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異聞錄:死亡金像

第三回 活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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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拍疼痛的腦袋,耳邊又一次清晰傳來“梆……梆……吱……吱……”的聲音。那聲音離得很近,大概就在隔壁的上麵。上麵!他猛地一抬頭,不由“啊!”地大叫,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就在他腦袋斜上方,赫然有一張五官猙獰、七竅流血、舌頭伸出半尺長、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的臉。那雙暴突而出的眼球正直勾勾死死盯著他……是莊副校長!

一向老英國紳士裝扮的莊副校長脖子下吊著一根領帶,正拴在廁所的通水鋼管上,一身西裝筆挺,皮鞋鋥亮。領帶已然把屍體脖子拉得老長,此時的莊副校長就像隻被掐死的鴨子,身子“吱呀、吱呀”鍾擺似的左右晃動,他的皮鞋正碰在木隔間壁板上。原來,剛才一陣陣的聲音竟然是……

“殺、殺人啦!”心膽俱裂的董無忌恐極生勇,一下從木隔間跳出來,拔腿就想跑,可小便池那位還在那兒杵著。“有人就好,有人就好。”他衝過去一拍那人肩膀大喊,“哥、哥們,快、快走!這裏有死人!莊副校長吊死啦!”

廁所好像起了一層薄霧,影影綽綽,靠在牆角穿大褂的人肩頭仿

佛動了動,慢吞吞轉身。董無忌大喊:“趕緊叫人去啊!你小子尿了半個小時,怎麽……”往下一看,他便哆嗦成一團,那人根本沒脫褲子!

“不好!”董無忌轉身要跑,那人卻像脖子抽筋一樣轉過了臉。

那人死灰色的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灰暗暗的,脖子上小孩嘴巴一樣的傷口噴出的鮮血已然幹涸,兩隻手緩慢準確地朝董無忌脖子抓了過來。董無忌哇哇大叫著,剛跑了幾步就“砰!”撞上了個身軀。董無忌一抬頭,正是剛才吊死在通水鋼管上的莊副校長。莊副校長的舌頭順流而下著惡心的黏液,暴突的眼球像是看著一道美味佳肴般瞪著他,雙腿直挺挺一蹦就到了跟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後頭緊跟著穿大褂的那人也蹦了過來。倆人,不,兩具屍體活了一般張牙舞爪圍著董無忌,把他逼到了牆邊。

董無忌驚恐地喘著粗氣大叫著救命:“大頭!大頭快來啊!這兒有倆死人!”任憑他喊破了喉嚨,眼下除了自己慘叫的回音,就是麵前兩具恐怖活屍。

董無忌艱難地扭動身軀不讓兩具活屍碰到自己,他使勁摸著,但始終摸不到門把手。他絕望地回頭一瞅。天爺!身後廁所哪有門,是一堵黑漆漆的石牆!漆黑一片的牆壁像是能吸光的血盆大口,把廁所裏所有的光明緩緩吸入其中。黑暗籠罩,四隻冷冰冰的手掐住了董無忌的脖子。他身子一挺,甚至還沒來得及用力反抗便覺得一陣窒息,越來越大的禁錮令他喘不過氣,憋得通紅的臉像麵前兩具活屍一樣慢慢透出死灰,片刻他覺得自己兩隻眼珠兒都暴突出來了。

“救、救、救命啊!!”瀕死前的刹那董無忌攢足了勁兒猛地放聲大叫,“砰!”一聲巨響,門板被撞開,廁所裏透進光明。“砰、砰!”幾聲,麵前兩具活屍好似風箏一樣忽然不見。脖子上被死命掐著的勁兒一鬆,董無忌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癱軟在一個寬厚的懷抱裏,呼哧呼哧喘了半晌。他以為是趙大頭,暈暈乎乎一拳打在那人結實的胸脯上罵道:“大頭你個孫子,你怎麽才來!小爺快叫鬼掐死了!快告訴夢珊,莊、莊老頭吊死了……”

一隻溫熱的手握住了他,“大頭”並沒說話,隻翻翻他的眼皮,呼嚕了一下他蓬亂的頭發。昏昏沉沉的董無忌十分厭惡地推開了“大頭”的手。咦?“大頭”身上常見的煙味兒一絲不聞,卻帶了些芬芳的肥皂香氣和淡淡的成年男子體味。他順手一摸,摸到“大頭”左手上戴

的手表。又驚又怕又累的他被打橫抱起來,他躺在懷抱裏安心而舒坦,在昏過去刹那他猛然想起:大頭從沒戴過手表……

也不知過了多久,頭疼欲裂的董無忌隻覺在無邊的黑暗之中絕望地痛哭,大喊大叫。突然一絲冰涼貼在他的額頭,耳邊響起嘰裏咕嚕的說話聲。都是中國話,可他就是一句聽不清,運運氣眨眨眼動了動,發覺自己躺在一個溫熱結實的懷抱裏,便使勁兒掙了掙。

“別動!老實躺著。”這聲音不是大頭,更不是夢珊。他迷迷糊糊仿佛看見一張年輕陌生而英俊嚴肅的臉。“醒了,醒了嘿!夢珊,快過來!無忌醒了!”大頭焦急的聲音傳來,董無忌心中一動,隻聽夢珊痛苦的哽咽抽泣聲:“你、你可嚇死我啦!”說著壓過一個略帶少女氣息的身影。

“你們別動!他還沒緩過來,再等半個鍾頭才差不多,把冰棍扔了,再包一塊。”陌生男人冷峻的話裏透著威嚴。晃晃悠悠有點顛簸,董無忌明白了,這是在汽車上,四周窗戶上都蒙著黑布,隱約間瞧不清車上除了他們仨還有幾個人。車很大,開得也很穩,輪胎壓在簡易公路上自然顛簸。

“我的小爺,你、你他娘可醒過來啦!剛才夢珊哭得死去活來,以為你小子沒救了呢!咱哥們才處了不到二十年,你可別這麽著急丟下我們!不介,你就是做了鬼,老子也要把你揪回來!”大頭哽咽難忍,伴著柳夢珊的哭泣聲在董無忌耳朵邊喋喋不休。董無忌有氣無力地喊:“哥兒們,我還沒死呢。你甭急著給小爺念喪!趕緊清清嗓子,給小爺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啊!”

一向率直爽快的大頭撓撓頭結結巴巴說:“甭提了小爺!你進了茅房,我和小柳去莊老頭辦公室敲了半天門,沒人答應,撞開門一瞧,空無一人,隻好四處找人,哪知道樓裏根本沒人!半晌,我們聽見你鬼哭狼嚎,剛想去救你,就被他們抓了,今兒真是倒黴透了。”

“我、我遇上的鬼呢!”董無忌心亂如麻地說。

“那不是鬼。”陌生年輕人拍了拍他的頭忽然插了一句。

汽車飛馳,眾人一時無話。換了一塊包冰棍的毛巾,董無忌精神更好了些,不好意思靠在別人身上,直起身靠在座上緩緩睜開了眼。車廂很豪華,又寬又大的真皮座椅黝黑發亮,後排果然有倆大漢虎視眈眈警惕地盯著大頭和夢珊,自己這排左邊坐的應該就是救自己的那

位:劍眉朗目,直鼻闊口,身材高大挺拔,氣度沉穩,十分俊逸英武,穿的跟自己一樣,黑色學生裝,腳下一雙短腰皮靴鋥亮。他納了悶:眼前這位說是學生吧,年紀氣質不像;說是黑道呢,絲毫沒有江湖氣;說是警察憲兵,沒有那種暴虐氣,更不像生意人和文官,到底什麽來頭呢。董無忌跟大頭對視一眼,倆人心領神會:這人不簡單。

又過了一會兒,聽到外頭熟悉的老北京叫賣聲,董無忌心中一動:進城了。看不出天色,他偷偷斜視陌生年輕人的手表,誰知他很大方,左手直接伸了過來。“媽呀!都下午五點多了!”董無忌叫了一嗓子,朝冷峻的年輕人問,“嗯,尊駕您是誰我也不問,您能送我們去琉璃廠明古閣嗎?我叫董無忌,我爸董儀周是明古閣的大掌櫃。”

“不能。”那人冷冷回答。

“那,您能送我們去廊坊二條嗎?我哥們趙大頭的姥爺在那有買賣。”

“不能。”

大頭有點不忿:“我說朋友,都在江湖走,咱們承你的情,今兒是您救了咱們,可今兒我們確實有事,這位小柳妹子的爸爸失蹤了,我們今兒去燕大又碰上這麽一檔子事,咱大恩不言謝。大家心裏都不好受,我們必須得回去跟老家兒說一聲,您這是要帶我們去哪兒啊?難道我們被尊駕您綁票了?!”

“不是。”那人沉著臉像尊塑像,正眼也不看他們仨。

柳夢珊氣得要嗆,被董無忌按住手,他想了想壞笑問:“尊駕剛才的冰毛巾還有嗎?”

“怎麽,頭還是暈?”那人轉頭看看董無忌,目光炯炯。

“我、我想吃個冰棍兒涼快涼快,嘿嘿。”

前頭倆大漢發出嗤嗤忍笑聲。冷峻的年輕人這才明白董無忌在打趣兒他,臉一沉說:“沒有了!”

車停了,一開門就透進陣陣森涼水汽,董無忌精神一震,心中明了:這是到了什刹海。老時年間,北京城裏的水源說多也多,說少也少,從玉泉山和附近河流進入京城的水脈,最好的都是被皇家占用。三海最大,金水河其次,這是皇城內的。內城最大的水脈就是什刹海,這塊水脈元代稱積水潭,包括西海、後海、前海三座大湖,西起新街口,東到地安門外大街,附近古刹廟宇、皇親國戚的府邸星羅棋布,是西

北城最有名的風景勝地。

仨人一下車,見了夕陽金暉和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頓覺剛才燕大驚魂一幕恍如隔世,麵前飛簷高聳柳枝輕揚,一座寬大的門臉兒,正是九城聞名的會賢堂。會賢堂是老北京有名的大飯莊,位居京城八大堂之一,四九城家喻戶曉婦孺皆知。打前清那會兒,它便是內城王公親貴、文武大臣和富豪財主們舉辦婚嫁、慶壽慶典之地。會賢堂五套寬敞的四合院綿延排開,裏頭幾十間高大房屋,前堂後樓,西跨院大戲台軒敞通達,四周層樓可供數百人聽戲觀劇,裏外廳軒廊榭十分氣派,能同時擺開百十桌八珍席麵。

最美是夏秋之際,會賢堂門大開,粉牆畫壁,麵朝什刹海,水麵微波**漾,垂柳碧綠如煙,浩渺碧波似江南煙雨,屆時邀請幾位好友知己,叫幾壺蓮花白,臨窗賞景,柳蔭樹影,曲院風荷,湖光山色,清幽雅靜,頓覺身處空山深穀,人間仙境。

“嗯?怎麽到這兒來啦?”趙大頭匪夷所思,小聲跟董、柳倆人嘀咕,“這年月真稀奇!綁票的還請肉票上大飯莊吃飯!真邪性!”董、柳倆人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被幾個大漢“夾護”著進了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