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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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回國的列車上茫然眺望,盡管寧靜的貝加爾湖依舊煙波浩渺,盡管廣闊的濕地依舊風吹草低,但忽小月已沒有來時的激動了。她跟車廂同路人七天七夜幾乎沒說一句話,她後悔沒在莫斯科登上返程火車前,再跑到大使館問問那位參讚什麽時候回來,或者問清楚他在哪個地方休養,回國後可以找他當麵遞交申訴。但是她的腦子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想什麽事情堅持不到三分鍾,就會跳到另一件毫無關聯的事情上,以致越想越惱越想越氣,恨不能跳下車,在草地上狂奔起來。

而且她沒想到,列車在深夜抵達北京站時居然沒有一個人接站,在清晨抵達西安站時也沒見到一張熟臉,熙熙攘攘的人流快走淨了,她把兩隻笨重的皮箱用毛巾綁住背到肩上,身前一個,身後一個,像個趕集的農婦步出了出站口。找到一個飯攤,要了一碗胡辣湯,掰了一塊幹饅頭,一口一口嚼碎吃了,然後在街上茫然地背著行李轉起來,實在轉得走不動了,才租了一輛人力三輪車,很快便望見了她依然熟悉的長安廠大門。

工廠已快到下班時間了,巍峨的大門靜悄悄地聳立在麵前,可那個魂牽夢繞的兵工廠好像變得陌生起來,剛一會兒,大鐵門吱啦一聲開了,人們說著笑著走過她身邊,卻沒人注意到她的窘迫。她忽然意識到什麽,轉頭讓三輪車拐向通向街坊的小路。這條路鋪著一層核桃大的碎石子,車夫一路上嘟嘟囔囔從沒見過這麽顛簸的路,直到她聽煩了答應增加五分錢才不再吭聲了。

可她費力地把皮箱拎到宿舍門外,卻怎麽也打不開鎖,鑰匙幾乎快扭斷才發現鎖芯換了,她顧不上曾經的齟齬,敲開房門問馬大哥怎麽回事。鄰居竟然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但房間已換成架子床,她的被褥已被卷堆在架子**鋪,她問怎麽回事,她才走了九個月,翻譯職務,一人一間,怎麽又住進來一個人?馬大哥也說不清楚,隻知道這位姑娘大學畢業,剛剛報到半個月,今天有人要來送箱子,才臨時把鑰匙給了鄰居。這麽說宿舍又分來一個人,可憑什麽後來人要把先來人的被褥扔到上鋪?還要換了鑰匙?這人必是缺少教養,她氣得隻好讓鄰居幫忙把自己床褥鋪開,把皮箱拎到架子**,心裏已然充滿了難言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