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走時,張小蘭想起一群情緒激動的中老年人,覺得肩上擔子重如山,壓根承受不起,抱怨道:“新區那塊地沒有糾紛,前景光明。想起鎖廠這個環境,我就沒有任何信心,是真沒有信心,信心是假裝不來的。”
侯滄海道:“事情已經在黃市長那裏接了下來,不可更改,所以我們要鼓足勇氣迎上去。你不要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
兩人走出家屬樓,遠遠地看到越野車周圍站著幾個人。這幾個人在越野車周圍轉來轉去,似乎把這個越野車當成怪物。
當侯滄海和張小蘭走到越野車前,一個中年人凶巴巴地質問道:“這個車牌是江州的,你們來做什麽?”
此時,江南地產和政府還沒有正式協議,侯滄海不願意由自己透露政府意向,沒有理睬詢問之人,打開車門,禮貌地道:“請讓一讓,她的腳不方便。”
中年男人拉住車門,道:“新來的黃德勇是江州人,這個車是江州車牌,肯定是黃德勇的狗腿子,是不是來打鎖廠主意。我告訴你,開發鎖廠也可行,絕對不能出賣工人利益。”
提前溝通是政府職責,而並非企業應該和能夠承擔的職責,侯滄海不想在這個時間段與情緒不太對勁的工人們發生任何糾紛,避重就輕地道:“我是二七高州分公司的。”
“二七公司是什麽鳥公司?”
“我們是醫藥公司。這個片區沒有醫院嗎?”
中年男人眼睛往外禿,臉色紅熱,有著很明顯的高血壓症狀。他火氣十足地道:“以前廠裏有衛生室,現在工廠垮了,衛生室也就沒了。”
“這一片地盤不小,沒有醫院?”
“南城區有中心醫院,距離這裏挺遠。你問這些做什麽?”
“我是賣藥的,當然要問這些事。剛才我進家屬區看一眼,裏麵房屋都應該是八十年代初建的吧。我家裏江州世安廠的,這裏的房子和世安廠家屬區基本一樣。”
“你家是世安廠的?”
“嗯,父母都在世安廠工作。”
“我到世安廠去過,接受培訓。部屬大企業比我們強。”中年人眼珠一轉,道:“你家住在哪裏?”
“一廠區那邊,六號大院。”
“我知道那個院子,就在一廠區附近,我在那邊培訓和實習。當年世安廠是全省鉗工的培訓基地,承擔培訓任務,很多工人都去培訓過。當年還有從世安廠調到鎖廠的,現在看來虧死了。”
侯滄海出身於世安廠,具有與鎖廠天然的血脈聯係,言談舉止都有一種工廠子弟範,很快消除了中年人戒心。
正在上車時,遠處跑來幾個人,有人吼道:“誰的車,等一下。”
張小蘭正在聽著侯滄海與中年人聊天,緊張心情慢慢放鬆了,忽然聽到這聲呼叫,心一下懸在半空。
一人跑了過來,道:“老張夫妻都被牆上掉下來的磚頭砸了,流了好多血,你幫忙跑一趟,將老張送到醫院。”
“叫救護車沒有?”
“救護車慢得很,這裏有車,比救護車快。”
這對於侯滄海來說是接近工人的良機,毫不猶豫地道:“最近的醫院是南城中心醫院吧,我送老張過去。”
張小蘭有些害怕單獨留在鎖廠,道:“我跟你一起去。”
侯滄海道:“傷者有家屬,得給他們留位置,你在這裏等我。”
中年人指了指一百米處的一排平房,道:“你到我家去坐,不要怕,這是鎖廠,大家都認識,窮是窮點,安全。”
侯滄海駕駛越野車,轉了方向,回到家屬區。他接到血流滿麵的傷者以後,狠按喇叭,一路狂奔。
張小蘭跟著中年人來到平房處,沒有進屋,要了板凳,坐在平房外麵等著侯滄海。她從小生活優越,幾乎沒有來到生活環境這麽差的地方,坐在屋外,打量即將由自己開發的廠區。
木門“噶”地打開,從門內走出一個麵容憔悴的婦女。張小蘭見到這個婦女時,嚇得站了起來。這個婦女脖子上長了一個很大的瘤子,這個黑黃色瘤子完全將脖子包圍,讓腦袋變大了一整圈。
婦女經常見到人們這種神態,不以為意地道:“你不用怕,我這是良性瘤子,不傳染。你來走親戚?”
婦女笑起來更恐懼,張小蘭隨口吱唔了兩句,站起來,離開平房。那個婦女沒有挽留張小蘭,回屋裏,提著一個罐子,到公共衛生間倒肮髒物。
張小蘭用拐杖支撐,堅定地朝公路走去。來到鎖廠家屬區不過一個多小時,讓她見識了什麽是破敗。這種感覺不好,如有毒的霧氣一樣侵蝕著內心。
她來到破舊街心花園,坐在水泥台子上,眼巴巴地等著越野車。越野車猶如星際旅行一般,去了就久久不回。
不斷有鎖廠人走過,都用異樣眼光瞧著闖入此地的陌生人。各種各樣的眼光弄得張小蘭心裏發毛,暗恨道:“這個侯子,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
一個小時後,越野車揚起長長一道灰塵,出現在張小蘭視線中。
“怎麽去了這麽久?”張小蘭抱怨道。
侯滄海看了看手表,道:“接近一個小時,比預計慢一些。中心醫院不敢接手,我又將老張夫妻送到一院,直接送去急症。車裏流了不少血,有血腥味,怕你不適應,我開去做了室內清洗。你放心,這是老國企核心區域,外麵看起來亂糟糟,實則很安全。我從小生活在類似環境裏,知道沒事。”
上了車,張小蘭說起在平房見到一個脖子上長著巨大腫瘤的中年婦女。
侯滄海臉色慢慢暗了下來。雖然沒有見到這個脖子比腦袋還是粗的中年婦女,可是在腦海裏卻形成格外清晰的畫麵。他以前在鐵江廠遇到的跳樓老薑的靈魂似乎出現在此處,與鎖廠環境無縫重合,彌漫著一股幽怨之氣。
“你陰沉著臉做什麽,我沒有怪你,別這麽小氣。”
“看到鎖廠這群工人,我突然覺得很心酸。小蘭,我很想為他們做點實事,你能理解嗎?我媽當年得尿毒症,家裏賣了房子都湊不齊醫藥費。當年我從區委政法委辭職,就是因為家裏缺錢。”
一直以來,侯滄海在如何稱呼張小蘭時頗費心思。直呼其名太生分,不妥當。叫董事長是在正式場合,或者私下戲稱。今天侯滄海搭載受傷老張和家人一起前往醫院,聽到他們在車上議論到底要花費多少費用,幾個人既擔心老張傷勢又為醫藥費焦灼,讓侯滄海感同身受。與張小蘭想遇時又聽到了“中年婦女腫瘤與頭一樣大”的事,他陷入了莫名憂傷情緒中,內心情緒激**,脫口稱呼了一聲“小蘭”。
“蘭花”是父親和閨蜜韋葦對自己的稱呼,小蘭則是親戚對自己的稱呼,在車上聽到男人氣概十足的侯滄海低聲稱呼自己為“小蘭”,心中**了燙,泛出幾絲柔情。
侯滄海意識到這一刻自己突然將脆弱的一麵暴露在張小蘭麵前,隨即調整情緒,將所有憂傷強行壓進心裏。前方有幾個小孩子在公路上玩耍,一會兒在路邊,一會兒竄到公路上,極為危險。他猛然按了喇叭,對外麵吼道:“小兔崽子,不要在公路上玩。”
這是世安廠式粗聲大氣,想必在鎖廠區域也能適用。
幾個頑皮孩子果然毫不在意被嚇斥,甚至還跟著車跑了一陣子,喊著“司機,叔叔我搭個車”。這是侯滄海小時候就玩過的老把戲,小孩子們狡猾地通過節奏將“司機叔叔,我搭個車”變成了“司機,叔叔我搭個車”,通過這種方式,來占司機的口頭便宜。
在侯滄海在少年時代,司機是個很高大的職業,孩子們用他們的狡黠方式來打倒權威。鎖廠落後於時代,這裏的少年們仍然玩著侯滄海少年時代的遊戲。
在侯滄海和張小蘭探訪鎖廠兩天後,江南地產作為承建方,參加了南城區建委關於鎖廠危房改造的工作推進會。參會單位有三家,南城區建委,鎖廠所在地的大河壩街道辦事處,以及江南地產。
南城區楊副區長主持了會議。他見到年輕的侯滄海和張小蘭,皺了皺眉,拿起文件看了名字後麵的職務,道:“張董,挺年輕啊。”
張小蘭微微一笑,招呼道:“楊區長好。”
漂亮便是女孩子行走江湖的通行證,楊副區長回了一個笑臉,道:“現在年輕人不得了,我在張董這麽大的時候,還在挑泥巴。”
開會前,為了讓自己老成一點,張小蘭特意選了比較正式的黑色職業裝,又配了眼鏡,塗了口紅。這身裝扮仍然掩飾不住逼人青春,這逼人青春在多數時間是好的,但是在某些場合算不得好事,比如在此時的危房改造項目中,青春會讓人覺得不可靠。
侯滄海特意有三天沒有亂胡子,讓嘴唇上留下一圈黑茬子,整個人神情顯得冰冷和強硬。
會議開始以後,先由楊區長談整個項目的來龍去脈,特意強調黃德勇市長作出的“兩年舊房換新顏”的要求,要求盡早將工人們從危房中搬出來,免得出安全事故。
然後就由大河壩街道辦事處黨工委書記介紹前期工作。
大河壩辦事處主任與當年黑河紀委書記談明晨的名字有幾分相似,叫談明德。談明德是典型基層幹部,身胚粗壯,肚子明顯地凸了出來。他的口才不錯,講了鎖廠基本情況,然後大聲地道:“硬是日了鬼,我們派了兩個小組到鎖廠發放宣傳資料。鎖廠那群老頭老太婆以為我們是來開發房地產,把自己要倒塌的破屋當成金包卵,咬定要一比二賠償。我親自去找了以前的汪廠長,講了這是原地危房改造。那個汪廠長怎麽說,如果隻在鎖廠修工人住的房子,大家舉手歡迎。如果還要在老鎖廠的地盤開發房地產,那就得談判。汪廠長的意思不能低於一比二。”
楊副區長道:“亂彈琴。鎖廠早就走了破產程序,進行徹底清算,鎖廠作為一個實體不複存在。除了工人私人住房以外,其他土地都是國有土地,他們沒有權利支配。談書記,你一定要把這點講透,不能含糊。”
建委左大剛主任道:“一比二其實也做得到。張總和侯總好好設計一下,把工人住房修成一百平米左右。區裏可以在容計率上給你們一些優惠,再說土地也免費,贏利還是有保證的。”
建委左大剛和談明德講完之後,楊區長道:“張董,你有什麽想法?”
侯滄海咳嗽兩聲,搶先發言:“尊敬楊區長和各位領導,江南地產很榮幸能參加鎖廠的危舊房改造工程,這是市裏和區裏對江南地產的信任。能為老企業職工做點實事,我們覺得很榮幸。我和張董到鎖廠看過兩次,那邊情況不容樂觀。在商言商,所以要在這個交流情況的通氣會上把我們的真實想法給各位領導報告。江南地產是免費改造房屋,市裏給出的條件是在鎖廠區域免費拿地,用來修商品房。但是鎖廠區域太偏僻,沒有區位優勢,反而是占盡了區位劣勢。那一片是老國有企業聚集區,基本沒有消費能力,商品房銷售成了大問題。”
這是大實話,三位領導心裏清楚,沒有回應。
侯滄海一字一頓地道:“我個人意見是不接這個項目。”
楊區長緊繃著臉,將眼鏡取下來,在桌上重重一頓。
鎖廠危房改造是市長黃德勇定下來的項目,牽涉到張躍武煤礦收購計劃,不可更改。侯滄海深知此節,並非不接項目,討價還價而已。他提出自己意見後,揚起下巴,一幅不好惹的模樣。
張小蘭隨即接過了話頭,但是轉換了方向,道:“侯總個人不想接這個項目是純粹出於商業考慮。但是集團公司和高州市政府、南城區政府多年保持密切聯係,關係十分良好,為政府分憂理所當然。我們說服了各位高管,準備克服一切困難,把危房改造項目做好。”
侯滄海又接了一句:“要接這個項目也行,前期動員、搬遷、安置的工作,作為企業沒有辦法參加。等到前期工作完成,我們才能進場。”
建委左大剛將江南地產的企圖看得很明白,坦率地道:“項目前期工作很多,你們不能等,應該馬上開始推進。一般情況下,從立項、申請項目用地開始,到與土地方簽訂合同,委托相關單位進行項目方案設計、初步設計和施工圖設設計,挑選合適的建設單位、監理單位,拿到《國有土地使用許可證》、《建設用地規劃許可》、《建設工程規劃許可證》、《施工許可證》等相關許可,怎麽得也要花半年時間,如果完全等到大河街道把安置工作完成,時間拖得太長,不符合市政府工作紀要的要求。”
談明德發了句牢騷,道:“你們都吃肉,把骨頭留給大河壩。”
“老談,你怎麽這樣想問題,鎖廠片區在大河壩,出了安全問題,直接責任人就是你,現在市、區都在幫你小河壩解決問題。” 楊副區長又道:“江南地產是開發商,他們的工作和搬遷工作密切相關,要派人到安置小組,一起參加工作。”
談明德仍然一臉苦相,嘴裏不停小聲嘀咕。
散會以後,侯滄海和張小蘭坐進越野車。
“侯子,你對今天的會怎麽看?”
“沒有特別看法,就是一個普通的會。政府上管天下管地,中間還要管空氣,每天的會實在是多,這隻是一個極為普通的會。我們要提防談明德,這人是地頭蛇,對楊副區長並不是太尊重,不陰不陽的,小心他從中作梗。”
“為什麽,不會吧?”
“楊副區長不是常委,在人事上沒有話語權。這些街道正職們個個手眼通天,牛得很。我最擔心他們完不成搬遷任務,最後倒打一耙,把責任推給我們。”
在父親張躍武讓菜鳥侯滄海過來擔任總經理時,張小蘭覺得兩個菜鳥主持一家房地產公司很不靠譜。經過這一段時間接觸,她覺得父親眼光確實比較毒,在看人和用人上比自己厲害。侯滄海雖然不懂房地產,但是懂得整個政府機構運作方式,也對整個社會有自己獨到之處,由他來擔任總經理,熟悉房地產開發業務以後會非常靠譜。
侯滄海駕車將張小蘭送回家,讓她繼續休養。
來到小區門口,張小蘭不想下車,道:“我爸請了老家保姆,做飯難吃,比起你炒的回鍋肉差得遠。而且,我不喜歡她,話多,還不衛生。我爸準備隔兩天就送她回去。”
“到羅馬皇宮吃飯,任巧手藝不錯。”
“算了吧,我隨便在外麵找個館子。你不用陪我,回去吧。”
把用拐杖的張小蘭一人丟下,侯滄海於心不忍,道:“這樣吧,我們回辦公室那邊,隨便弄點吃的。下午把陳傑、老梁以及工程科幾個人叫來開會。”
張小蘭興致勃勃地道:“以後江南地產也要弄一個食堂,免得到處找飯吃的。”
小車剛經過二七公司辦公室時,楊兵愁眉苦臉地站在門口。他看見越野車開過,不停招手。
侯滄海將車靠了過來,問道:“有事?”
楊兵道:“你怎麽不接電話,事情麻煩了。張小蘭也在啊,江莉和任巧在我房間包餃子,我們吃餃子。”
大約是同性相斥的原因吧,張小蘭不太喜歡江莉和任巧,特別是任巧,望著自己的眼光總有些抗拒。她明白另一個女子望著自己的這種眼光是什麽意思。雖然她覺得這種狹隘競爭關係很可笑,也不屑於解釋,心裏還是不舒服。
任巧見到張小蘭,招呼道:“張總,進屋來一起包餃子,今天有蘿卜餡和白菜餡兩種。”
包餃子不是張小蘭的強項,會包,水平一般。任巧有一雙靈巧的手,動作簡潔流暢,一個個形狀好看、大小均勻的餃子便在桌上栩栩如生地立起來。
在隔壁房間,楊兵大倒苦水:“抗生素銷得很不錯,以前我們的貨基本銷完了,必須拿錢進貨。”
侯滄海道:“這是好事啊,愁什麽?”
“你真是當起了甩手掌櫃,一點不管這邊的事情。我們沒錢了,不能給醫生發臨床費,也沒有錢進貨。等到斷了貨,其他產品就馬上撲過來,好不容易開拓出來的陣地必然要丟失。” 楊兵指了指嘴上水泡,道:“我一輩子沒有這麽狼狽過,原來不準備找你,這樣會顯得我無能。實在撐不住了,必須找你。今天這頓水餃花光了我們所有的錢,從現在起,我們要餓肚子了。”
高州土政策,所有醫院進藥必須走高州市醫藥公司渠道。高州醫藥公司作風拖拉,還與各個進入高州市場的醫藥公司製定“不平等條約”,必須要三個月才能回款。二七分公司背靠大樹,在錢款上沒有太大問題。楊兵的抗生素業務則遇到了大問題。高州醫藥公司不能及時回款,又要不斷進藥,還得發臨床費,幾個因素聚合起來,形成了資金漩渦,將楊兵能找到的錢全部吸走。包括侯滄海留下來的與二七分公司有關的所有錢。無奈之下,他隻能向侯滄海求援。
“你這個傻瓜,前幾天怎麽不說?”
“老子也有自尊心,你能當高州分公司經理,我也行,憑什麽你就比我強。哎,離開了你,確實不行。”
“要多少錢才能運轉。”
“兩萬吧。”
客廳,三個女孩子仍然在包餃子。任巧全麵占上風,包出的餃子比張小蘭多了兩排,餃子排列整齊,乖巧得很。張小蘭包的餃子個頭不整齊,有大有小,有幾個餃子沒有包緊,露出肉餡。
侯滄海走出來後,在張小蘭身邊耳語了一陣。張小蘭指了指放在旁邊的小包,道:“我手上全是餡。你自己打開包,卡在錢包裏,第一張。”
侯滄海從錢包裏拿出第一張銀行卡,對任巧道:“你趕緊洗手,讓楊兵開車,陪張總到銀行取錢。”
“我不去了,把銀行密碼寫給你。我幾張卡的密碼不一樣,這張卡是平時消費的,裏麵錢不多。” 張小蘭拿了一張紙,寫下密碼遞給侯滄海。
侯滄海看了密碼,笑道:“這是你生日?馬上要過生日,到時給你買蛋糕。”
任巧拿到卡和紙條,問道:“取多少?”
侯滄海道:“多備點,十萬。”
任巧坐在桌邊,一字一句地寫借條,心裏充滿屈辱和委屈。她很痛恨和羨慕張小蘭這個富二代,僅僅是平時用於消費的卡,居然就能隨便取出十萬。她包餃子占了上風,沒有任何意義。
這個世界,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