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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年九月二日前一天,在西南的大山中,由于一个来自北京的女人和小春的父亲谈好了一宗生意,于是在第二天,小春就跟着女人从山中搭马车走到镇里,然后坐上汽车,再到省城坐火车。
到北京后,小春生平第一次听故事,这个故事是这样讲的:浙江温州最大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了,王八蛋老板黄鹤吃喝嫖赌,欠下了三点五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我们没有办法,拿着钱包抵工资! 原价都是一百多、两百多、三百多的钱包,现在全部只卖二十块,统统只要二十块! 黄鹤王八蛋,你不是人! 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干了大半年,你不发工资,你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这可能是小春能接受的信息量最大的故事了。
小春在九月二日这天晚上,会出现在一个男人的**。
二○一二年,那一年夏天,对我来说异常煎熬,每天做几百页PPT,然后拿着电脑,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争取让客户买单以维持我们团队的生活。
晚霞顶着太阳就上来了,那晚天边的彩云在翻滚。估计这时候的小春正站在北京站的天桥上,伴着黄鹤的故事也看到了北京难得一见的晚霞。
1
在十八年零三个月的生命中,小春接到过两次走出大山的邀请。
两次都是同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小春他们村子唯一一个在北京混的女人。
第一次的职业是卖酒,第二次的职业是卖肉。
我接到那个要把我和小春凑到一个饭桌上的电话时,嘴里刚咬上胡萝卜馅的包子。我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
“哥们儿,有个忙需要麻烦你。”
“做什么,说吧。”
“吃饭。”
“出了三环不去哈。”
“没问题,就在你们公司边上。”
“这么近,好事。”
“但是,你就认识我一个,其余人都不熟悉。”
“啊,这是什么饭?”
“我朋友的客户,特迷信,今天他生日,需要八个省的人。”
“哦。那行,你把地址发给我。”
大约一小时后,一桌十二个人,齐了。
大家互不认识,都是七拉八扯拉来的。
2
菜品相当丰盛,坐在中间那个负责买单的人,脖子上挂一个麻绳金链子。
旁边还有一个左右逢源的女人,负责将一桌菜尽快弄到一桌人的口中,缓和气氛。
其他人的风格都很鲜明,唯有坐在女人身边的那个姑娘,像一座孤岛。
那身牛仔服一看就不是她的,她别扭地坐在那里,扎着一尾茂盛的马尾,头发丝丝可见,眼神像极了下过雨的银杏树叶,清澈得你都不敢多看一眼。
“小春,吃呀。别怕生哈。”
“小春。”
“小春,这个你没吃过。”
“小春,你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听了几句女人的话,我们大概看明白了,小春这是第一次到这边来。
然后金链子男给大家开了一瓶白的,能喝的都倒上了。各种场面话说完,大家放开了些,开始谈生意。
金链子男士是做钢材生意的,女人是他老婆。
我哥们儿也是被人请来的,但请他的人有事,没来。
整个饭局,小春像一个误入凡间的精灵,微微前倾,坐在那里,低着头,微妙地吃着东西。
喝了几杯的大家渐渐放开了,在那里讲故事,说黄段子。
唯有一次,小春抬起过头。
“哎,你们看最近那个新闻了吗?一个妓女找警察自首去了。”
大家面面相觑。
“结果是因为看完了一本书。太可笑了,妓女还能看完书去自首。”
大家皆赔笑。
3
“你们说的那本书叫什么名字呀?”
一直不出声的小春冒出一句话。
“哎,小春呀,你还会说普通话呀,你爹都没告诉我。”
旁边的女人惊讶着。
小春看着讲新闻的那个人。
那人说:“这上面也没写那本书的名字。”
小春继续低下头。
讲新闻的人继续讲了:“哎,这下面还有一条。”
小春听到后,连忙抬起头来,眼巴巴看着讲新闻的人。
“一个妓女爱上了自己的客人,还去外地找这个客人,纠缠好几个月,客人报警了。”
“哈哈,这不是妓女爱上嫖客吗?”
哄堂大笑。
看见小春若有所思地继续低下头,这次她不再是沉默无言的情绪了,而是换成了一种漫天的悲伤,要哭出来了。
然后有人问女人,这个小女孩是不是女人的亲戚,长得实在是好看,比那些明星好看多了,看身材也不错呀,哎,要不要去做模特呀,正好他那里需要。
女人说,是她堂妹,第一次来北京。做模特没问题,谢谢照顾呀,等小春发达了,还要感谢他这个伯乐呢。
于是,没安好心的模特邀请就被堂妹这样的字眼顶住了。
4
饭后,我们送别。
金链子男开车出来,说要给小春买点好衣服,然后连同女人上车走了。
我和哥们儿点上烟,寒暄着。
哥们儿手机响了,是介绍饭局那人。
他电话接了一分钟,然后给我说金链子男做生意,这两年不顺,找过大师了,大师说生日的时候找处女见见红,就能改运。那女人真是他老婆,去年给他找的是假货,今年这个是刚从山里带来的。
我愣住了,看着三环上的车流,想起小春那漫天的悲伤。
“下次这种事情,别叫我出来吃饭。”
“我不也是刚刚知道吗?”
过了几天,我在QQ 上问哥们儿小春的事情。
哥们儿说,那女人怕小春晚上不从,出人命,自己在客厅看着呢。没出什么事情,见红了。
“还有这样的老婆。”
“咳,那女人当初也是见红女,现在找这么一男的也是为了钱。”
“哦。”
“你知道他男人这次给她多少吗?五万。”
“那小春能拿多少?”
“看那女人的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