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遊戲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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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桓十分自覺,吃完飯知道自己去洗碗,辦公區域局限在客廳。他把帶過來的行李直接放在地上,也不問寧芷要房間和床褥。

夜深時,摩卡和寧芷在主臥,摩卡呼嚕聲不大,蓋不住客廳裏翻身的聲音。寧芷看眼窗戶,沒拉窗簾,月色很亮,現在這個天氣不蓋被子,一定會著涼。

剛想完,外邊就響起輕輕的咳嗽聲。

寧芷的房間裏沒有多餘的被褥,隔壁間是樓魚的,除了鍾點工阿姨會進出外,她很少過去。她給樓魚發短信,沒想到他竟然很快地回複了“可以”兩個字。

她放下手機,另一條短信跟著發送過來:“那個房間正好缺個女主人,隨時歡迎。”

寧芷開門去客廳,隻見江桓平躺在沙發上,一條腿拄在地上,另一條腿伸出沙發外,一米七五長的沙發確實不是很適合他。

她推他,他好似睡著了,眼睛迷糊地看著她,嗓子暗沉:“做噩夢了嗎?”

寧芷搖頭,又怕他看不見才說話:“你去我房間睡。”

江桓捂著腹部起身。也不知道他傷口疼不疼,反正他不說疼,她也不多問。

剛進臥室,寧芷見他坐在**,把枕頭旁邊的摩卡抱起來,轉身要走。

江桓攔著:“你要睡樓魚那間?”

“嗯。”她應聲後才反應過來,江桓上次來過她家,但是等她睡醒後,兩個人根本沒說過關於隔壁的事情,他怎麽會知道樓魚住在隔壁。

“我和樓魚見過。”江桓知道她在想什麽。

寧芷也沒什麽好解釋的,心裏坦**。

她又要往外走,江桓幹脆站起來攔她:“你要是睡隔壁,那我還是回沙發上睡,反正傷口窩著也不算疼。”

“不算”兩個字用得倒很恰當,寧芷進退兩難。

江桓也不給她考慮的機會,從她懷裏接過摩卡擺在床中間,指給她看:“你選左邊還是右邊?”

這幾天單位氣氛一直不好,徐男的事就像壓在大家胸口的石頭,案子雖然破了,但凶手卻跑了。

陳相正還好,那兩個同事一邊養傷一邊寫檢討,於城連帶著負監管不力的責任。

陳相正夾在中間,沒受到懲罰,但是自責得不行,每次看著寧芷稍微歪著脖子,就問她傷是不是還沒恢複。

江桓坐在辦公室裏,門沒關,眼睛盯著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敲著。寧芷則低頭看徐男的資料,徐男應該在江桓對他提問的時候,就察覺到自己身份已暴露,所以在檢查的前一晚才會對她說那些話。

寧芷靈光一閃,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朝江桓辦公室走過去,嚇得範湉直拍胸口,問她一驚一乍地做什麽。江桓也抬頭看她。

寧芷顧不上回答範湉,把辦公室門一關,簾子落下,辦公室就成了密閉的空間。

“你和徐男是不是有過節?”

江桓搖頭,除去那天在病房裏算是單獨相處,他們就沒再聊過,何過節之有。

“檢查前晚,我去看過徐男,徐男問過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他問我知道殺人的小安嗎?”

江桓起身,從辦公桌後麵走出來,麵色嚴肅:“他說過小安是誰嗎?”

“問了他沒說。”寧芷看向江桓,“你知道是誰?”

江桓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覺得寧芷早已不是以前那個什麽事都扛不住的小女生了,也不想繼續瞞著她,字斟句酌地說:“可能是殺害我父母的人!”

寧芷再來江桓家時,心理和以往都不同。江桓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寧芷放心不下,伸手去握他的手,指節冰涼。

她兩隻手裹著他一隻手,輕輕地揉,想把自己的溫度傳給他。

江桓低頭看她,隻看見她頭頂上的頭穴,小小的一個窩:“我沒事,過去快六年了。當時難受,現在好多了。”

“你是因為這個才不告而別的嗎?”

寧芷的聲音悶悶的,江桓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怎麽了,想抽手讓她抬頭,可她力氣出奇得大,江桓怕傷著她,沒敢反抗。

“我父母死得很突然,事有蹊蹺。我在研究所做了簡單的調查,拿到了當晚的監控錄像。本來我也隻是猜測,但緊接著我被人襲擊,U盤也被搶走了。不止是我,我父母單位的阿姨也遇襲。凶手警告我,如果我不離開,報複會波及我身邊所有人。而且線索沒了,公安局也沒有辦法,想申請外援保護也不現實。我不夠強,隻能把軟肋暴露給別人。父母的葬禮過後,阿姨安排我出國。沒想到,一走就是五年。”

“小寶,保你一生平安這話太虛,但至少我在,就是護你的盔甲。”

江桓的手臂有些溫熱,這一次他成功地把手抽出來。

他抬起她的下巴,看見她滿臉都是淚,眼睛紅得像兔子,身體一抽一抽的。

她吸著鼻子,把手壓在他心口:“江桓,你這裏很疼吧?”

因為,她也疼,疼在脖子,那裏有把刀,隨時會劃破她的動脈。

夜幕降臨,寧芷鼻尖通紅,把崔誌安的資料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後,把江桓告訴她的信息重新整合在白板上。

以崔誌安為中心,江桓在旁邊分出徐男,而且徐男又在次仁德吉的合照裏,徐男也親口編造出H是凶手,那徐男和神婆也理所應當地認識。可這無法得到求證,看守所前不久給過消息,神婆在一審前自殺了,她說的那些話都得不到驗證。

H和江桓父母被害案明明是兩個案子,可冥冥之中,又在往一塊兒靠攏。江桓拿著水墨筆往崔誌安和H中間又添上一個名字,正是餘筱筱案件的凶手楊成山。

“當時在審訊室,我問過楊成山為什麽把餘筱筱的錢包重新放回現場,他說是有人讓他做給我看的,這個人是誰,他始終不說。以我與崔誌安交手的幾次看,他不像是做事會留線索的人。”

寧芷指著幾個人的關係譜:“現在想不通的是,崔誌安為什麽會出現在徐男家?徐男為什麽會和H合照?H和崔誌安之間又是什麽關係?”

寧芷的手指來回地在崔誌安和徐男間遊走,江桓喊一聲“停”,她的手就頓在那一動不動。江桓上前,在兩個人中間又加上一個名字:劉毅。

寧芷細細地想這個名字,覺得在哪裏聽過,又完全想不起來。

“徐男曾待過最久的孤兒院正是劉毅開的,而崔誌安也是在那家孤兒院長大的。”

“你是說孤兒院有問題?”

江桓不太確定:“孤兒院馬上要被拆除了,劉毅四個月前也被害於家中,線索中斷了。”

這麽一說,這事鐵定有蹊蹺。寧芷摩挲著手底的照片,那是江桓的父母,她見過,他們特地來學校看她,還告訴江桓一定要好好照顧她,不許欺負她。可這張照片裏,江桓的父母已被折磨得沒了生息。

寧芷抬頭看江桓,江桓還在書房翻找著,時不時站直腰板四處看,寧芷又吸下鼻子,看著江桓眼眶發酸。

這幾年,寧芷總是噩夢纏身,驚醒時恨意和恐懼滿滿,她把原罪推給江桓,才發現他也沒好過到哪去。他連怪誰怨誰都不知道,這幾年是怎麽走下去的呢?

“沒事吧?”江桓出聲,嚇她一跳。

她茫然地看著他,而他指著她的手。她低頭看,自己正用力地攥著手心,指節慘白,手心泛紅。

她緩過神站起來,把照片妥帖地放在桌子上:“我約了朱陳媛。”

“我送你。”

寧芷搖頭:“不用,下次帶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