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薛已经很擅长等待了,而且在自己的房间要比上次在澳格雅总部的大厅舒适惬意得多。他没告诉上海来的同事陆翔要来找他,吃完饭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电视消磨时光。将近十点半的时候,有人急促但轻微地敲了三下门,小薛一跃而起忙去把门打开,一个瘦长的身影“倏”地闪进来。
小薛把陆翔从门廊让进房间,陆翔伸着脖子四下打量一番,阴阳怪气地说:“315,一听就知道只是个‘标间’,人家Roger住的是501,大套间,以前他在维西尔的时候来也是住标间,当了老板就是不一样啊。怎么样?你打算什么时候也当老板啊?”
小薛注意到陆翔换了一身衣服,看来他是吃完饭又特意回宿舍换的,心想不管你身上裹的什么皮,里面的瓤儿都是同一副德性,脸上却堆着笑问道:“您请坐,您要喝点什么?”
陆翔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蹬掉皮鞋把双脚支在对面的床沿上,舒服地半躺半坐,嘴上说:“你这里能有什么好喝的,不就是小冰箱里那点东西嘛,拿啤酒吧。”
小薛没有从陆翔口中闻到一丝酒气,看来他刚才在酒桌上还真做到守身如玉了,这么一想小薛竟破天荒头一遭对陆翔略微有了点好感。他从小冰箱里拿出两听喜力啤酒,又拿了两个玻璃杯,走到茶几旁坐下,打开一个易拉罐把一个杯子倒满。陆翔问:“你来了几天了?有一个星期了吧?”他拿起杯子,也不理睬小薛径自喝了一口,咂摸着嘴又说,“除了澳格雅,你就没有别的项目可做啦?”小薛没回话也没给自己倒酒,只是憨厚地笑着,陆翔又喝一口,摇头说:“搞不懂,你们维西尔明明已经没有希望了嘛,为什么还在这里泡着?趁早去找别的项目吧。”
小薛刚才对他那一丝好感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克制住满心的厌恶很诚恳地说:“不是还没最后定呢吗?而且就算你们真的和其他家签了合同,以后也会发现他们并不能满足你们的要求,所以我们仍然有可能合作。”
陆翔斜着眼睛瞟小薛一眼,擦一把嘴唇上的啤酒沫,嘲讽道:“你倒挺有信心的嘛,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怎么知道其他家就做不好我们的项目?”
小薛快憋不住了,士可杀不可辱,他真想把陆翔轰出去,但还是忍着说:“如果真想把项目做好,就不该一心光急着签合同,也不该讲其他公司的坏话,而是应该把心思都用到了解分析你们的业务需求上。”
陆翔好像来了兴趣,歪着头笑:“哟,看来你也知道别人讲你们的坏话了,你凭什么说别人讲的都是坏话而不是事实呢?”
“本来嘛,如果他们肯把事实告诉你们,你们就会知道维西尔公司是好公司,产品是好产品,我们做事情是认真的,我们对客户是负责的;如果他们没讲我们的坏话,你们起码会愿意直接对我们进行了解考察。”
陆翔撇了撇嘴:“我们不是没了解过你们、没考察过你们,我们最先接触的就是你们维西尔,那个Roger当初也把你们说得天花乱坠的,好得不得了哟。”
“我不会把维西尔说得天花乱坠,世上就没有完美的产品更没有完美的公司,维西尔肯定也有很多问题。但是就像我,水平不比别人高,条件不比别人好,但我做人会比他们实在,做事会比他们认真。”小薛说的是真心话,他已经不在乎项目的输赢,他只想让别人了解到真实的他和真实的维西尔。
陆翔连着喝几口闷酒,一阵沉默之后把玻璃杯重重地放到茶几上:“如果我能帮你们维西尔拿到这个项目,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小薛心头一震,他没想到陆翔会如此直截了当地索要好处,他毫无准备,事先也从未听洪钧或李龙伟讲过任何有关回扣的事,这可如何是好?小薛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个陆翔真能帮自己赢得澳格雅的项目吗?他能怎么帮?他为什么要帮维西尔而不帮洛杰、不帮莱科、不帮ICE?当初罗杰代表维西尔有没有向他承诺过什么?他的胃口有多大?他要的好处难道不能从洛杰或莱科要到吗?他真会露骨到如此厚颜无耻?会不会是在试探甚至耍弄自己?自己可以不向洪钧请示就擅自承诺吗?自己做的承诺他会相信吗?
小薛苦思冥想的结果是问题越想越多却得不出一个答案,最后竟想到了陆翔刚才说的一句话,死猪不怕开水烫,觉得这倒正是如今自己的真实写照,便打定主意:“如果能有机会与澳格雅合作,我们维西尔一定会尽全力帮助澳格雅把项目做好,到时候整个澳格雅公司都将受益,而您作为主要的决策者和直接的参与者肯定也会受益,不仅对您的事业有帮助,也能给您带来极大的成就感,这都是很大的好处啊。”
陆翔听了冷笑一声,不屑地看小薛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就这些?”
小薛心一沉,看样子陆翔是来真格的了,面对他的狮子大开口小薛感到绝望,澳格雅惟一声称能帮助自己的人竟是这么一个货色,小薛不相信陆翔真想帮他也真能帮他,更不相信洪钧会同意他和这种人做交易。小薛对这个项目已不再抱任何希望,想到今后不必再和面前这个家伙有任何瓜葛,他忽然觉得一阵轻松,对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又何谈喜欢或厌恶呢?
小薛看了眼陆翔,似乎他已经不再是客户,只是一位刚刚萍水相逢又将形同陌路的听众而已,小薛已经没有任何负担,定了定神,坦然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您刚才问我为什么还在这里泡着,其实我也老这么问我自己,知道项目没戏了就撤呗,起码不伤自己的面子嘛,为什么死皮赖脸地还不走?我甚至还问我自己为什么要干这份工作、为什么要来维西尔,我图的是什么。图钱?不瞒您说我工资不高,每个月到手的也就刚够买一张北京到杭州的往返机票,就算赢了澳格雅的项目提成也没多少,可能都不够我还上公司的欠款。图工作条件?写字楼里是挺舒服,西装革履的,出门打的、出差坐飞机,可那是驴粪蛋儿表面光,像我这样被人瞧不起的新手在公司里没少受挤兑。那我为什么还来维西尔?因为洪总看得起我,洪总尊重我,他觉得我能行,我不能让他失望不能给他丢脸。项目没戏了为什么还接着做?因为我就是要争口气,宁肯被人打死,不能被人吓死,输也要输个明白,死也要死出个样来。我图的就是别人对我的尊重,即使项目输了我也要让客户尊重我,说我这人地道;即使项目输了我也要让竞争对手尊重我,说我这人不玩儿黑的;即使项目输了我也要让公司同事尊重我,说我这人值得共事。”
小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陆翔居然没打断,而是一直木无表情地看着正前方的墙壁,小薛想到自己此前卑躬屈膝、好话说尽,又换来了什么?便一不做二不休,把憋闷已久的话一吐为快:“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从第一眼看见我就瞧不起我,当然,可能你这人就是谁都瞧不起。话说回来,我也觉得你这人不怎么样,但我以前一直没有瞧不起你,可是你刚才问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就开始瞧不起你。你要的好处我们给不了,我们给的再多也比不上那几家公司。但是他们虽然愿意给你好处,可心里照样瞧不起你,他们给你的越多就越瞧不起你。您要是愿意帮我,咱们就是朋友,我从心眼儿里尊重您,我们洪总也会尊重您,也会把您当成真正的朋友,在您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也会尽全力来帮您。虽然我没挣过多少钱,但我觉得挣钱并不太难,难的是赢得别人的尊重,这用多少钱都换不来。”
忽然陆翔“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一会儿说‘您’一会儿说‘你’,累不累?你们北京人就是这个毛病,你就说‘你’,好不啦?”小薛又一惊,他没想到自己豁出去说了这么多重话,陆翔竟会是这种反应,他正觉得诧异,陆翔又开口了:“哎,你怎么不喝酒?”
小薛的胆子已经彻底放开,他笑道:“你是客人,酒是招待你的,我怕我一开喝就没你的了。”
陆翔嗤之以鼻:“吹什么牛?!你是舍不得这点钱吧,小冰箱很贵的哟,一听啤酒要35块的。”
小薛被彻底激怒了,他拿起另一个易拉罐打开,对陆翔说了句:“你看着表。”然后仰起脖子把易拉罐举到嘴的正上方,直接把啤酒往嘴里倒,他的嘴像漏斗一样始终张开,喉结有节奏地上下运动,手上稳稳地调节着易拉罐倾斜的角度,使倾泻而下的啤酒始终保持均匀的流量。不一会儿,等最后几滴啤酒落进嘴里,小薛便把易拉罐往茶几上一放,擦一下溅在面颊上的酒滴,得意地看着陆翔。
陆翔的嘴也一直张着,到此时还没合上,他猛醒过来忙看眼手表,叫声:“12秒!”然后又呆呆地看着小薛。
小薛又懊恼又惋惜地说:“水平太差!我以前的最好成绩是9秒。”
陆翔仍是一副活见鬼的神情,痴痴地连声问道:“怎么可能呢?你是怎么喝的?不是应该喝一口咽一口的吗?你不咽的呀?你最多能喝多少?”
“我也不知道最多能喝多少,啤酒根本就不算酒。我生在陕北榆林,从小就喝土法用谷子和高粱混酿的酒,根本没什么勾兑一说,都不知道酒有多少度。回北京上小学,我爸老让我替他到胡同口的小卖部打二锅头,回家路上我就老偷喝,小卖部的老头每次往酒里掺水多了还是少了我都能品出来。胡同里一帮小子老欺负我,有一次拦住我要把酒抢走,我也不敢跑,一跑酒就全洒了,我一想,与其被他们抢了还不如我喝了呢,我就往胡同中间一站,一手叉腰一手举着酒瓶子,‘咕嘟咕嘟’把三两二锅头都喝了,那帮小子都吓傻了,这下全服我了,呵呵。”
小薛说着竟开心地笑起来,这是他当着陆翔的面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陆翔没有笑,不知道是因为酒的效力还是别的原因,原本惨白的脸红了,他端起杯子抿一口啤酒,说:“你刚才说对了,老子就是谁也看不起,老子也不爱喝酒,一喝就醉,但老子一旦肯和谁喝酒,就说明看得起他。”
小薛根本没在意这些话,他不相信这张口口声声自称“老子”的嘴里能吐出象牙,但是从“狗嘴”里接下来吐出的一席话就不仅让他在意更让他震撼了。
陆翔愤愤地说:“老子为什么看不起人,就是因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没有一个人能让我看得起。以前还有一个,就是陆明麟,我就是他请来的。他在上海遇到我,对我说澳格雅要搞信息化、国际化,要由一流的人才用一流的软件来打造一流的企业,请我来帮他搞这个软件项目,所以我才来的,要不然谁会从上海跑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了一看傻眼了,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呀?!沈部长是个什么东西?他原来是市里的记者,他懂个屁企业管理,早先就是个给陆明麟写马屁文章的;企划部是干什么的?就订了一堆员工守则、写了首《澳格雅之歌》,每个星期一早晨升旗的时候唱,啊哟难听死了,这还号称是什么CI工程,‘澳格雅’这个恶心死人的名字也是他们起的,就这个样子的企业形象呀?结果陆明麟倒把这么重要的软件项目交给企划部管,我算什么?我就成了个顾问,有人顾没人问。Roger那个家伙本来我对他印象还不错的,可他像变色龙说变就变,昨天还说维西尔好,今天就说ICE好。哦,你卖维西尔的东西我就该买维西尔的,你卖ICE的东西我就该买ICE的,当我是傻子呀?!其实他才是个傻子,连ICE都不拿他当回事。刚才吃饭你也看见了,只有他们洛杰的人在,可是昨天莱科就是和ICE一起来的,ICE的人还大言不惭地说‘我们对莱科公司有信心’。哦,你ICE让我选莱科我就得选莱科,当我是你儿子呀?!这么一帮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项目搞得一塌糊涂,把我当成木偶、当成废物,你说,我能看得起他们吗?!”
小薛趁陆翔停下来喝酒润嗓子的工夫赶紧插一句:“Roger和澳格雅关系那么深,ICE为什么偏要支持莱科呢?”
陆翔鄙夷地啐一口:“他关系深个屁!我现在就很讨厌他,他只搞定了沈部长,莱科虽然来得晚但好像已经搞定了赖总,而且莱科本来就是被ICE推荐来的。”
小薛有些难以置信:“他们也给赖总好处了?你不是说赖总是陆总的亲戚吗?澳格雅就是他们自家的公司,那些钱本来就是他兜里的钱,他怎么还能被别人搞定呢?”
陆翔又狠狠地啐一口:“他算个屁!澳格雅只姓陆,不姓赖,他一点股份都没有,和我一样都是打工仔,整个公司都是陆明麟一个人的。陆的儿子今年十七岁了,陆明麟可能很快就要让儿子接替赖总的位置,他不想让儿子念大学,说大学培养不出企业家,先干起来,以后需要学什么再去学。所以赖总的日子不多喽,怎么会不拼命捞钱?”
小薛起身去把仅剩的第三听啤酒拿来给陆翔倒上,陆翔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紧接着打个酒嗝,激愤不已:“你看看,还有好人吗?你能尊重谁,谁又会尊重你?我是甲方,我就觉得你们卖东西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你是乙方,你肯定觉得我们买东西的也没一个好东西。今天咱们是幸会,两个难得的好东西碰到一起,来,干一杯。”
陆翔把杯中的酒往那个一直没用的杯子里倒了一半,递给小薛,小薛接过来和他“铛”地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等着陆翔分作几口才把他那半杯喝完,刚要说话,陆翔已经翻着眼睛叫唤:“哎,啤酒没啦,还有别的酒吗?”
小薛只好又去把小冰箱打开,指着冰箱门的内侧支架上摆着的各式各样的小瓶子说:“就剩这些洋酒了,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陆翔晃晃悠悠地凑上来,蹲下身子翻看瓶子的标签说:“讲你是乡下人你还不愿意听,连洋酒的名字都不认得,还在外企混呀?!这不是白兰地吗?这不是威士忌吗?这个是朗姆酒,这个是金酒,这个小瓶子是‘黑方’,这个不是写着‘Jim Beam’呢吗?”
小薛真想踢陆翔屁股一脚,陆翔却把这堆小瓶子都拣出来,捧到茶几上说:“你不是说啤酒不算酒吗?那我看你喝洋酒有什么本事,咱们把这些都喝了吧,一醉方休,我晚上就住你这里了。这些酒蛮贵的哟,你不要心疼钱,咱们喝到肚子里就算再吐出来,也比把钱送给沈部长、赖总他们要划算。”
小薛也坐回到沙发上,不甘心地问:“你刚才不是说能帮我们吗?你想怎么帮?”
陆翔专注地把一瓶迷你“黑方”打开倒进玻璃杯里,端着杯子晃悠几下仰脖喝了,立刻呲牙咧嘴:“哎呀什么鬼味道?真呛人……你还当真啦?我只是随口一说,看看你和他们是不是一丘之貉。我这个人呀,最多也就是败事有余,但成事肯定不足啦。赖总、沈部长都让他们搞定了,陆明麟现在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还能有什么希望?”
小薛脸色铁青:“那你把这些酒都喝了吧,就算我谢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多实话,也算是告别酒,明天我就回北京。”
陆翔一副嬉皮笑脸:“哟,要跑啦?刚才你不是还慷慨激昂地说绝不放弃吗?”他见小薛依旧黑着脸就转而说,“你呀,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莱科和洛杰都讲过了,你明天就去找沈部长,要求无论如何也要让你们讲一次。马上要交最后的方案和报价,你们也交一份,管它有没有用呢?我只提醒你一句,你要是真有骨气就不要给沈部长、赖总任何好处,不是说他们要的你给不起,而是他们根本就不会要你的,他们知道和你不是一路人,他们不信任……”
刚说到这儿,陆翔猛地捂住嘴跳起来跑进洗手间,趴在洗手池边上吐起来,小薛跟过来,强忍着刺鼻的气味,靠在洗手间的门框上注视着他。陆翔一边吐一边打开水龙头冲刷秽物,总算吐干净也冲干净了,才直起身子转过脸对小薛抱歉地说:“出尽洋相了,这下更让你瞧不起了。我想洗个淋浴,你等我一下。”
小薛把洗手间的门关上,走回房间坐到床沿上,等洗手间里同时传来莲蓬头喷水和排风扇转动的声音,他便拿起手机给洪钧打电话。等电话拨出去小薛才注意到时间已将近零点,他下意识地刚要把电话挂断,洪钧已经接起来问道:“小薛,怎么了?”
小薛连连表示歉意,然后把刚才的情形简单讲述一遍,然后问:“您说在这种情况下,他对咱们还能有什么帮助吗?”
洪钧想了想,并没有正面回答小薛的问题,而是说:“做销售的不可能做一个项目赢一个项目,但如果每做一个项目都能交到一个朋友,也算是很大的收获了。”
洪钧此时并没有睡,还在书房里的电脑前处理电子邮件,他是在等普发的消息。和小薛通完电话没多久,手机又响了,洪钧抄起手机问道:“Larry,怎么样?”
电话里传出李龙伟急切的声音:“Jim,情况不妙,月结的所有报表都出来了,还是对不上。”
“什么对不上?”洪钧眉头紧锁。
“别的都没什么问题了,就是成本对不上,用咱们的软件核算的普发主要产品的成本,和他们现有记账软件算出来的成本对不上,有的高、有的低,有的误差还很大。韩湘他们都急了,明天就要给检查组做总结汇报,成本算不对,利润就更是糊涂账,不仅影响到普发的盈利和效益指标,弄不好还有偷漏所得税的嫌疑。”
洪钧的心情也很紧张,但还是尽量平静地说:“不至于的,这几天的汇报不都是根据财务部现有记账软件生成的报表做的吗?咱们的软件把他们的成本算多了还是算少了,不会影响他们通过这次财务大检查的。”
李龙伟更急了:“谁也不担心他们会通不过检查,担心的是咱们的项目会通不过验收!柳副总肯定要拿这件事做文章,他同意咱们搞‘影子财务部’就是想看咱们上线切换的笑话,我和韩湘都担心他这次不仅是要看笑话,还要落井下石。”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什么时候能找到解决办法?”
“咱们的人都在这儿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什么意见什么猜测都有,很可能就是某个很细小的参数设得不对,也可能是某个算法的问题,但关键是咱们没时间了,明天上午他们就要开会了。”李龙伟的语调比言辞本身更说明事态的严重性,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深夜一片死寂,洪钧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和太阳穴都在“怦怦”地跳动,是啊,没时间了,剩下的这几个小时只够用来想想如何应付系统切换失败后的局面,换句话说,该准备后事了。
第二天上午,洪钧孤零零地坐在普发集团总部八楼的一间小会议室里,桌上摆着一个白底兰花的瓷杯,里面是刚才进来的服务员给他沏上的茶水,韩湘刚才也来过,面色凝重地匆匆打个招呼就跑到隔壁的会议室开会去了。刚刚进入十一月,暖气还没来,但冷空气已经来了,西装里只有一件衬衫,洪钧觉得前胸后背都凉飕飕的,虽然双手紧捂着烫手的瓷杯,但他还是止不住偶尔颤抖一下。
柳副总的动作又比他快了一步,早上他刚要给柳副总打电话,柳副总的电话就来了。洪钧觉得柳副总在电话里很客气,甚至比以往还要客气,柳副总说项目上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都知道了,既然是合作伙伴嘛,遇到问题就要像一家人聚到一起商量,本来是不应该由我来打电话请你的,但因为问题主要和财务有关,所以我就亲自打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洪钧试探着问上午不是要向检查组做总结汇报吗?我去合适吗?柳副总热情地说没关系的,你来听听也好,大家一起分析一下原因嘛。
洪钧觉得等着他的是一场现场批斗大会,他本可以借口有事来不了,反正李龙伟就在普发,让他代表一下即可,但洪钧还是硬着头皮来了,恰恰因为是这种场合他才要亲自来。在会议室门口他迎面碰上了金总、柳副总还有韩湘,柳副总刚要开口,金总抢先招呼说哎呀你来得真不巧,我们正有个重要的会要开,要是别的会叫上你也没关系,你也不是外人了,但这个会有上面来的领导,只好委屈你先到旁边等一下。柳副总还想说什么,已经被金总拉着走进会议室了,只剩下洪钧站在走廊上,用感激的目光望着金总的背影。
隔壁的总结汇报大会已经开了半个多小时,气氛似乎很热烈,不时传出阵阵掌声,洪钧却像个犯人,随时准备着可能对自己的传唤,同时焦急地等待着对自己的审判结果。至于在隔壁的会议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在会后经韩湘绘声绘色地一番讲述之后,洪钧才知道的。
会议室被一张长长的会议桌分成两半,一边坐的是国资委派来的清产核资和财务检查组的领导和成员,另一边是金总、柳副总和财务部门的其他主要负责人,周副总没来参加,韩湘也没有坐到挨着桌子的头一排,而是缩在靠墙的一把椅子上。
柳副总代表普发集团做汇报发言,他正在眉飞色舞地念着:“普发集团在集团党委和班子集体的正确领导下,始终注重财会队伍的建设,经过多年培养锻炼,已经造就了一支勤奋、负责、严谨、求实的高素质的财会队伍。在普发集团完善现代企业制度、争创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现代化企业的过程中,我们既虚心地学习借鉴国外先进管理思想和管理手段的精髓,同时又不迷信盲从国外一些花里胡哨的技术时髦。实践证明,起决定性因素的永远是人,所有的先进技术都是为人服务的、要由人来掌握的,否定人的主观能动性,一味夸大信息技术和软件产品的功能和作用,一味强调用电脑代替人脑,都是本末倒置的。在普发集团正在进行的现代企业管理示范工程中,我们也始终遵循了以人为本的方针,而没有被一些似是而非的观点所误导去搞所谓以技术为本、以软件为本。当然在实施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还是发生了一些问题、绕了一些弯路,但我们正在不断摸索经验,总结教训,在必要时将会采取相应的调整措施,以保证这一重点工程的顺利实施和圆满成功。财务工作是企业管理工作的核心,我们将始终以效益为目标,以成本为主线,狠抓财务制度和规范的落实,围绕财务管理来规划、建设企业管理体系,争取不断把普发集团的管理水平提升到一个更高的……”
柳副总的发言稿韩湘事先已呈给金总过目,并不记得有这么一段内容,想必是柳副总临时加进去的,企图借助检查组的影响使他的财务部门夺回在管理示范工程中的控制权,并在整个普发集团的管理层中发挥主导作用。韩湘正觉得愤愤不平,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小崔无声地溜进来,手里拿着一摞报表,坐到离韩湘不远的位子上。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柳副总的眼睛,他似乎一直在等着小崔的出现,便马上中断发言,回身指着小崔对检查组介绍说:“这个小伙子叫小崔,你们前几天可能已经见过了,是我们财务部的骨干。管理示范工程选用的那家外国软件在我们这里有些水土不服,这几天出现不少问题,他一直在帮助软件小组找问题、想办法。”又笑着对小崔说:“怎么样?问题找到了吗?给大家说说吧。”
小崔的脸已经全红了,再加上不少痤疮,活像个熟透了的草莓,他局促地站起来,张了几下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柳副总耐心地鼓励着,小崔终于挤出几句:“柳……柳副总,还……还是以——后再说吧。”
柳副总摆着手说:“不用嘛,今天这个机会就很好嘛,检查组在座的各位都是专家,正好也可以帮我们把把脉,项目中出了问题是好事,要正视问题,不要回避,你说吧。”
小崔还在犹豫,柳副总仍然笑着,但眼睛却狠狠瞪了他一下,小崔没办法只好说:“问题找……找到了,不是他——们软件的问题。”
柳副总有些疑惑:“那会是谁的问题?”
“其……其实谁的问题也……也不是,如……如果非说是谁——的问题,那……那就是咱……咱们的问题。”小崔一脸苦相地看着柳副总,表情像是在说“我本不想说,是你非让我说的嘛”。
柳副总脾气上来了,抬手一指小崔:“你把话说清楚,究竟是什么问题?”
“咱……咱们现在核算成本的方法,都是用上……上个月甚至更早的历史数据,像原材料,都没有考虑价……价格变动情况,用的就是历史平均价……价格,人员工资也是上……上个月的数字,其他各项成本也……也都是这样,都是到年底再分摊、再修……修正的。维西尔软件现在算出来的就都……都是实际成本,这件产品的成本,就是用这件产品里的原材料在采购时的价……价格,再加上生产这件产品的平……均工时工资,等等……等等,所以,维西尔软件并没……没有错。”
韩湘如梦方醒,他使劲攥了下拳头,暗自骂自己一句,真是糊涂,这不正是当初实施维西尔软件的主要目的之一吗?!怎么等效果出来了,反而把老的数据奉为圭臬并因此怀疑新系统呢?
检查组的带队领导笑着说:“哟,听上去不错嘛,你们要是真能实时跟踪到每批产品甚至每件产品准确的实际成本,这个信息可太有价值啦,如果把实际成本的大量数据积累下来进行分析,就能根据成本变动的规律和走势去预测未来的情况,这是从经验决策到科学决策的重大飞跃啊。老金,你搞了这么个好东西还捂着盖着的,怕别人偷啊?当初这个项目立项的时候我们就表示可以支持一下,挂到国资委的重点攻关技改项目里,你就不领我们的情,现在成效出来了还搞你的地方保护主义啊?”
金总笑容满面地说:“哪里哪里,是你们检查组时间太紧、任务又重,我怕节外生枝影响你们的工作进度。你们要是有兴趣,我当然欢迎你们专家现场指导啊,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就是脸皮厚、不害臊,什么家底都愿意翻出来显摆嘛。他们在另一间会议室搞了个东西,叫什么来的,小韩?哦,对了,叫‘驾驶舱’,有点像火箭卫星发射场的控制中心,很大一面墙全是大屏幕,分成很多小屏幕,上面能看到各种形象直观的统计图,生产情况、质量数据、原材料库存、半成品和成品库存、市场销售情况、现金流和资金占用情况,诸如此类,以后我们开会就都在那里开,所有实时数据一目了然。本来想再搞得好一点,等下次专门请你们来看看,如果你们有兴趣,等一下我就带你们过去,好不好?”
检查组的人跃跃欲试,都在嘻嘻哈哈地议论着、附和着,似乎都忘了柳副总的汇报刚念到一半,只有韩湘从侧后方观察了一下柳副总的表情,只见他脸色铁青,从腮帮上都能看出他的牙关咬得紧紧的。
就在此前十分钟,隔壁洪钧独自枯坐的小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李龙伟一下子冲到洪钧面前,他的西装被揉搓得满是褶子,领带早已摘下来塞在兜里,满眼血丝,显然是和项目组又熬了个通宵。
洪钧下意识地问:“又出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却看见李龙伟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抑制不住满心的狂喜,笑着说:“问题找出来了!不是咱们的问题,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一阵兴高采烈的忙乱之后,洪钧在返回公司的路上终于有机会问李龙伟:“采用跟踪分解的方法得出实时成本,本来就是实施维西尔软件的一个重要内容,新旧两种方法大相径庭,得出来的数据当然会与以往的历史平均成本不一致,要是和老系统一致那还搞新系统干什么?为什么大家竟都认为不一致就是错误,而且花了那么多时间都迟迟没想到会是这个明摆着的原因?”
李龙伟红着脸回答:“所有人都晕了,没日没夜地干了三个多星期,中间出过那么多问题,一直在想办法和他们老系统的数据对上,神经早都快要崩溃了,最后关头一发现成本数据对不上,所有人脑子里的缺省值就都认为又是咱们维西尔软件出了问题。”
洪钧看着李龙伟疲惫不堪的样子,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按了按,动情地说:“大家都辛苦了。”
李龙伟笑道:“可是值得啊,你没见刚才金总带检查组来参观的时候大家高兴的样子?简直跟庆功会似的,那几个女孩子都哭了,从大悲到大喜,我也有点受不了。”
“还有一个人更受不了。这次我不能再犯错误了,今天晚上就要去好好做他的工作,要不然日后没准儿还得从大喜到大悲。”
“谁?”李龙伟一脸诧异。
洪钧平静地说:“柳副总。”
中国第一资源集团的总部位于北京西二环的金融街上,洪钧站在会客室的落地窗前,望着月坛桥上堵得死死的车流发呆。虽然他作为一名客户,曾经多次光顾第一资源集团位于不同区域的营业网点,但第一资源集团的总部他这才是第二次来,而他来的目的是要把第一资源集团变成他的客户。
第一资源集团实在太庞大了,虽然还没大到全国人民都是它的客户的程度,但如果说全国人民都和它或多或少有着某种联系,恐怕并不算言过其实。但是庞大并不等于复杂,正相反,第一资源集团既惊人地庞大,也惊人地简单。
李龙伟当初给洪钧介绍这个项目背景的时候,刚讲了两句第一资源的业务,洪钧就说不必介绍了,连小学生都知道,介绍一下他们的组织结构吧。李龙伟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转过来,屏幕上就是第一资源的组织结构图,洪钧一看就笑说,这也太简单了,还不如咱们维西尔的复杂。
之所以简单,是因为第一资源的业务实在太新、发展实在太快。它新到什么程度?一个简单的事实即可说明,迄今为止第一资源还没有一位退休职工,平均年龄不到30岁;它快到什么程度?也有一个同样简单的事实,十年前公司筹备时只有几百人,而现在已经超过十万人!这十多万人的组织是一个极为扁平化的结构,飞速膨胀的不是它的中枢神经,而是它遍布全国的网络末梢,公司总部还不到三百人,第一资源集团大厦他们自己只占了五层,其它楼面都对外出租了。
这五层楼里的三百来人靠什么管理全国的十多万人?这十多万人靠什么服务全国数以亿计的客户?靠信息技术!信息技术在第一资源集团业务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信息技术部门的负责人在第一资源集团决策层中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洪钧这两次来拜访的就都是这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第一资源集团常务副总裁兼信息技术部总经理。
第一次见郑总,洪钧是由李龙伟陪着来的,时间是上个星期五的下午。李龙伟一路上不停地表示愧疚,说咱们都不喜欢周五下午拜访这么重要的客户,但实在没办法,只有这时候能抓住他,我前几次来见他还有上次给他搞演示全是这种时候。洪钧倒觉得无所谓,周初见有周初见的好处,周末见也有周末见的好处,关键是要因时制宜。
李龙伟还打听到郑总刚从美国回来,是专程去走访ICE总部和样板客户的,洪钧心里“咯噔”一下,这倒是个重要情况。李龙伟安慰说,不过好像不说明什么问题,所有的钱都是郑总他们出的,第一资源有的是钱,郑总每年将近一半的时间在国外跑,出国对他没什么**力。洪钧说这才更要认真对待,出国本身对郑总没**力,恰恰说明郑总真是要了解ICE的情况才肯花时间和精力跑这一趟。李龙伟又说,不过从他回来以后的态度上看,好像跟没去一样,对ICE和对咱们都还是老样子。洪钧说这就奇怪了,以ICE总部的气派和北美那些大牌客户现身说法的感染力,以往去过的国内客户没有不动心的,郑总却居然无动于衷,要么说明郑总见过太多的世面,要么说明郑总想要了解的不是这些,也可能两者兼而有之,但不管怎样都要求咱们得想出更高的招数才行。
第一次来时是在另一间大些的会客室,洪钧和李龙伟刚坐下不久,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人走进来,洪钧立刻断定他就是郑总,因为只有郑总才会有如此气宇轩昂的气派,洪钧竟然感受到一种震慑,这是他以前和各种各样的客户打交道时从未有过的,他意识到这不是因为郑总的级别,比他级别高得多的人洪钧也见过不少,而是因为郑总眉宇间流露出的强烈自信和霸气。
郑总和洪钧交换完名片,坐下来拧开桌上摆着的一瓶矿泉水,倒进一个玻璃杯里,说了句:“请随意,我就不招呼你们了。”然后自己喝了一口。
洪钧看着郑总有些意外,没想到他旁边连一个陪同的人也没有,事先自己还担心只带李龙伟一个人来是否显得轻慢,结果郑总倒来了个单刀赴会。
郑总刚才并没有正视洪钧,却好像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笑着说:“咱们三个人聊就行,这不是对你们有任何轻视,也不说明我想敷衍了事。下面的人也都很忙,我这里不搞群策群力,我是‘独策群力’,我拿主意他们照办就是。”
洪钧又吃一惊,他断定郑总的经历一定是一帆风顺,出身豪门的人可能会有一种贵气和骄气,而只有一路呼风唤雨心想事成的人才会有这种霸气。
谈了一会儿洪钧就觉得底气不足,无论他说什么郑总都不时地点头,而且点头的次数越来越多、频率越来越快、幅度越来越大,不过点头并不意味着赞同,而是礼貌地表示着不耐烦,仿佛在说“我都知道、都听过了”。
等洪钧一番话讲完,郑总还是那副让洪钧心里发虚的笑容,说:“维西尔的情况小李已经向我介绍过几次,我已经比较了解。其实不止是你们维西尔,ICE也好、科曼也好,这几家公司的情况我都清楚。口气再大一点,不止你们这三家,国外的也好、国内的也好,软件、硬件、通讯、网络,所有主要厂商的情况我都心中有数。我们第一资源在这十年里什么先进的技术没用过?什么复杂的设备没搞过?什么庞大的网络没铺过?什么昂贵的软件没买过?可以说,我是亲眼见证亲身参与了中国引进和应用信息技术过程中的所有里程碑。我很清楚我们要做什么、我们需要什么,我已经对小李讲过,不知道他有没有理解、有没有向你转达,我们第一资源不是在简单地寻找一个供应商、在找卖主向他买东西,我们是在寻找合作伙伴。买东西还不简单吗?我们养活着多少家IT厂商啊,靠我们起死回生的就不只一家。但是这次的软件项目,我们不希望和厂商只是一种单纯的买卖关系,我们希望是一种真正的合作伙伴关系,一种长期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这个意思李龙伟当然向洪钧转达过,而且每听郑总说一次他就要转达一次,但洪钧一直没往心里去,这种话他听得太多了。如今“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是一句时髦用语,买卖双方无论生意大小都爱这么说,仿佛只要提升到战略合作伙伴的高度,双方之间的交易就变得神圣起来,自己在对方心目中就举足轻重起来,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文字游戏而已,你知我知,大家讨个吉利、图个热闹罢了。
但等到洪钧亲耳听到郑总亲口说出来的这句话,他不能不当真了,他感到郑总不是在说套话,意思已经很明显,如果你们就是想把软件卖给我、拿钱走人,那么,免谈!洪钧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准备太不充分了,这很可能将是一次完全失败的拜访。越是面对重量级的对方,洪钧在头一次见面中就越追求富有震撼力的效果,只有给对方以震撼才能抓住对方的心,而这回他却被郑总震撼了。
郑总究竟要寻找的是什么样的合作伙伴?他话中究竟蕴藏着什么样的深意?洪钧苦苦思索,第一资源集团的项目很可能是圈子里这几年见过的最大的,对这种史无前例的大项目必须采用前所未有的策略才行,要想在竞赛中拔得头筹必须在竞赛规则上做文章,要让对手直接输在规则上。忽然,灵光乍现,他知道了!洪钧强忍住内心的喜悦,一边看似从容地和郑总接着聊,一边在脑子里周密地演练下一步的对策。
不到半个小时,会晤已到尾声,三个人都站起来,一边客套一边走到会议室门口,郑总打开门,向洪钧伸出手,似乎已注定这是一场平淡无奇的见面,洪钧注定只能给郑总留下苍白的印象,甚至根本留不下任何印象。但就在这时,洪钧紧紧握住郑总的手并往自己怀里拉了一下,使郑总不由自主地和他挨近了些。洪钧说:“郑总,我刚才忽然有个大胆的设想,咱们可能有一种全新的合作方式,要玩儿就一起玩儿一次大的。不过这可不是我能随口说了算的,我得先征求一下维西尔总部的意见。我希望尽快和您再谈一次,争取共同运作一个真正的大手笔。”
郑总不禁一愣,眼睛瞬间闪亮了一下,洪钧心头暗喜,断定自己的话既出其不意又正中他的兴奋点。果然,郑总也紧紧握了一下洪钧的手,说:“玩儿一次大的?好啊,我等你电话。”
洪钧第二次来也学乖了,干脆没让李龙伟一起来,他独自望着西二环的主路和辅路上的车流仍像蜗牛一样往前爬,隐隐感到信心不足,第一资源集团的项目正像眼前的交通一样,所有的竞争对手都围上来胶着在一起,自己惟有独辟蹊径才能独占鳌头。
这时会客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一声,郑总的女秘书推门进来笑盈盈地说:“洪先生,郑总开完会了,我带您去他的办公室吧。”
郑总的办公室很大,也很空,一见洪钧进来郑总便从大班台后面走过来握手,招呼洪钧坐到宽大的真皮沙发上,他抬手一指摆在茶几上的几种饮料说:“想喝什么你自己来吧。”
洪钧客气地笑一下并没动手,而是环顾四周说道:“这么大的办公室,真是气派啊。”
郑总摆下手:“大而无当,浪费。”然后就盯着洪钧认真地说,“说说你的设想,希望真的很有价值。”
洪钧已经领略过郑总雷厉风行的作风,但还是被他的开门见山弄得不免有些紧张,郑总如此急切地想听到洪钧的设想固然是件好事,但洪钧也清楚,如果自己的设想听上去不是“真的很有价值”,这次的会晤恐怕就比第一次还要简短,而且不会再有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