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侯滄海借口與老同事吃燒烤,離開世安廠。他坐公交車來到江州商場,取出越野車,直奔陳華所住小區。
晚十點鍾,他開車來到小區門口,遠遠就見到了站在路邊的陳華。
陳華以最快速度上了車,拿給侯滄海一個門禁,道:“以後不用把車停在路邊,直接進停車場,坐電梯上樓。”
侯滄海道:“這個門禁我能用多久?”
陳華道:“直到我通知你作廢為止。”
兩人相視一笑,眼中別有意味。小車開進地下停車場,停在一個背靠牆,前麵視線通透的角落。侯滄海摟住陳華,將其拉到懷裏。陳華原本想讓侯滄海上樓,可是根本無力抗拒那雙手,順勢靠了過去,在車裏熱吻起來。這是兩個嚐過人間至味的年輕身體,相遇就擦出了熊熊大火。在即將進入關鍵環節時,陳華輕輕道:“我想在**,不喜歡這個憋屈的地方。”
下車,陳華整理好衣服,準備乘坐電梯。她走了幾步,見侯滄海站在車旁不動,催促道:“走啊。”侯滄海低聲道:“稍等,我這個樣子,遇到外人尷尬。”陳華這才發現侯滄海褲子某處搭起大帳篷,忍不住大笑起來,墊了墊腳,在侯滄海臉上溫柔地啄了一口,道:“今晚,讓我們爽個夠。”
這是一個**之夜,侯滄海和陳華暫時忘記人間種種不快。第三次洗浴之後,侯滄海和陳華坐在窗邊沙發上心平氣和地聊天。
“陳文軍調到高州,你們見過麵沒有?”
“陳文軍是新區主任助理,如今意氣風發,應該很快能成為處級幹部。”
“朝中有人提攜,自然升得快。”
侯滄海喝了一口茶,問出了一直想要問的話題,“你最近和小梅有沒有聯係,她過得怎麽樣?”
月光從窗戶透了過來,曬在陳華臉上。她微微笑道:“我們剛剛親熱,然後談論起各自前任,有點滑稽。”
侯滄海伸手摸了摸月光下的俏麗臉頰,道:“一日夫妻白日恩,何況我們好了這麽多年。我挺想知道她的消息。”
陳華用臉蹭了蹭侯滄海的手掌,道:“我和李沫有聯係。小梅最初到廣州時,在李沫家裏的服裝店上了班,後來去了一家服裝技校學習。你現在狀況不錯啊,可以去找她。”
“有時也想南下,每次臨行前就猶豫。算了,換話題,你現在有沒有合適的人?”
“我對男人很挑剔,又有戒心,始終沒有看上眼的。”陳華這幾天身體很饑渴,恰好侯滄海回來了,讓她完全釋放,此時身心處於非常舒服的狀態。
經過了家庭重大變故後,侯滄海如今能夠理解當初陳華的選擇。他將椅子拖到陳華身邊,並排而坐,看天上彎月。
“侯子,你還有理想嗎?”
“有啊,我想當山南首富。”
“別開玩笑,我是說真的。”
“我真沒有開玩笑,現在算是解決了生存問題,就得想點高遠的。你有什麽想法嗎?”
“我沒有這麽高遠的理想,能成為一縣主官就行了。”
“拜托,這個理想非常高了。當上縣委書記基本上就能實現自己的意誌了,很難。”
月光如水一般灑下,落在兩人身上。侯滄海眼光隨著月光移動,不一會兒,沉入夢鄉,發出輕微鼾聲。陳華沒有入睡,在鼾聲中想著心事。那一張威嚴的麵孔和相反的形象混合在一起,讓她心煩意亂。想了一會兒,她伸手摸了摸侯滄海挺直鼻梁,歎息一聲。
與陳華相會之後,侯滄海又與杜靈蘊和周水平打去電話。兩人都隻有晚上有空,幹脆就將兩個人約在一起。
約好晚上飯局以後,侯滄海抽空前往大舅家。
從小到大,麵條廠給侯滄海留下了無數美好印象。在物質還短缺的時代,麵條廠夥食團的大肉包子香味簡直如人間最美的美食,現在回想起來還要流口水。
來到了麵條廠廠區,時間如停止一般。路麵的破損水泥完整記錄下麵條廠的繁榮和衰敗。當江州城區還有許多泥水小腸道時,麵條廠廠區用上了水泥路。此時江州城區有了許多白改黑路段,麵條廠仍然是三十年前的水泥路,破損得不成樣子。
侯滄海步行走進廠區,在廠區大門看到綽號老棋的守攤老頭。
老棋與三十年前最大變化是戴了幅眼鏡,歲月讓他的臉和爛掉的水泥路一個不堪入目。他認出侯滄海,道:“侯子,來,走兩手。”
聽到這句話,侯滄海真有時光倒流之感。他無數經過老棋的攤攤子,每次老棋都是用相同方式打招呼,從來沒有改變過。
地上仍然擺著七星局,這是十年前就有的棋局。老棋用手摸了摸幹澀的胡須,道:“這是大名鼎鼎的七星局,能不能破?”
侯滄海蹲在棋盤邊,道:“老棋,多少錢一局?”
老棋道:“二十塊錢。”
侯滄海道:“五十塊。”
老棋猶豫了一下,道:“二十,老規矩。”
擺開棋局不久,一堆閑人圍了上來觀戰。圍觀者比侯滄海還要激動,等到侯滄海走了一步臭棋後,抓耳搔腮扭動起來。侯滄海對旁邊者視而不見,繼續走棋。很快,他將自己陷入失敗境地。輸棋後,他給了五十塊錢給老棋,拍拍屁股走人。
望著侯滄海走向家屬區的背影,有人嘲笑侯滄海,認為他是傻瓜。老棋悠然地道:“這是老周家小子,以前你們都認得,長大了,變了模樣。他下棋水平高,今天是故意輸給老夫。你們什麽眼神,這點都搞不清楚。”
“老棋,你就裝吧,真把自己弄得仙風道骨了。幾十年鄰居,誰的屁股翹一翹,我就知道拉屎和拉尿。”一個大胖子平時最看不慣老棋神神叨叨,恣了一句。
老棋不理睬他,繼續掂須而笑。
侯滄海最困難時候,靠下象棋贏了不少錢,今天算是對象棋前輩小小回饋。
大舅家裏很清靜,表妹周紅蕾讀大學以後,將家裏徹底變成了空巢家庭,往日歡聲笑語一下被冷冰冰的電視聲音所代替。周永強見到侯滄海很高興,又是泡茶,又是端瓜子。
“舅媽呢?”
“跳舞去了。”
“上午就跳?”
“她沒事,每天跳兩場,上午一場,晚上一場。”
侯滄海見到家裏冷冷清清的模樣,感慨地道:“大舅,當初你就應該生兩個,表妹讀大學,你們就空巢了。”
中午,住在對麵的金家悅老廠長過來吃飯。他早已經到了退休年齡,由於整個江州礦務局沒有人來接麵條廠這個爛攤子,仍然由老廠長維持,這些年,麵條廠被原來骨幹們建的小廠步步蠶食,就算以低工資維持運轉都力不從心了。
喝了口小酒,金家悅歎道:“如果不是為了上百號上有老下有小的老職工,我真不想做了。這些老職工從青壯就跟著我們,他們現在過得苦,是我們無能啊。我們思想老了,搞營銷不行,應該換一批年輕人來做。”
周家強望著侯滄海,道:“你做藥生意,連藥都賣得出去,賣麵條肯定行,幹脆你來把麵條廠承包了,說不定還有機會。”
侯滄海知道麵條廠半死不活好多年了,對於能堅持到現在倒有點好奇,道:“大舅,你們廠的麵條怎麽賣?”
周家強道:“以前有兩個門市部,生產出來的麵條交給門市部,江州麵條廠是老牌子,質量很穩定,有一批老人至今隻認這個牌子。怎麽,你有興趣?”
“我沒有精力做麵條廠。”侯滄海即將和張小蘭一起做房地產,沒有時間和精力做麵條廠,而且,他想做更前沿的事,跟一幫子“老頭老太太”混在一起做麵條,真沒有前途。
周家強隻是隨口一說,見侯滄海沒有接手的想法,也就罷了。
喝了酒,離開大舅家裏之時,侯滄海給了大舅媽一個信封。在自己創業初期以及母親生重病期間,大舅家用盡力量來支持自己家。如今他家經濟條件逐步改善,幫助大舅家便是應有之責。
離開大舅家以後,侯滄海開著越野車來到黑河鎮。黑河鎮是他第一個工作單位,給他留下了許多美好和痛苦的回憶,今天他悄悄回到這裏,是為了紀念消耗在這裏的青春時光。在黑河政府走了一圈,隔著車窗見到幾個熟人,還遠遠地看到財政所長馮諾。他心情很複雜,沒有下車,直接開到青樹村。以前詹軍當書記時主持修建的公路收費站成為了廢墟,侯滄海繼續開車前行約四公裏才見到新修的收費站。
這個收費站不在青樹村地盤上。也就是說,最終以詹軍為代表的黑河鎮政府沒有說服青樹村村民,被迫修改了原方案。
侯滄海想到詹軍吃癟的樣子,很暢快。他又開車來到江州師範學院,站在曾經和熊小梅一起共渡過無數美好時光的大操場,心情陰鬱得厲害。
從學校出來,侯滄海開車來到檢察院,接到老友周水平。 兩人見麵自然是互相捶打兩拳,以示親密。互相捶打之時,侯滄海想起漸行漸遠的吳建軍,心裏有一絲陰影。
“還要接哪一位?”
“杜靈蘊,你和她沒有來往嗎?”
“打過兩次羽毛球,後來她忙,我就沒有再約。”
“你這人臉皮薄,既然還沒有談戀愛,又覺得她還行,就約啊。”
越野車很快來到了市政府大樓,周水平向保安出示了檢察院證件,順利進入大院。等了十來分鍾,身穿紅色大風衣的杜靈蘊從門洞出來,走下梯子,開始東張西望。
上車後,杜靈蘊先與周水平打招呼,然後對侯滄海道:“侯主任,發展得不錯啊,都開這車了。”
侯滄海道:“侯主任早就被廢在黑河,現在都叫我侯子。”
小車輕車熟路地來到白公館。老板見到熟客,上來就散煙。周水平照例點了最喜歡吃的粉蒸肥腸,侯滄海要了最喜歡的涼拌毛肚,杜靈蘊為了節食,還是要豆花。
往事仿佛再次重現,所有細節都曾經發生過。
侯滄海道:“小杜隻要打了羽毛球,肯定不怕長胖。”
杜靈蘊道:“有一段時間很忙,沒有打羽毛球。後來很少去了。”
侯滄海幫著周水平試探道:“是不是談戀愛了,才沒有時間打球。”
杜靈蘊搖頭道:“前一段時間迎接一個國家檢查,大部分時間泡進去了,哪裏有時間談戀愛。”
周水平一直在仔細聽兩人談話 ,得知杜靈蘊沒有談戀愛,一陣心喜,主動道:“QQ沒變吧,改天我約你。可惜侯子在高州,要不然一起來。”
杜靈蘊驚訝地道:“侯主任,你怎麽到高州去了?”
侯滄海道:“一言難盡,酒喝起,我慢慢道來。”
粉蒸肥腸、涼拌毛肚、羊排蒸和豆花陸續上桌,依然如此美味。侯滄海有意撮合周水平和杜靈蘊,努力將氣氛搞得活躍。
小聚結束時,杜靈蘊和周水平重新接上頭,聊得不錯。這次回鄉,有可能無意間真正促成這一對,侯滄海看在眼裏,甚是心喜。
電話鈴聲響起,是吳建軍的電話。
“侯子,你什麽時間回公司。”在電話裏,吳建軍態度熱情。
吳建軍最近被弄得焦頭爛額,鴻賓醫院、山南二院和杜青醫院都幾乎停掉了二七公司的四大主品。針對這個情況,蘇鬆莉態度很明確,道:“吳建軍負責維護這幾家醫院,我隻看業績,至於你用什麽方法,我不管。”
蘇鬆莉考慮的是二七公司全省業務,對於幾家醫院得失並不在意,絕不會為了這幾家醫院的問題改變剛剛理順的結構。如今全省一、二級結構已經搭建完畢,不出意外,今年業績比楊偉在任時肯定會有明顯提高。
對於吳建軍來說,自己的原來獲利盤由於做保健品被大偉哥剝奪,如今這幾家醫院是重要獲利盤,突然間被醫院暫停,真是要命。他來到二七公司以來,將“一起扛過槍,一起同過窗,一起分過髒,一起嫖過娼”這人生四大鐵關係奉為辦業務的金科玉律,努力將有用的關係戶變成四大鐵之一。
吳建軍當過兵,有一個同班戰友如今在南州一院工作。這個戰友的父母都是南州一院醫生,按照轉業軍人分配規則,轉業後分配到南州一院設備科。設備科在醫院是吃香部門,戰友職務不高,活動能力挺強。
吳建軍將這個戰友視為秘密武器,從不輕易向其他同事透露這層關係,一直保持單線聯係,通過這個戰友聯係和搞定了不少關係戶。這是他來到二七公司能夠不斷進步的原因之一。到今天為止,這個戰友都沒有和二七公司任何人接觸過,包括他的主管老邱、楊兵和侯滄海。
這是他關於“一起扛過槍”的運用。
在“一起同過窗”這一條上,吳建軍有缺陷。他隻有高中學曆,其同學與醫院沒有任何關係。
吳建軍用得更多的是“一起分過髒,一起嫖過娼”這兩條金科玉律,而且運用得非常嫻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這也是被二七公司認為“路子野”的重要原因。
吳建軍之所以敢於在沒有侯滄海配合下就接下鴻賓醫院和南州二院,是因為以前操作得太過順利,凡是撕破口子的地方,跟進以後肯定能站穩腳跟,因此具有強大的自信心。這一次他的老方法在這兩個醫院以及杜青醫院突然失效,無論找了什麽關係,包括戰友出麵,都沒有任何進展。
他此時才意識到侯滄海肯定和自己一樣有進入醫院的特殊渠道。雖然他在不管部時間不短,可是長期遊離在不管部之外,獨立開展業務,對侯滄海的特殊渠道沒有了解。他特意找到楊兵,詢問侯滄海特殊渠道的具體情況。楊兵最初不肯明說,被問得急了,隻道侯滄海的特殊渠道與在江州的見義勇為之事有關。
接到吳建軍電話以後,侯滄海望了周水平一眼,道:“我在江州,然後直接到高州,事情挺多,暫時不回南州公司。”
吳建軍道:“我要到高州來一趟,過來和老兄弟夥們喝酒,哈哈哈。”
聊了幾句,侯滄海放下電話。他將話題轉向黑河鎮黨委書記詹軍,聊起收費站的事情。
“青樹村大鬧收費站,防暴隊出動三次,打得不可開交。詹軍是黑河鎮黨委書記,控製不了局麵。鬧到最後,市政府被迫讓步。區委無法向市委交代,弄得相當被動。”杜靈蘊從內心深處偏向侯滄海,對當初詹軍治理方式頗不以為然,如今到了市政府工作,俯視黑河,對以前的事有了更清醒認識。
侯滄海道:“青樹村是黑河鎮最特殊的村,老板多,黑惡勢力也不少。包青天是必不可少的人物,是解決問題的牛鼻子,把他的工作做通了,事情成了一半。 ”
杜靈蘊道:“包青天為了收費站的事情向詹軍提了三個條件,詹軍沒有接受,兩人關係搞得挺僵。包青天請了病假,到南方治病去了。發生大規模衝突的時候,包青天不在青樹村。”
周水平插話道:“為了處理此事,市委開了兩次專題會,最後由一個副市長牽頭出麵協調解決,弄得江陽區委區政府丟了麵子。詹軍不行,成不了大器。”
聽到周水平和杜靈蘊談起官場上的事情,侯滄海產生了一種隔膜感,以前遇到這些事,他肯定會談得津津有味,今天雖然是他最先提起話題,談著談著突然失去興致。
吃完飯,侯滄海開車先將杜靈蘊送回家。站在市委市政府家屬區門口,侯滄海道:“還是在市政府工作有優勢,你都分到住房了。”
“我沒有趕上集資建房那班船,這是租的裏麵房子,安全,離家近。” 杜靈蘊朝著兩人揮了揮手,提著包,進了家屬區。進門時,又轉過身揮手。
周水平談興很濃,“我這人在女人麵前臉皮薄,怕被拒絕。吳建軍不一樣,賤貨名符其實,根本不怕被拒絕,什麽話都敢說,什麽事情都敢做。現在的女人還真吃他那一套,吃著喝著就上床,我要向他學習這一點。我一直覺得小杜不錯,約過她兩次,她都說忙,沒有赴約。害得我多了心,不敢再約她。”
正說到這,興奮狀態的周水平接到吳建軍電話,大聲道:“我和侯子在一起吃飯,還有以前見過的小杜。我要向你學習,發揚不怕被拒絕的精神,和小杜約會。”
吳建軍沒有料到侯滄海正和周水平在一起,愣了愣神,隨即道:“你們兩人在一起,為什麽不叫我,我可以馬上回來啊。明天早上,我從南州回來,中午三兄弟一起吃飯。”
周水平爽快地道:“好啊,中午找個安靜地方,我們三兄弟好好吃一頓。”
侯滄海原本準備明天一大早回高州。二七高州分公司初建,有一大攤子事情,另外房地產公司辦公場所已經選好了,也有許多煩人事。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隻能推遲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