他的家人在一起生活了两个星期。

那是怎样的一种苦难,言语无法形容。一家子,六口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妹妹,在两间漏风又漏雨的土房里居住。那房子没有窗,没有电灯,只有灶膛里荜拨燃烧着的的火光。他告诉她,为了供他上学,妹妹辍学了,家里卖掉了仅有的一头耕牛。没有了牛拉犁,就得全靠人拉。春耕时,爷爷和爸爸在前面拉着,奶奶或者是妈妈在后面扶犁,妹妹跟着用头砸土块……他们每个人的手上、肩头上,全都是又厚又硬的老茧……

两星期后,他送走了她。他最后跟她说的话,她一辈子都不会忘:“我们要感谢父母的恩情,我们不能只为自己活着。很抱歉,我不能留你。”

回到家后,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三天,然后,她认命了。

父亲临死之前,流着泪,对她说:“女儿,爸对不起你……”

没有谁对不起谁。爱情,只不过是平凡人的英雄梦想而已。平凡人的梦想能有几个能够真正实现?用全部的感情,爱着那个人,思慕着那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她能够理解孙小明,并与她惺惺相惜,成了朋友。所以,她容许自己的丈夫在心里装着别的女人,她并不是有多伟大,而是,她感同身受。

她没有怨过父亲,因为她知道,父亲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想要她能够获得幸福。在父母的眼里,她现在所过的生活就是真正的幸福,尽管平凡,尽管也有遗憾。

讲完她的一切后,罗绮告诉郝慧思:“父母给了我们生命,养育我们长大,并不图我们给他们什么回报。而身为儿女,惟一能够回报给父母的,就是给他们安慰,让他们看到你夫妻和睦、子女绕膝,让他们以为你的家庭美满,人生幸福。”

“妈妈,你们再没有见过面吗?”郝慧思有些遗憾的问。

“有必要见面吗?”罗绮反问。

“我想……我也不会。”郝慧思沉吟了一下说道:“妈,在西方有这么一种说法,人以前是完整的,但因为得罪了上帝而被劈成了两半,所以现在的人都是缺失了另一半的。我总在怀疑,我们所找到的真的是我们丢失了的那一半吗?”

罗绮拍了拍郝慧思的额头:“想那么多干什么!是不是还不都过得好好的?”

“嘿嘿,我想我的另一半肯定不是郝立京这个人。”郝慧思笑着说道。

“这话让立京听了肯定要伤心死的。”罗绮笑道:“他那么爱你,你竟然说这种话。”

“他爱我吗?”郝慧思追着罗绮的目光问:“妈你也认为他爱我吗?”

“难道不爱你?你看他那个样子,恨不得和你长在一个身子上,揉成一团泥,那能叫不爱?”罗绮有些没好气地说道。郝慧思发了一会儿呆,喃喃自语:“他只是爱他的老婆,又不是爱我……”

“你不就是他老婆吗?”

“谁都可以做他老婆呀!”郝慧思撇了撇嘴:“又不一定非得是我。”

“我看你也是发烧烧迷糊了,竟说胡话!”罗绮起身去倒水:“打从立京懂事起,就发了誓非你不娶的,他还能找谁当他老婆啊?”

“那他还这样对我?”郝慧思嘟起嘴:“我牺牲了自己的理想成全他,我还给他生儿子,变成了大肥婆,他却成天不回家,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宁愿关心别人也不管我的死活!”

“啧啧,还说不怨呢,这不满肚子牢骚,终于说出来啦?”罗绮笑了起来,把水递给慧思:“喝口水,消消气。你要是真的在生他的气,就跟他抱怨,可别装在心里啥都不说,夫妻之间最怕闷事了,那样肯定伤感情。”

“我这不是要扮演郝立京最称职的妻子嘛!我要成为伟大的郝立京同志背后那个被牺牲掉自我的女人呀,我哪能跟他抱怨,我只能责无旁贷地支持他,鼓励他,为他加油喝彩,我哪还有我自己啊?”郝慧思说到最后眼圈开始泛红了。

“我知道委屈你了。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我怎么能不知道你的心气儿有多高?立京他心里也最清楚。算他这辈子欠你的,让他下辈子连本带息都还你好不好?”

“……谁让我在上帝面前说了那三个字呢,从那时刻起我就完了,我也早就做好心里准备了。”郝慧思吸了吸鼻子:“下辈子我要让他做我的奴隶!哼……”

“你说了哪三个字啊?”罗绮问。

“我愿意啊!”

“哈哈!”

婆媳两个相视片刻,突然就笑成了一堆,小婴儿在摇篮里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咯咯地笑了起来。

59、谁惹我心烦意乱

郝立京拿着一沓文件走到郝祖国的办工桌前,他放下文件后,环视了一下办公室,落地窗前绿色植物中,有一盆开花的君子兰,鲜艳而高贵的花束静静地矗立着,安详地享受着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郝立京记得,那盆花曾经摆在总裁办公室的茶几上。

郝立京看着君子兰发了一会儿呆,等到郝祖国叫他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他整了整精神,向父亲汇报工作。

“董事长,北京奥组委来人了,他们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奥组委不但批准了我们的计划,还把我们的活动纳入了奥运会的整体活动计划。并且,奥运会开幕式的第一个节目就是我们的中国龙车队方阵。”

“太好了。到现在为止,你所提的这个方案已经圆满成功。立京啊,你已经有资格担任集团公司的副总了!”

“副总不副总的我到没有想过,我想的就是怎么样把黑一海爷爷的愿望早日实现。”郝立京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束君子兰。

“让你升职当公司副总裁,也是你黑一海爷爷生前提出来的。他已经为我们实现了在中国大地上‘有路必有中国龙’的构想,如何在全世界实现这个构想,就得看我们了。”

“董事长,你放心,这不会太久的。”郝立京满怀信心地说道。

“如果我们的车队要参加开幕式,你就得抓紧方队演习方面的工作,最好是派专人负责,带着车队直接进驻北京,实地演习效果更好。”

“我也正有此意。我原本打算亲自带队,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从销售公司抽调出两个人来负责这项任务。”

“嗯,你自己安排吧。”郝祖国说完,略为停顿了一下,说:“下面是我以你父亲的名义对你说的,工作固然重要,但也别忽视了家人的感受。你要多陪陪慧思,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听我说!在我眼里,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在为你牺牲自己的理想和事业,你要清楚这一点。”

“爸,我知道。”

“董事会决定找人替代慧思新产品部主任的位置,她自己也在请产假前提出了辞呈,表示以后要以孩子和家庭为重,恢复工作后,她也只专注于汽车设计,不再做其他管理性工作了。”

“呃……这个,我还不知道,她没跟我说。”郝立京有点吃惊。

“她没说,你就不知道问问?”郝祖国的语气里已经有了责备。

“是我疏忽了……她不必辞职吧,如果是孩子的话,可以请保姆的……”

“她说她会亲自带孩子。”郝祖国打断了郝立京的话:“看来你们之间缺乏必要的沟通,你知道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对不起……”

“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尽快跟慧思谈谈,听听她的想法,带孩子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你也有责任。慧思说满月后她就要搬回去住,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我……”

“我看你们真该开个家庭会议了!”

“是……”

郝立京从董事长办公室退出来后,脸色有些发青。他匆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刘雪华叫过来:“小刘,奥运会方队的排练工作需要专人负责,还要带队进驻北京,我打算派你去,再给你安排一个副手,你看怎么样?”

“我反对!”

“啊?反对什么?”郝立京迷惑不解地看着她。这不是一个大好机会吗?她进公司这几年,凭着她的努力和才干,从一无所知成为了他的得力干将,让她负责车队训练,其实就是在提升她,等奥运会结束后,她就不用再做他的秘书,而升职为主管了。难道她连这里面的含义都不懂?

“我不想离开我现在的岗位。”刘雪华直直地看着郝立京,毫不犹豫地说道。郝立京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沉了下去:“不行也得行,我已经向董事长汇报过了,你马上就去准备,还有,把你手头的工作交给小王,他将接替你的位置。”

“你这是要赶我走?”刘雪华的眼泪唰的就流了出来:“我偏不走!”

看着刘雪华转身冲出门去,郝立京发了好一会儿怔,心情烦闷到了顶点。郝慧思的突然离职,之前一点讯息都没有,这么大的事,她都没有跟他商量过,抛开他们的夫妻关系不说,她还是他销售公司的干部,她竟然没有通过他直接就给董事长交辞呈,这不是故意绕开他吗?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抓起电话,郝立京狠狠地按下几个号码,但按到最后一个数字时,他放弃了,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抱住头使劲揉了几下,把一头浓密的黑发揉得乱糟糟的。

他开始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从灾区回来后,他就脚不沾地地在奔忙,先是处理密云中学的那件事,然后就是奥运车队,再是黑一海总裁的工作交接,接着就是讨论年初提出的增加高档车生产量的问题,总之全都是工作、工作、工作,他尽量的不加班不应酬,争取早下班早回家,可是,显然他做的还不够。其实公司也提出给他放半月假,让他回家照顾妻子,这也是国家法定的假期,但被他拒绝了,他以为慧思一定能够理解,因为她一直都是那么支持他,从来不让他为她和他们的家操半点心。他以为——都只是他“以为”而已!他根本就没有替慧思想过,她真心的想法,还有她所受的委屈,他却视而不见,心里明明清楚却装着不知道,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慧思会再也忍受不了他的任性,会毅然离他而去,到时候就说什么都迟了。因为他所了解的慧思,是那种说一不二的女人,她做出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这样明摆着的事,竟然要董事长——他的父亲来提醒他,更加让他郁闷。而在这所有的烦恼之上,还要加一个刘雪华!他感觉自己的头已经有五个大了。

“爷爷,你要是在就好了!”郝立京把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墙壁上黑一海的照片,喃喃地说道。

60、唯女人难养也

让自己冷静了半个钟头后,郝立京又把刘雪华叫来:“今天晚上要招待奥组委的客人,你安排一下。我和你作陪。上海那边来的客商就让接待部的吴经理负责吧。”

刘雪华记录下来后,盯着郝立京看:“郝总……”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郝立京问她。

“你要亲自去?今天不早点回家啦?”

“这不也是没办法嘛!”郝立京没好气地、烦躁地挥挥手:“接下来就谈谈你的事吧。”刘雪华冷凝着一张脸:“郝总,你说什么都没用,我哪里也不去,我就跟着你!”郝立京耐心劝说:“小刘,你兢兢业业的干,应该进步了,对吧?”刘雪华一扭头:“我不想进步。”

“听我把话说完!”郝立京火起,声音也提高了:“我让你去负责奥运会方队的排练工作,一是你的责任心强,你能干好这项工作。二是奥运会结束后,你就可以升职为新产品中心的副经理了。”

“我不稀罕!”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想干这个秘书!”

“你……”

“你心里明白!”

“我一点都不明白。你想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到死为止。”

“请你正视现实,刘雪华同志。我是有家庭的人了,我的妻子比任何女人都优秀、贤淑,我的儿子也非常可爱,我这一辈子也只爱郝慧思这么一个女人!”

“我知道。”刘雪华淡淡地说道:“我也没想破坏你的家庭。”

“可是你这样会让我的家庭出问题!”郝立京已经被刘雪华的态度气糊涂了,口不择言,完全是无道理的迁怒。因为,他的家庭目前看来是的确出了点问题。只不过,和刘雪华并没有关系。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别怪在我身上!”刘雪华毫不留情的话就像是猛捶击中了郝立京的痛处,他猛吸了一口冷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刘雪华说道:“这是命令!明天一早你就给我去奥运会车队筹备组报道!”

“郝总,你别逼我!”刘雪华脸色雪白,泪水在眼中打转:“否则……”

“否则你怎样?”郝立京见到刘雪华突变的神情,有些被吓着,语气也软了下来。

“我就离家出走!”

“啊?你要离哪个家?”

“公司就是我的家!”

“你要去哪里?”

“你管不着!”

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郝立京今天算是深切的体会到了……

临下班时,郝立京总算是把一件难事办掉了。

他说服了刘雪华去车队筹备组,只不过,答应她是临时的,等奥运会结束,她可以回来继续做他的秘书。

看到刘雪华破涕为笑,满意而去,他的头依然很痛。他在想,这一个还算好解决,毕竟她是个简单的女人,目的也很单纯。可是,家里的那一个就不好对付了,因为无论智商还是思想,她都远在刘雪华之上,甚至还超过了他。可以这样打比方,他在郝慧思面前,就像刘雪华在他面前。想到这里,他越发苦恼了。

刘雪华告诉他,奥组委的客人安排在本公司宾馆就宿,招待也就在宾馆餐厅,包厢已经订好,108房。

郝立京换了一身比较休闲的西装,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会晚一点回去,就和刘雪华一同前往中国龙宾馆。

奥组委共来了两位客人,李长之和王振林处长,大家坐下来寒暄后,开始吃饭、喝酒。两位处长对郝立京是夸赞有加,频频碰杯之下,郝立京有些微醉了。刘雪华起身为郝立京挡驾,陪着两位客人继续喝酒。

其实,郝立京的酒量并没有这么差,只是今天他心里装的事情太多,酒浇愁肠愁更愁,郁闷之下也醉得快。正在推杯换盏间,服务员突然进来说,隔壁有位领导想请郝立京先生过去坐坐。

“什么领导?”郝立京问。

“说是省公安厅的。”服务员说。

“省公安厅的,谁啊?”刘雪华奇怪地问道:“郝总,你认识公安厅的人?”

“大概吧……”郝立京迟疑地说道,这个时候他的头脑已经有些糊涂了,况且他的一门心思都在感情烦恼之中,也没去多想。

“到底是谁啊,让我去看看吧。”刘雪华站起来要走,但被郝立京挡住了:“小刘,你陪两位处长坐,我去看看,人家找的也是我。”

“可是……”刘雪华还有些犹豫。

“没关系,我去去就来。”郝立京说着已经跟服务员出了包厢门。

61、人间蒸发

郝立京刚走没一会儿,突然停电了,房间里一片漆黑,就听到处传来了惊呼声和抱怨声。饭店人员慌忙奔走,查看原因。很快,电又来了,恢复了光明后,刘雪华直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劲。

两位处长也觉得这电停得莫名其妙,这么大的公司饭店怎么会突然断电呢:“真是奇了怪了!”

刘雪华叫来服务员,询问她停电的原因:“好像是突然跳闸了。”服务员说。

“经常发生这种事吗?”

“没有,开业以来这是第一次。”

刘雪华呼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二话没说,冲出包厢,来到隔壁,当她打开门时,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服务员,这间包厢的客人呢?”

服务员看到这情景,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真的是公安厅的人吗?”

“是啊,他们有两个都穿着警服。说的东北话。”

“还有别的人?”

“还有一个是外地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