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圈套(全三册)

第十五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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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总升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宫总。10月下旬,浙江第一资源的一把手和宫总一前一后飞到北京,集团的汪总、卢总、郑总和人力资源部部长先和一把手谈话,然后再一同和宫总谈话,走马换将已成定局,现任浙江第一资源一把手奉调入京升任第一资源集团副总裁、党组成员,由宫总继任浙江第一资源的党组书记、董事长、总经理。

组织上的正式谈话刚结束,郑总就把宫总直接请到自己的办公室,拉着宫总的手肩并肩地坐到沙发上,笑着说:“老弟,祝贺啦!”

宫总欠身说:“靠大家支持,尤其要好好谢谢郑总你的帮助啊。”

郑总说:“你知道我这个人说话向来不中听,刚才主要是老汪和你谈,我几乎没说什么,现在想和你唠叨几句,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宫总忙诚惶诚恐地表示:“你就是不找我,我也准备马上来找你的,有很多工作都需要向你汇报,也要请你对浙江、对我本人多多指导啊。”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怕我扫你的兴?”

“要说我现在心里不高兴,那是假话;要说我从来没期待过今天这个日子,那是虚伪。不过,除了喜悦之外我也感觉非常沉重,郑总,这是我的真心话。”

郑总点点头:“最近向你报喜的人肯定不少,向你表功的估计也不少,我这人比较煞风景,不喜欢凑他们的热闹。我想和你说句实话,虽然在党组会上我投的是赞成票,不过我一直有所保留,我的心情也有些沉重啊。”

宫总没说话,神色变得肃穆起来,万般诚恳都写在脸上,郑总开始回顾历史:“你们浙江在咱们集团的分量谁都清楚,举足轻重。论人口,浙江在各省勉强排进前十名;论GDP,浙江一直还没排进前三名,但在第一资源各省公司里你们已经是多年的亚军,直追广东,这确实是个不小的奇迹啊。这份响当当的成绩充分证明浙江的班子了不起,而你作为分管运营的常务副总更是功不可没。”

“这点成绩是和集团的正确领导分不开的,也是靠前几届班子和全体干部职工的共同努力取得的,我个人的作用微不足道。”宫总在这个时候必须有所表示。

郑总一摆手:“这是有目共睹的谁也抹煞不了,这次班子调整,你能被提上来靠的就是这份实打实的业绩。你想想看,以往咱们集团各省的老总换将,有几个是从本地提拔上来的?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啊。这次集团下决心不从外面调人去浙江,就是希望尽一切可能保证浙江的发展势头得以延续,用心良苦啊。”

宫总再次表态:“我非常感激集团领导对我的信任,这也是对浙江班子全体成员的信任。”

“但是成绩只能说明过去,有时候成绩反而会成为包袱、成为前进道路上的障碍。”郑总不仅口气骤而一转,连音调也略微上扬,“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和魄力,也不怀疑你的人品和原则,让我担心的是你能否很快把观念转过来,以适应新的岗位、新的挑战。”郑总点到此处却戛然而止,随即面带微笑地问宫总:“你怎么看老汪和我?”

这种问题即使在平时也很敏感,此刻的宫总显然更是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他故作轻松地回应:“你和汪总?咱们集团有你们这么两位领导,是整个集团的福气;我能在你们两位的手下工作,是我的造化。”

“眼下已经快入冬了,你这话更容易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郑总抬手指点着宫总,制止宫总继续告白,“没让你唱颂歌,我是想听你说说,老汪和我各自有些什么特点?”

宫总更加为难,只好局促地回答:“这个嘛……还真没想过,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就是感觉你们两位真的是……珠联璧合。”

“老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你和我在某些方面有不少相似之处。最初是听别人这么说过,我后来留意了一下,觉得的确有些像。”郑总冲宫总眨了下眼睛,“不过这是老黄历喽,你转眼就是一把手了,封疆大吏,从今往后都得刮目相看了。”

宫总立刻无地自容地说:“郑总你别拿我开心,我这点进步算什么?我已经在心里再三要求我自己:职位变了,但我这个人不能变,对工作、对领导、对同事必须做到一如既往。”

“我担心的就是你一如既往!”郑总忽然高声说道。

宫总惊讶不已,郑总带有几分激动地说:“位置变了,你自身必须有所改变,看问题的角度要变,想问题的出发点也要变,你头脑中的观念要变,你的工作方式乃至整个风格都要调整,不然你很可能无法胜任新的岗位,这正是我一直担心的。”见宫总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郑总又说:“老汪来集团的时间不算长,但我已经从他身上学到不少。有一次他对我说,其实他也是在学习怎么当这个班长,令他满意的是还算摸索得挺快。我就问他有什么学习体会呀,他告诉我一个秘诀,就是既要时刻牢记自己是一班之长,也要时刻提醒自己只是班长而不是全班。”

“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你和汪总的话我一定记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从大局着眼,转变思维观念和工作方式,尽快适应新的岗位。”

“听得懂不一定记得住,记得住不一定做得到。”郑总虽然像是半开玩笑,但这两句话还是很重,见宫总脸上有些挂不住,郑总索性把话说透,“等你回去开完干部大会以后,你就不再是以前的常务副总。过去当副总的时候可能对自己分管的业务想得多一些,对省公司的全局想得少一些,对整个集团的大局可能顾及得就更少,这也无可厚非,但往后你得改改啊,对以前顾及不到的事就要更周全一些,对以前看不顺眼的人就要更包容一些。从另一个角度讲,集团对你的要求也会与以往不同,以前能迁就的今后恐怕就不能再迁就。老弟,今天我的话说得有些重,但都是为你好,白脸总得有人唱,恶人总得有人当,我责无旁贷。”

宫总早已领悟到郑总话里话外的含义,更感受到这里面的分量,郑总什么具体的都没说,但好像又都点到了。宫总说:“我很感激你今天和我讲了这么多,这些话让我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在当前是一副很好的清醒剂,在今后也有很大的指导意义,应景的话我就不说了,我一定会着眼于浙江工作的全局,不再犯以前那种本位主义的毛病。郑总,没有你的支持,我在新的岗位上一定会遇到不少困难,会很吃力,”

这番话按说已经足够诚恳,没想到郑总居然仍不买账,他慢悠悠地说:“支持一定是相互的。我再啰嗦一句,作为浙江的一把手只着眼于浙江是远远不够的,还是要站得更高一些,不要画地为牢把自己局限在一个省公司,要多顾全大局,要充分领会集团的整体意图。”

宫总已经明白这一关不好过,他也已经确信郑总想听的是什么,他双手在膝盖上搓了搓,又把身体朝郑总的方向挪了挪,痛下决心似的说:“郑总,今天在这里我就向你明确表个态吧……”

第二天,集团的卢总和人力资源部部长连同浙江第一资源尚未交接的原一把手和宫总一起飞到杭州,随即就召开浙江第一资源全体干部大会,浙江省委组织部也派人出席,会上正式宣布了原一把手的离任和宫总的接任。

小薛听到消息头就大了,他觉得宫总成为一把手就等于宣布了维西尔的死刑,就又来了那股犟劲,非要马上飞去杭州,李龙伟内心同样悲观,但觉得小薛此去于事无补,便一起来问洪钧。洪钧想起郑总在国庆前曾对他说的话,果然他的诅咒令宫总不降反升,但他又从郑总当时的口气上隐约感觉这事不见得一定是坏事。洪钧不愿多说,便赞同李龙伟的看法,劝慰小薛现在去杭州意义不大,小薛执意要去,说是洪钧曾讲过,在关键时刻一定要尽量离客户现场近一些。

小薛如愿以偿到了杭州,却发现正如洪钧所言,除了额外多花一笔差旅费用之外与他在北京的情形并无二致,想见的人一个也见不到,但总算打听出省公司马上要召开第一次由宫总主持的工作会议,眼下各级头头脑脑比他小薛还要紧张得多。

10月的最后一天,小薛正百无聊赖地呆在香格里拉的房间里,手机响了,小薛刚看清是浙江第一资源财务部部长的号码,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没消息的时候盼消息,消息来了却怕是坏消息。财务部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兴奋:“小薛呀,赶紧准备来杭州吧。”

“我就在杭州呢,一直没回去。”

“啊!是吗?我还以为上次通完电话你就回北京了。”财务部长惊讶过后又开玩笑,“你是有先见之明还是怎么的?是不是算准了虽然多花几天房钱还是比往返机票来得便宜呀?”

小薛的直觉使他也不禁兴奋起来,他感到头有些晕、腿有些软,拉过椅子在写字台前坐下,顾不上与财务部长一起算账而是忙问:“会开完了?”

“消息听说了吧?”财务部长没头没脑地反问。

小薛更加兴奋不已,他确信自己的直觉是对的,只有喜讯才会让报信的人这样争先恐后,他忽然搞不清究竟是哪一个更让自己兴奋,是喜讯本身还是自己开始有了直觉。小薛很配合地又惊愕又急切地回应:“没有啊,什么消息呀?”

财务部长的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满足之后却更不急于揭晓谜底,而是从头开始倒叙整个工作会议的过程。还好,为期两天的工作会议中的绝大部分议程被财务部长只用不到三分钟就概述完毕,他的用意一方面是近乎恶作剧地撩拨小薛的好奇心,另一方面也是在暗示NOMA工程在浙江第一资源算不上头等大事。小薛注意到财务部长对宫总再无半点微词,不由得猜测他会不会因为宫总今非昔比而臣服,抑或财务这条线已和宫总达成某种默契、化干戈为玉帛了,小薛忽然担心起来,若果真如此维西尔不就注定被牺牲掉了吗?他暗自祈祷自己此刻的直觉是错的。

NOMA工程招标事宜被列入工作会议的最后几项议程,由综合部部长陈述各项评标情况之后,鉴于会议时间所剩无几且众人看似没有发表意见的强烈愿望,宫总便说:“我讲讲我的看法。NOMA工程不只是咱们浙江的一项重要工作,更是集团整体战略布局中的关键环节,咱们是最先上马的七家省级公司之一,这表明集团不仅充分肯定咱们已经具备相应的基础条件,也对咱们抱有厚望,咱们一定要为集团下一步全面铺开NOMA工程积累成功经验,而不能提供反面教训。要想保证咱们浙江的NOMA工程顺利实施,就既要充分调动公司上下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也要时刻谨记浙江的项目是集团整个NOMA工程不可分割的一个组成部分。在具体操作上,既要虚心接受集团的指导、切实执行集团的部署,也要认真借鉴兄弟省份公司的经验;要把身子放低,不要固步自封;要强调协作精神,不要搞本位主义和地方保护主义。”

众人都被宫总一连串的“既要……也要”和“几要几不要”绕晕了,只觉得这和宫总以往“依据自身特点、发挥自身优势”的调子不尽相同。综合部长指了指摊在桌上的材料,问道:“具体结论怎么下呢?”

宫总把各项子标的投标商总评分排名拿起来看了看,说:“具体的今天可能来不及细谈了,我的想法是总体上要尊重这个排名,这是很多人辛勤工作的成果,但也不要完全拘泥于它,再科学的东西也难免有误差。对于评分非常接近的胶着情况,我想提这么两点意见吧:优先考虑在集团推荐的短名单上排位靠前的厂商,优先考虑来自于省外的厂商。如果大家没什么意见,就把这个结果上报集团。”

众人都表示没什么意见,这件事就此议决,财务部长的叙述也结束了。

小薛愣愣地等了一会儿才木讷地问:“完啦?宫总什么具体的都没说啊。”

财务部长顿时兴致全消:“你要是连这些再听不懂,还不如干脆回北京守着传真机等通知吧。”

小薛谢过财务部长就给洪钧打电话,洪钧听到宫总的那两点“优先”就高兴地说:“小薛,你真是一员福将!马上给Larry打电话,也要让他睡不着觉!”

等洪钧简单解释了几句,小薛才竭力压抑住内心的狂喜问道:“那……亚讯泛舟是不是也中标了?我要不要给范先生打个电话告诉他?”

“多此一举,我相信他知道得不会比你晚。”洪钧笑着又说,“你以为他的‘亚讯’那俩字是白白挂着的?亚讯股份一直都没闲着。”

俞威获知消息要比洪钧他们都晚,倒不是因为ICE没有人守在杭州,而是因为客户里面没人急于向败北的一方报信。俞威在宫总从北京回杭州之前和他通过一次电话,先祝贺他荣升之后便问招标的事应该能定了吧,宫总只含混地说还要看集团的意思,俞威想当然地以为宫总指的是ICE中标的结果还要报经集团批复,便没再多问。

浙江第一资源的工作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临近中午,俞威开着公司包租的别克车拐上朝阳门立交桥去赶一个饭局,他自己那辆别克君威让秘书开去年检了。刚经过中国人寿大厦,苏珊的电话就来了。俞威对噩耗的最初反应是难以置信,因为自从招标开始就有太多的假消息,他刚表示怀疑,苏珊已经气急败坏地说:“你要不信,现在就给宫总打电话,他要肯接你电话才怪呢。”

俞威不敢直接找宫总而是先拨了综合部部长的电话,是忙音,正要再试但前面的车突然来个急刹车令他下意识地一脚猛跺在刹车踏板上,车总算站住了。虽然没有追尾但俞威被吓出一身冷汗,他把手机扔在旁边的座椅上,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找前面的司机理论,却发现左右的车也都停了下来,俞威瞄一眼路口上方的信号灯,明明是绿灯,他从车窗探出头向前面张望,原来路口前方被堵得死死的。终于等到前面的车动了,俞威正要加油,变红灯了,他懊丧地骂一句便发现刚冲过路口的车其实也没什么好结果——照样排在前方的队尾动弹不得。俞威观察一下形势,前面的车阵根本望不到头显然一直向东堵到东大桥路口,只有先右转再左转从蓝岛大厦后面拐上东大桥路,才能躲过已经堵死的东大桥路口。主意已定,他瞅准南北方向的信号灯刚从绿色变为黄色便猛地加速并同时向右打轮,抢在右侧正待直行的车头前面拐上南向的街道。

终于逃出重围驶上捷径的俞威把方向盘回正,刚感到一丝舒畅,旁边座位上的手机又响起来,他抓过手机凑到耳边还没顾得上说话,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叫声“不好”,路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交警,正向他招手示意。

俞威的心情糟透了,他把车靠边停下,斜眼看着交警,交警走上来横眉立目地说:“下车!”

见交警如此不礼贤下士,俞威的火气冲上来:“你凭什么叫我下车?!”

“你违章了!下车!懂不懂规矩?!”

俞威把左臂搭在车窗上,轻蔑地说:“别以为我不懂你们的规矩,你还没向我敬礼呢,我凭什么下车?!”

交警一下子愣住,但马上很硬气地说:“我敬了,是你没看见。”

俞威鼻子里“哼”一声,冷笑道:“你给我敬礼连我都没看见,你这礼是敬给谁看的?”

朝阳门外也算是北京一处繁华所在,越是闹市闲人越多,只这几句话的工夫四周已经围上来不少人。交警暗中瞟一眼旁边的围观者,对俞威小声说:“你瞧好喽。”抬起右手就像无意间扶一下帽沿似的算是敬了礼,然后厉声说:“你违反了《道路交通安全法》,请下车接受处罚!”

俞威带着几分得意地推开车门下了车,问道:“我怎么违章了?”

“你这是严重违章!你违的不是一条两条,是三条!从里侧直行车道强行猛拐右转弯、行车不系安全带、行驶中接听手机。把你驾驶本儿拿来!”

被交警这么一番数落,俞威自打听说浙江项目失利积攒到现在的愤懑骤然爆发,他指着交警的鼻子吼道:“我是违章了,你呢?你是渎职!前边路口都堵死了你看不见?你不去该去的地方疏导交通,像个贼似的蹲在这儿罚款挣外快,算什么本事?我是违章了,可我违章危害谁了?其他人要是也学我拐弯绕着走就不至于堵成这样。再看看你渎职的危害,那么多车堵着你不去管,养你这号人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居然从人群中传来三两声喝彩,俞威昂起头傲然地扫视周围,颇有一股为民请命的豪迈气概。这位交警大概从没遇到过像俞威这样的主儿,脸被气得铁青,咬着牙说:“你这样不服从管理,妨碍我执行公务,只能对你加重处罚。你驾驶本呢?”

俞威不再争辩,默默地从车前绕到车的右侧,打开车门像是要取驾驶证,却抓起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和外衣,重重把车门关上,然后忽地拧身钻进人群,头也不回地快步穿过马路径直扎到对面熙熙攘攘的电脑城里去了。交警先是目瞪口呆,随后冲着俞威的背影喊了几句,见俞威踪影全无才把身子探进别克车的驾驶室徒劳地按了几声喇叭,又恨恨地把车钥匙拔下来。

俞威在电脑城一楼兜了半圈,从另一个门走出来拦住一辆出租车钻进去,当出租车在离事发地点不远处驶过时,俞威看见那群人还在,透过人丛的缝隙依稀可以看到那辆被抛弃的别克车孤苦无依地停在那里,忽然心里一酸,觉得自己正像那辆车一样刚被浙江第一资源抛弃了。

下午五点多钟,俞威正神不守舍地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消息,琳达先回来了,她疲惫不堪地往沙发上一仰,双脚放到沙发上,惬意地伸个懒腰,表情刚显轻松又看到俞威那张脸便立刻噘起嘴,气哼哼地扬手扔过来一串东西,说:“你不把我折腾死不罢休是吧?”

俞威把东西接在手里,正是那辆别克车的钥匙,立刻高兴地说:“搞定了?你真是人才啊。”他一眼瞥见琳达由于裙子向上卷起而露出的大半条腿,便心猿意马地站起身,一边走过去关门一边说:“我得好好犒劳犒劳你。”

琳达马上挺身在沙发上做正,又把裙子下摆抻到膝盖下面按住,说:“你离我远点,我没力气陪你折腾。”

俞威竟规规矩矩地坐到琳达身旁,笑嘻嘻地问:“你走了什么门路?这么快就摆平了。”

“人家说了,车可以取回来,但你本人必须去接受处理,说没见过气焰这么嚣张的,不从重从快处理你不足以平民愤。”

俞威立刻又火了,骂完一句说:“有本事他们就做个民意调查,看看到底谁民愤更大。”

琳达更生气,埋怨道:“你这脾气能不能改改呀?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当场就有人给电视台爆料,北京台的《特别关注》都准备给你曝光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总算把他们按下吗?”

“你拦他们干嘛?这么好的上镜机会我还求之不得呢。”俞威一脸满不在乎。

“你怎么这样啊?警察你惹得起吗?媒体你惹得起吗?你以为你到哪里都是爷啊?”

琳达的话正好捅到俞威的伤心处,痛而生怨,他说:“我是爷?我到哪儿都是孙子!外面那些客户都拿我当孙子,公司这些老外也都拿我当孙子,凭什么我就总得当孙子?!我就要当一回爷,看他们能把我怎么着。”

“你倒是痛快了、过瘾了,反正有人替你去当孙子。你知道我多不容易吗?连孙子都不如!”琳达的眼眶里已经泪汪汪的了。

俞威搂过琳达的肩膀,猥琐地笑着问:“那你给他们当什么了?”

琳达扭着身子把俞威的手甩开,满腹哀怨地说:“你也就会欺负我,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心疼过我?”

俞威又把手搭上来哄道:“那我现在就心疼你,不许不要啊。”

琳达正在躲闪,门被敲一下便被推开,苏珊裹着一阵风闯进来,一见沙发上两个人的样子她便气冲冲地扭脸朝向窗外,直到听见琳达出去时关门的声音才转回头看着俞威。俞威已经站起身,整理一下领带急切地问:“怎么样?他们怎么说?”

苏珊的眉头紧紧绞在一起,显然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令她心情更加烦躁,没好气地说:“我去集团问了,浙江的招标结果确实还没有报到集团,不可能这么快的。我也给杭州打了几个电话,都估计是因为受到来自集团的压力,宫总才变卦的。”

“当副手的时候什么压力都不怕,当了一把手反而怕了?”俞威沮丧地摇头,又说,“想办法让下面的人把招标结果压住,不要上报集团,同时抓紧做宫总的工作。”

苏珊的头摇得更厉害:“够呛,新官上任三把火,谁敢压着啊?而且就算拖个三五天又管什么用?我看宫总那边没指望了,什么东西能比得过人家的政治前途重要?”

俞威沉吟一声,阴狠地说:“那就告状,告他们暗箱操作。把事情搞得越大越好,让他们不敢和维西尔签合同,把标拖黄了才好呢。”

“咱们可是白纸黑字承诺过不告状的。”

“那玩意儿有个屁用。再说,如果他们真做到公平、公正、公开,咱们排名第一就应该中标,中了标当然不会告状,现在是他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我看还是现实一点吧。凭什么告人家?咱们那个排名第一只是内部消息,浙江第一资源从来没有正式对外发布过,人家可以说那只是中间结果,不算数的。要是真把标拖黄了咱们可就天怒人怨了,浙江和集团都不会放过咱们,其他几个省市的项目怎么办?”

“我告的是浙江,又不是广东、不是江苏,对他们能有什么影响?再说要是真有影响也是好事,让他们知道ICE是不可以随便耍的。”

“我看只会事与愿违。如果咱们忍下来,也许在别的省公司还能得一些同情分;如果真闹起来,恐怕再没有人敢和咱们绑在一起。”

“不见得,这年头不能老当孙子,总得有硬起来的时候。你马上去一趟杭州,放风说ICE会一直告下去,他们如果不怕项目拖黄就选维西尔好了。你可以告诉他们,维西尔的洪钧是个君子,我是个小人,你让他们掂量掂量到底该得罪君子还是得罪小人。”俞威走回大班台后面仰靠在皮椅上,把双脚举到大班台上翘着,摞在上面的那只脚尖无意识地抖动不停。

苏珊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把披肩的一角在手指上绕来绕去,为难地说:“我走不开啊,其他几家的标都要在这个月里出结果,实在顾不上去浙江。”

“有我在北京盯着,你有什么走不开的?而且只是去把话当面给他们撂下,耽误不了两天的工夫。”

苏珊又改口说:“不仅是项目上的事。嗯——我还有些别的事,最近几天没办法出差。”

俞威狐疑地盯着苏珊,面色有些难看:“什么事?这么不可告人的。”

“私事,和你、和公司都没关系,完全和工作无关。”苏珊有些慌乱地撇清,又见俞威仍旧不依不饶地盯着自己,想了想便红着脸说,“哎呀你还让不让人有点隐私呀,是家里的事,是我们女人的事。”

“真的?我怎么感觉肯定和我有关……”俞威说完便好像已经放过苏珊,自言自语道,“我也去不了杭州,我得去广州。”

“本来你也不能亲自去啊,这种事你要是出面,将来还有谁能出来打圆场?其实我去都不合适,只是不知道下面的销售能不能掌握好分寸把话带到,或者干脆先放一放等等看。”苏珊趁势说。

俞威忽然若有所悟:“你提醒我了,ICE根本不该抛头露面,应该冒用科曼的名义去告状嘛,把火引到科曼身上,一石两鸟。”苏珊没料到俞威想出这么一招,怔怔地不知如何回应,俞威忽然又想起什么便没在意苏珊的反应,咬牙切齿地说:“还得收拾邓汶那小子,内鬼不除,后患无穷。”

“你怎么除呀?什么证据都没有,全都是猜测,Peter和卡彭特都不会支持你的。”

“怎么没证据?攻击咱们的那份东西明摆着是研发的高层透露出去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邓汶有意泄密,汉化版搞得那么烂,导致项目丢了,他也应该承担责任。”

“你今天是怎么了?”苏珊瞥一眼沙发上琳达刚才坐过的位置,又说,“我看内部的事更要放一放,还是先抓紧眼前其他几个单子吧。单子拿到手里,说话自然有人听;如果单子拿不到,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听。”

俞威又用他那种特有的目光审视着苏珊,学着苏珊的腔调反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想得开,什么都可以放一放。你是不是打算撂挑子撤了?”

苏珊被俞威逼视得浑身不自在,强作镇定地反驳说:“我要是想撤,早就撤了。”

小薛自从杭州回来以后就一直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只是每隔三四天给浙江第一资源打几个电话,向综合部了解官方消息,向财务部了解内幕消息,得知维西尔中标的结论已经正式上报集团待批,他便问李龙伟下一步该做什么,李龙伟告诉他一个字——等。小薛向来自诩是个笨拙但勤奋的人,一闲下来心里就慌,尤其受不了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的感觉,他几次堵住李龙伟询问明年的指标,以便尽早动手挖坑播种。第一资源华北三省市和江苏的标都正在紧要关头,李龙伟根本顾不上帮小薛做规划,只打趣说:“如果浙江在年底前能签,你明年可以歇一年;如果浙江要过了年才签,你连后年都可以歇着了。”小薛一听却担心自己失去价值而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非让李龙伟明确分给他一块市场区域,李龙伟敷衍说:“你先考虑一下有没有哪个区域你感兴趣,眼前看不见单子没关系,越没影越好,一两年以后出个大单子就行,反正你有的是时间。”

手脚清闲了心思却变得格外忙碌,以前顾不上想也不敢想的如今成天在脑子里转、怎么也挥之不去,让小薛心神不宁,又感到了那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小薛在躁动不安中忽然发现11月已过去大半,立刻有了紧迫感,仿佛明天就是投标的截止日期一样不容错过,他决定出手了,义无反顾地拨了菲比的手机号码。

菲比对小薛的邀请略有踌躇,又想到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七个月有余,这种频率远称不上频繁,便大方地接受了,只是提出能不能就在东三环附近,比如盈科中心下面的星巴克,因为中午不能出去太久。

菲比到的时候小薛已经坐在一处不显眼的位置上,菲比在沙发上坐下笑着问:“又提前来占座了?”

小薛邀功似的说:“那是。你看看哪儿还有空座啊?”

菲比告诉小薛自己只要一份沙拉,小薛便去柜台连同自己要的红茶一起买回来,菲比一边拌着沙拉酱一边好奇地问:“只喝一杯茶啊?”

“在浙江呆久了,不是喝酒就是喝茶,习惯了。”

菲比抬杠:“你在浙江喝的应该不会也是红茶吧?”

“呵呵,绿茶红茶起码属于同一类。”

菲比把目光从红茶移到小薛脸上,小薛便低下头看着红茶,眼睛不自觉地被吸到菲比穿着长筒靴的腿上,又像看到什么禁忌一样忙缩回来,一抬头发现菲比还盯着自己,便问:“怎么了?半年多没见,不认识了?”

菲比笑了:“老洪前一阵说过要对你刮目相看,我怎么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啊。”

“我也没觉得我有什么进步,浙江的单子是瞎猫撞到死耗子而已。”小薛习惯性地又扯到项目上。

“那这只耗子可是够大的。”菲比抿嘴笑,“听老洪说单子非常大,相当于好几个普发呢。”

“大是挺大,可是没我什么功劳,我就是个跑龙套的。从五月份到现在我的心态可以分成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傻大胆,刚把浙江第一资源分给我的时候我特高兴,这么肥的项目居然能砸到我头上;第二阶段是提心吊胆,就我这点本事怎么能跟这么关键的单子,想不通洪总怎么会交给我;现在是心安理得,浙江这项目洪总就该让我去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老洪信任你。杭州他一次都没去,其他地方都跑过好几次,昨天又去石家庄了,不知道哪天才能回来。”

“今天应该从石家庄去济南了,明天晚上就该回北京。”小薛刚补充完就发现菲比神色变得黯然忙绕回正题,“不是因为信任我。洪总说过,他本人不能亲自去杭州,去了反而麻烦。”

“那就是因为你有运气,老洪想沾你的光,他说过你是福将。”

小薛摇头:“我想明白了,越大越复杂的项目,冲在最前面的小销售其实越不重要,就是跑跑腿、打打杂,整个策略、布局尤其和高层的沟通都不是我能参与的,就像现在中标结果已经报到第一资源总部,我除了等着什么也做不了,但洪总和Larry肯定在做他们该做的,而且他们都觉得没必要让我知道。这个项目我虽然从头跟到尾,其实还是糊里糊涂,不知道怎么赢下来的。”

“就像当初我跟着老洪做普发,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是脑子里对项目始终没有一个完整的画面。”

“可见像咱们这些小喽啰起不了多大作用。”此时的小薛已经不像一年多前那样对曾签下普发项目的菲比钦佩不已,他自己已经做过更大的项目,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了。“派去盯大项目的能力如何不是最重要的,可控最重要,洪总反而怕那些老鸟玩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像我这样的最合适,服从命令听指挥还任劳任怨,虽然偶尔使点小心眼儿但从来不敢瞒着他。”

菲比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漫无目的地向四周望望,小薛看一眼盛沙拉的塑料盘,问:“要不要喝点什么?”

菲比礼貌地笑笑,摇头说:“不用了。你又开始做什么新项目了吗?”

“还没呢,想播种却发现还没挖坑,想挖坑却不知道哪块地是属于我的,Larry他们都在忙,没工夫搭理我。”小薛无奈地说。

“你已经抱了个金娃娃,就不要太贪心了,人不可能总有好运气的,有所得必有所失。”菲比随口劝道。

小薛的心却一沉,喉咙也开始发紧,他已经不止一次揣摩过情场与商场的辩证关系,菲比的话在他听来既像是忠告又像是谶语。小薛喝口红茶舒缓一下情绪,突兀地问:“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我想送你一份礼物。”

菲比很意外,脸不由得红了,忙用笑容掩饰说:“这么大方啊,浙江那个单子签下来你的提成肯定大大的吧?”

小薛刚发动攻势却被菲比的打岔扰乱了阵脚,有些发急地说:“合同都还没签,提成更早着呢,我不想等那么久,礼物和那个单子没关系。”

菲比歪头问:“那和什么有关系?送礼物总得有个名义吧?我还以为你是要和广大群众分享签单后的喜悦和收获呢。”

“我没打算和别人分享,只想送给你一份礼物。”小薛大胆地表白之后又气馁了,“可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才问你。”

菲比不知该怎么回答,低下头用小叉子把塑料盘里剩留的几片菜叶聚拢到一起又胡乱地拨开。小薛响亮地清一下喉咙,把神经紧绷的菲比吓得手一抖,小叉子滑到盘子里。小薛说:“你刚才不是问我这份礼物有什么名义吗?我也一直在想到底用什么名义好,可想来想去觉得不该找借口,不如干脆实话实说。”

菲比快速地抬头看一眼小薛就又把视线移向别处,她开始后悔不该来赴约,虽然既无美酒也无佳肴只有一杯红茶一盘沙拉,但其凶险不亚于鸿门宴;她也后悔刚才不该问及礼物的名义,好像是在诱使小薛把心意吐露出来。

小薛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爬坡,几番滚落之后仍然顽强地攀援而上,总算距离坡顶一步之遥了,他孤注一掷地说:“虽然只见过你四次面,但好像已经和你很熟悉,觉得你是一位很好的……很好的……嗯……朋友,我有很多话一直憋在心里,想过很多次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我知道我很傻,可能永远想不清楚,所以干脆来问你,你觉得我应该说出来吗?”

菲比已经几次想打断小薛但都欲言又止,听到他征求自己意见顿时如释重负。菲比的声音很柔和,但语气很决然地说:“小薛,还是不要说吧。有些东西只有留在心里,才会永远是美好的。”

第一资源集团首批实施NOMA工程的七家省级公司的招标阶段基本落幕,除江苏之外其他的四省两市都已将评标结果上报集团总部,维西尔继浙江之后又在北京、河北和山东中标,而ICE则拿下了广东和上海。江苏的招标启动得并不算晚,却迟迟无法拍板定案,几项子标的形势都不明朗,软件标是维西尔和ICE僵持不下,而系统集成和大型硬件系统两个标更是乱作一团,江苏第一资源的老总决定先静一静,集团也不催促,说留个尾巴过年也行。

凡是已出结果的项目中都有人告状,浙江是最先结束评标的所以告状的也最多,失利的厂商纷纷把那纸承诺书抛之于脑后,每个子标中都有人署名或不署名地向集团、部里甚至国务院、中纪委告状。有的外企居然连本国驻华使馆的商务参赞都调动起来,指斥第一资源没有按照国际惯例办事、没有给予外商平等的国民待遇,而本土企业则控诉第一资源歧视民族品牌、崇洋媚外、严重损害了民族产业的发展,并在互联网上发动网民声讨。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各个省市各项招标告状的都是前赴后继,反而没有人当回事了。国务院信访办的同志把一批告状信转交给第一资源的时候还赞叹说IT行业的人素质就是高,连告状都一律只用电子邮件。

郑总去了趟浙江,他不是一个人去的,而是把集团和各省级公司的相关负责人都召集到杭州,在浙江第一资源大厦隆重而热烈地召开了NOMA工程第一阶段经验交流现场会,会后又由宫总陪着在浙江四处走了走做调研,用实际行动验证了他曾经对宫总说过的话:“支持,一定是相互的。”洪钧很想尽快去浙江拜见宫总,但看来近期都未必有机会,宫总表示做企业一定要务实,不准备搞任何签字仪式,洪钧暗忖只能等项目验收的时候才能见到宫总真容了。

这天早晨洪钧刚上车,科克的电话就来了,洪钧正想问他怎么这么早,科克笑着说:“我在硅谷,一直在等着你这个懒家伙起床。”

洪钧奇怪正值年终科克不在亚太区各地督战反而跑去总部做什么,科克却已经在跨洋督战,他直截了当地说:“把我想听的数字告诉我。”

洪钧早已把第一资源四个项目中标的情况向他通报过,此时刚重述一半科克就打断说:“我要知道的是什么时候可以把这些记作收入业绩。”

“还需要一段时间,要先签正式合同,然后发货,然后向客户开具发票,那时才能记为公司的收入。”

科克追问:“什么时间签合同?”

“争取在年底前,但可能有一两家会拖到1月份。”

“Jim,你听着,我要你保证在12月31日之前和这四家客户都签订合同、都发完货、都开出发票,我要你保证这四家的收入数字全都出现在维西尔今年的财务报表上。”科克断然地说。

“可是……只有三个星期了,这很困难,客户不一定会按照咱们的时间表行动。”

“你告诉他们,如果不在今年以内签订合同,我们将不得不提高价格,他们就无法享受我们现在给出的折扣优惠。”

洪钧急道:“我们不能这么做,客户在招标时已经明确规定我方报价的有效期为120天,要到明年1月或2月才会过期,在过期之前我们无权抬高报价否则就是违约,不仅会丢掉合同还将损失全部的投标保证金。”

科克不耐烦了:“这是你的问题,不要让我替你找解决方案。”随即又勉励道,“Jim,我相信你能办到,你不会让我失望。”

洪钧只好表示尽力而为,科克又问过其他几个快签的项目,但好像嫌弃那些都只是杯水车薪,再三要求洪钧全力以赴确保第一资源的四个项目都能记入今年的业绩。洪钧正发愁如何推动第一资源尽快签单,科克又问:“ICE拿到的那两个项目怎么样?会比我们先签合同吗?”

洪钧觉得好笑,两家在同一项目上一决高下很正常,但各自已经赢得的项目又何必在合同签订时间上争先恐后呢?便回答:“情况应该类似,但我们要签掉四个而ICE只有两个,所以他们也许能在年底前都签好。”

科克听后显然更加忧郁,又问:“那两个项目有多大?”

“上海第一资源的金额并不太大,我估计和北京第一资源的金额大体相当。上海的项目就是这样,刚开始似乎都将是大单子,但一定会越做越小,因为上海的客户对每一分钱都会精打细算,一定要把卖方逼到走投无路才肯罢休。”

“南方的那个呢?”

“我正觉得广东第一资源有些奇怪,本应该是一个非常大的超级项目,可是据我了解金额好像只比浙江稍多一些,这有些不可思议,因为我们没有参与广东的招标,ICE并没有遇到有威胁的竞争对手,没必要把报价压得那么低。”

科克显然无意探究其中的奥秘,但比刚才变得轻松不少,说道:“看来我们四个项目的销售额加在一起肯定会远远超过他们的两个。”

觉得广东第一资源的中标金额蕴含蹊跷的还有小谭,照他一直以来的估计广东的单子应该至少比浙江的大一半,而俞威当初对项目金额的预测也是如此,可是俞威在最后一刻报给广东第一资源的投标价却大幅缩水,令小谭和皮特大吃一惊。皮特责问俞威怎么敢擅自加大折扣,俞威则理直气壮地说折扣确实不小,但并未超出早前申请到的最大折扣上限,最后关头他也来不及再做请示;皮特又问为什么如此保守,难道不能少给一些折扣或者多报一些产品吗,俞威叫屈说他何尝不想报得更高,但客户对ICE的产品尤其是北亚研发中心搞的汉化版缺乏信心,技术评分难免被压低,如果价格再居高不下就危险了。小谭也质疑说广东的标把握最大,为什么反而给出最大的折扣,俞威毫不客气地说小谭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问如果按小谭的意见报高价一旦项目丢了谁负责任,小谭被噎住了。

随着项目的演进小谭愈发疑窦丛生,ICE在广东第一资源波澜不兴地顺利中标,而俞威却很低调,小谭觉得俞威的收敛和保守与其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便决意揪住不放,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同样下狠心要对俞威揪住不放的是邢众,包括翔远科联在内的信远联属下多家关联公司在第一资源各处项目上全线失利,虽然江苏尚未定局,但翔远科联的死缠烂打、逢人便咬已经令客户生厌,形势也不容乐观。邢众反思之后把失利的原因归结为遇人不淑,正是俞威这个合作伙伴害得他如此之惨。

邢众把小谭约出来商量有什么办法能够扳倒俞威,小谭对这一议题极有兴趣,但表面上还是要安抚一下,便说:“邢总,您打拼这么多年,总会遇到不顺利的时候,别往心里去,以后的项目还多着呢。”

“以后归以后,眼前的事总得给个说法、做个了结。ICE对我们不仅毫无诚意而且还耍我们,这回非得给ICE一点颜色看看,让你们知道这个圈子是有规矩的。”邢众气鼓鼓地说。

“不是ICE,我们公司并没有对不住你们,拿我小谭来说不是就一直在尽力帮你们吗?是俞威个人的事。”小谭生怕邢众恨乌及屋,忙帮他辨明敌友。

邢众点头:“说俞威这家伙不地道都算是好听的,有他这么做人的吗?商场上耍些小聪明、搞些小动作未尝不可,但不能这么害人呐!我们初步搜集了一些证据,准备交给你们亚太区的老板,请他做出处理,最好让俞威滚蛋!”

小谭忍不住急切地问:“都有哪些证据?”

“第一,他在第一资源总部说我们的坏话;第二,他对合作伙伴没有一视同仁,而是厚此薄彼,承诺向我们提供的支持都没兑现;第三,我怀疑他和某些公司私下有利益交换,拉一个打一个,在浙江就和凯华兴业合伙耍我们。”

小谭明显感到失望:“这些好像都不能算作证据吧。”

“怎么不算?你忘了?咱们四个人在杭州谈的那次,俞威还在你整理的备忘录上签了字,明明是俞威和姓杜的串通好给我下套,要是没那份备忘录,浙江中标的就会是我们。”小谭正想不明白,邢众又说:“我说到做到,用翔远科联投了高价标,宫总拍板时明确说优先考虑来自于省外的厂商,如果翔远科联投的是低价标就一定是我们打掉凯华兴业,怎么轮得到亚讯泛舟?”

小谭暗笑邢众原来是如此推理的,难怪其对俞威恨之入骨,他不好赞同也不好辩驳,只得委婉地说:“邢总,我觉得那份备忘录恐怕作用不大。您要是想到我老板那里告俞威的状,就得找出我老板关心的东西,而不能只讲您自己关心的。您说的几条确实都是俞威不仗义,但在我老板看来那只是你们之间的个人恩怨,搞不好他还会认为那是俞威为ICE中标而采取的策略,您这一告反而替俞威邀功了。”

邢众听后张口欲言却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来,沉默许久才说:“你们外企怎么也这个德性,官官相护。”

“不是官官相护的问题,而是角度问题。您向我老板告俞威的状,不能告他怎么侵害了你们信远联的利益,而是该告他怎么侵害了我们ICE的利益,这样我老板才会重视也肯定会采取行动。”

邢众豁然开朗,高兴地说:“还是你小谭懂外企那一套。”但马上又发愁道,“他侵害你们ICE利益的事,我们外人怎么能了解?”

“确实不太容易,我从公司内部想了不少办法还是打听不出来,所以想从外面的渠道试试看。我相信我的方向不会错,如果能挖出切实的证据,我老板一定不会放过俞威。”

邢众顿时来了精神,急着问:“什么方向?需要什么样的证据?”

“广东第一资源的单子,我敢打赌俞威一定搞了什么猫腻。”小谭眼睛里放出一种异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