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審訊室出來,於城臉色不好,在裏麵強壓著怒氣,現在有些受不住,揮著手就要往牆上捶,被陳相正在後邊拉住:“老大,別衝動。”
於城也不想衝動,但一想到劉元可能就是滅門的凶手心裏就窩火。如果陳莽真的讓他破產,但好歹沒傷及性命,人活著就還有東山再起的可能,可他呢,五條人命眼睛都不眨一下嗎?
“帶陳男過來指證。”
“剛剛人過來的時候,我帶他在外邊看過了,他隻是搖頭。”
寧芷走在後邊,不好說話,陳相正給她使眼色,她立刻心領神會地跑到於城旁邊,狗腿地接過他手裏的資料:“於老大,你先別氣,證據總會有的。”
於城側身看她小跑著跟著他,腳步放慢下來。從她休假回來,兩個人都忙各自的事情,見麵的時候少,現在看,她人好像瘦了一圈,也黑了不少,巴掌大的臉更顯小。
“催眠陳男有進展嗎?”
寧芷看於城情緒好了點,手伸到背後和陳相正比個OK:“還是不行,外派的心理醫師在想辦法。”
“行,有消息通知我。”
陳男作為受害者家屬,同時又是案件唯一的目擊者,被安排在特案組的休息室。寧芷過去叫他的時候,他正拿著她打印的數獨填數字。
寧芷數獨玩得一般,看他快速地往格子裏填數字,不免有些崇拜。
陳男填好一張給她,正準備填第二張時,握著鉛筆的手停下來,抬頭看她:“凶手找到了嗎?他會把我也殺掉吧?”
“不會,這裏很安全。”
陳男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低垂著頭,身體一顫一顫的:“我很害怕,我能跟著你嗎?”
帶著陳男行動並不是容易的事,寧芷問過於城,局裏曆來沒有這樣的規定,但看在陳男的情況較為特殊,在限定的活動範圍內,允許陳男跟著寧芷。
這次,陳男沒像第一天來的時候那樣吵鬧,隻是安靜地窩在寧芷旁邊的椅子上做數獨。
楊路拿著一疊紙急匆匆地往門口趕,迎麵遇上了帶著卷宗回來的於城。楊路朝著於城走過去:“有新線索,劉元有個住院的兒子,醫院那邊有記錄,劉元二號晚上在醫院,估計和孩子起了爭執,打碎了暖瓶傷到手,第二天中午才離開醫院。”
他們還沒來得及探究劉元為什麽說謊,等一行人趕到醫院看見他兒子時,便無須再問了。
劉元的兒子住在一間普通病房裏,隔壁住的是剛做完手術的姑娘,來探病的人多,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時而爆出一陣大笑。
這次隨行的人多,組裏派了不少人過來,想著在醫院讓劉元和兒子對質。寧芷來醫院給江桓換藥,為了防止陳男發生意外,也將他一起帶了過來,除了幾名同事守在病房外,其餘的幾個人都到這寬敞的雙人間來了。
寧芷眉頭皺著,目光落到了在**安靜看書的男生身上,他始終沒翻過頁,一隻手按住被子,顯然心思都落在了旁邊那床人身上。
寧芷順著他的手往下看,心一顫,被子到大腿處完全癟下去了,那裏沒有小腿。
從護士那兒聽來了關於劉元一家的事情,一年前劉元破產,要債的追到家裏,砸門、電話恐嚇,還有就是寄一些死的動物,他老婆被弄得精神崩潰,竟然放火燒了房子,他兒子小雨當時在睡覺,吊燈砸到腿,等救援隊到的時候,隻能截肢保命。
當時小雨剛上高一,自尊心強,不想回學校讀書,一直輟學在家自學,上個星期腿部發炎,又回來住院。劉元是不希望大家知道小雨的情況,才隱瞞了自己三號的行程。
上周,劉元又去陳莽那兒鬧事,是因為他氣不過,總覺得是陳莽毀了他的家,毀了他兒子。
門外,劉元坐在椅子上用雙手捂著臉,手上的紗布蹭上不少灰,他聲音哽咽:“我怪他,可也怪自己,生意場上都這樣,我就是不服氣,憑什麽他好好的,而我兒子隻能躺在**。”
說完,劉元坐直身體,眼睛通紅,像是在極力壓著怨氣,看著眼前的幾個人:“陳莽他們這群人,根本就不是人,拿著不過關的產品以次充好,我們的好東西反倒成了殘次品,他那才是要人命的買賣。”
晃神的工夫,陳男已經走到小雨的床位邊坐下,把手裏的數獨紙遞給他:“你喜歡數獨嗎?”
小雨沒回答,目光始終落在門外被人看守的劉元身上:“我爸會沒事吧?”
“沒事的,他是好人。”
陳相正想上去阻攔,被於城拽住手,於城朝他搖頭,陳相正瞬間領會,守在旁邊。陳男和小雨的年紀相仿,出奇得合得來。不怎麽愛說話的陳男竟然和小雨講了不少大道理。
時間有些晚了,於城他們帶著劉元回去重新做筆錄,寧芷和江桓一起過去換紗布。紗布下的傷口有些閉合,不再出血,但並沒有結痂。
醫生說了不少注意事項,江桓沒怎麽聽,反而是寧芷“嗯嗯哦哦”地回應著。走出醫院,天徹底黑下來。
寧芷回頭看六樓住院部,有一扇窗戶還亮著燈,淡淡的光,在月色裏不夠顯眼。
“好人和壞人的界定似乎很模糊,好人可能做壞事,壞人也可能為民除害。”
江桓輕“嗯”一聲算是回應,寧芷也懶得自說自話,把醫生的叮囑複述一遍,攔下一輛出租車要回家,卻被江桓拽回來。
寧芷胳膊吃痛,回頭看他:“你幹什麽?”
“我開車送你回去。”
“不用,這裏打車很方便。”寧芷掙開他的手,又怕扯到他傷口,力氣用得不足,“你快回家吧。”
司機按下車窗看著兩個人,一臉不耐煩:“到底坐不坐,別耽誤我生意啊。”
“坐。”寧芷說完就鑽進車,司機看起來是真的急,一踩油門開了出去,眨眼的工夫就上了另一條街道。
淩晨兩點多,寧芷的電話在床頭振動。
她以為案子有新進展,迷迷糊糊地接起來,那頭竟是啞啞的聲音:“寧芷?”
寧芷想半天才聽出這聲音的主人:“陳男,你怎麽還沒睡?”
“我夢到一個男人要殺我,我看見他的臉,都是血,很凶殘,我害怕……”
說到後邊有些哽咽,寧芷睡意也沒了,從**坐起來,一邊往身上套衣服一邊問他:“你身邊還有沒有其他人?”
“他們都睡下了,我才給你打電話的。”
“那你等著,我現在過去,你別怕。”
寧芷打車到單位門口,剛關上車門,麵前又停下一輛車。一聲急刹車在耳邊響起,驚得寧芷往後退了一大步。
這時,於城的頭從車窗裏伸出來:“我以為看錯了,這麽晚你怎麽來了?”
寧芷拍著胸口,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於城有點不好意思,折回來和她一起往裏走。聽寧芷說完,於城有點不確定地問她:“你說陳男想起來凶手的臉了?”
“電話裏是這麽說的。”
“奇怪了,他那房間反鎖著,他怎麽能出來給你打電話,你給他留號了?”
寧芷搖頭,於城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她更難想明白:“估計是你們那邊同事忘了鎖,號碼我好像也沒給,不太記得。”
然後想到什麽又問於城:“那你怎麽來了?”
“查到新線索,陳莽有個情婦,案發當天跑到濟州島,和陳莽被害的時間很吻合,並且通信記錄有異常情況。”
“陳男說凶手是男人啊?”
於城也覺得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收到消息,他發布緊急拘捕令後,就趕過來準備資料。
兩個人剛到辦公區,陳相正也急匆匆地趕過來,氣還沒喘勻就被寧芷拉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裏,陳男窩在床角,裹著被子看著她,又看眼站在門外等著的陳相正:“寧芷,我害怕。”
陳相正呲一聲:“這麽沒大沒小,叫姐姐。”
陳男也不看他,看著寧芷:“我記得他的臉,他的臉上有道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