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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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小翻譯最難承受的是,她發現自己心心念念的連福竟然戴上了手銬。

這段時間忽小月聽說連福要回來技術攻關,她幾乎惱得咬牙切齒,似乎對那個被遣返的家夥已心生怨恨了。有那麽急促嗎?走時連個招呼都不打,整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了,沒有了一點點訊息。忽小月先去保衛科詢問,沒有人肯道出實情,有的說他判刑去勞改場了,有的說他被抓去煤礦勞教了。那勞改和勞教有什麽區別,也沒人能說清楚。更煩人的是哥哥見麵就說,你倆反正是假結婚,正好順茬一風吹了。但是,忽小月不願意,她愈發覺得是連福真心對她好,她在實習期間對人家那麽冷漠,沒回信也沒捎一句口信,人家卻在六個月裏給她寫了三十五封信,有兩封還是她提前回國又輾轉捎回來的。

那些信對忽小月來說太珍貴了,似乎沒有連福的日子,一切都變得乏味了,她常常偷偷捧起那些信箋,想象著鴨舌帽下的小眼睛焦急地睜大了,想象著押運途中的驚險,震天動地的炮聲,小戰士渴望的眼睛;想象著那縱情高揚的歡叫,竟引來車子棚裏一片應和,自己也禁不住啞然失笑了,可這一切又怎能怨她呢?

所以,當她聽到連福回來的消息便篤定了主意,要讓那小子先過來賠禮道歉,要讓他知道玩失蹤的日子她是怎麽過的,但她僅僅忍耐了三天,就按捺不住怦怦跳動的心房,兩腿像不聽使喚似的找過去了。

她路過那個衝壓車間,那個龐然大物蹲在廠房裏像一隻怪獸,吞噬著工人喂進的一塊塊銅板,又吐出一個個圓餅,可是隔上三五天那個強大的衝程就會喘息漏油,進入衝壓機下的地溝,就能見到蓄積的一層厚厚的桐油,這是緊箍衝程的密封圈開裂了。可更換密封圈要把機器大卸八塊,最快也要一天一夜,盡管操作工可以乘機休息,指標任務卻在搖頭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