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遊戲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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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芷推開一家打印店的門,一個小男孩正在櫃台前一跳一跳的,似乎是想去桌子上玩,寧芷看他可愛,就把他抱起來,送他坐上櫃子,男孩朝著她笑,將她抱得更緊,隻聽身後有個男人的聲音:“我就說吧,誰看你都像小孩子。”

寧芷想轉頭看身後的人。結果,聽到“哢”的一聲,那是脖子斷裂的聲音。

嚇得她尖叫一聲,直接坐起來,滿身的虛汗。

坐在床邊的江桓一語不發地向她伸出手,寧芷也沒猶豫緊緊地握住。

她的嗓子還是有些啞,喝口江桓遞過來的水:“陳男呢?”

“跑了。”

寧芷垂著手,心裏沮喪:“是他殺的嗎?他的家人都是他殺的嗎?”

江桓點頭,寧芷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這幾天她一直把陳男當作受害者,擔心他心裏難受,擔心他會做噩夢,時不時地給他帶零食,給他講故事,能陪他的時候都在陪他。

可他卻是實實在在的殺人凶手。

怎麽想,寧芷都有些接受不了。

江桓也能理解她的心情,他在陸瑤進行第一次催眠的時候就感到有些奇怪。他雖然沒學過催眠,但見過的催眠卻不少。陳男的反應和很多人都不同,起初他以為是陳男受到的刺激過於激烈,所以才出現了不一樣的狀況。

直到陸瑤用老師教給她的方法催眠時,陳男才是真正被催眠的樣子,他那時發出的聲音和第一次被催眠時區別很大,更像真實的聲音。

江桓讓尹度賢把陳男的資料給他,發現陳男的長相和年齡有很大的出入,他不得不思考陳男的真實年齡。再者,陳男絕口不提凶手打電話報警的事,那段音頻他反複聽過,和陳男被催眠時的聲音極其相似。

江桓重新整理案發現場,發現一個很重要卻被忽視的問題。陳男說他是看到他養母被殺後太害怕藏了起來,可若是陳男一開始就藏好了,那後麵他的身上怎麽會有那幾名死者的DNA。

案發後,那件被陳男破壞的衣服上,一定有這五個人的血跡!

而要證明陳男說謊,是先證明他的年齡。未成年人想要知道真實年紀做骨齡測試就好,但江桓認定陳男的年齡遠不止十七歲,所以,他要求給陳男做端粒檢測,測出了陳男真實的年齡範圍,隻是沒想過他會逃跑。

寧芷聽完,更不是滋味:“他現在的家庭不好嗎,為什麽他會下此狠手?”

“你記得劉元說過他之所以又去鬧事一是因為小雨再度發炎,二是因為有人給他打電話,說又有企業和他有同樣的遭遇,因此他才衝動地再次極端報複。我把報警的那段音頻提取部分給他聽,他說聲音是一致的。還有周喬喬也是,他們兩個人都是被同一個聲音所指使著,按照陳男的指示做事。”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陳男的身份我調查過,他出生於一九八八年,住在藥廠家屬樓。他的父母是專門負責監測藥廠空氣質量是否合格的工作人員。在他十三歲的時候,他偷偷地跟著他爸爸跑進監測區,他沒穿防護服。他媽發現他不見後,什麽準備都沒做也跑了進去,最後他爸把衣服讓給他,父母兩人的神經細胞和小血管被毒氣侵害,治療無效死亡。而他的身體受到影響,身材發育比正常人遲緩。”

寧芷震驚到說不出話,怪不得他始終不肯叫她姐姐,原來這個隻到她肩膀的小男生比她還要大上五歲。

“那家藥廠正是陳莽當時工作的廠。聽說是他操作不當,導致大量的毒氣泄漏,害得陳男從一個出身優渥的孩子驟然變成了孤兒。陳莽後來不知道用什麽法子逃過了法律的製裁,搖身一變成了有錢人。”

江桓把桌子上的資料拿過來遞給她,紙張很厚,沉甸甸的都是陳男的過去。

陳男十三歲那年家庭沒落,被各個親戚嫌惡,送到孤兒院,被幾個家庭收養過,最後都因為身體缺陷重回孤兒院。孤兒院沒辦法,始終對外瞞著他的年齡。

五年前,他以十二歲的年紀被人收養走。可半年前沒有任何原因,他又被送回孤兒院,最後孤兒院拆遷,他跟著院長去了區裏。沒多久院長被歹人殺害,陳莽之所以會收養他好像是因為之前就參與過孤兒院的一些救助活動,院長一走,便把陳男接回了家。

這一切,更像是命運的安排,給陳男畫了一個圓,讓他最終回到起點。

“我在他床單下找到了這個。”江桓把手心裏的東西遞給她。

是一隻被掰直的棕色發卡,正是陳男第一次接受催眠時,她和他聊天後丟的那隻。

“他應該就是用這個來防止自己被催眠的,還有休息室的門鎖也被他撬開過,工具應該也是它。隻不過不知道他撬門鎖不逃跑是為了什麽。”

寧芷突然想起那晚接到的電話,於城說過休息室的門是鎖上的,可當時解釋不清陳男是怎麽出來給她打的電話,原來是靠這個發卡。

應該是她當時蹲下撿被陳男不小心弄掉的手機、磕到頭時,陳男拿走了發卡。他不讓自己被催眠,怕泄露真相這點可以理解,但他費勁地出來不逃走,就是為了給她打電話嗎?

寧芷想起陳男在敲暈她時說的那句“對不起”,眼睛酸酸的。

她竟然分辨不出,陳男在這場殘忍的滅門案裏,扮演的到底是什麽角色。

寧芷的目光突然停在一個頁麵上,那上麵寫著陳男的曾用名――徐男。

她瘋也似的把手機掏出來,點開和樓魚的微信聊天頁麵,那張照片已經加載出來,她點開第一張照片,一張孩童一樣的臉微笑著,下邊寫著的名字正是徐男。

寧芷頭皮發麻,徐男為什麽會出現在和H的合影裏?徐男的資料顯示他五年前被人收養,難道收養人是H?這五年裏到底發生過什麽,徐男重新遇到陳莽真的隻是巧合嗎?

一係列的問題,轟地朝著她的頭炸過來,她抓著資料的手不自覺地用力,手指被鋒利的頁麵劃破,血順著指縫快速滲進去。

她聽見江桓在叫她,整個人卻是麻木的。

寧芷進了小區,門衛大叔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又朝她身後看。寧芷也跟著看,江桓在後邊像沒事人一樣提著小包緩緩地跟著。

江桓對大叔的目光視而不見,反而越過寧芷走在前麵,熟門熟路地進入電梯,守在門口,等寧芷開門。

進門往沙發上一坐,兩條腿屈著,江桓把筆記本掏出來就開始辦公。寧芷坐在他對麵,口氣不善:“江桓,你到底想怎樣?”

“不怎麽樣,等你病好我就走。”

“我沒生病。”

江桓頭都不抬:“但你這次受傷了,我需要照顧你。”

寧芷嗤笑:“你看看你自己,是刀傷,而我隻是被敲了一下,誰輕誰重不知道嗎?”

江桓點頭,終於舍得把頭抬起來,一雙桃花眼望著她,她難得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影子。

“小寶,我不知道你瞞著我什麽事,你不說,我不會問,但我不會再讓你受傷。”

寧芷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沒說話,起身就往廚房走,臨了關門時,問江桓:“隻有泡麵你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