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案侦办组

三、突破心理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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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问室里,孙成虎和许勇展开了博弈。

孙成虎说:“你是明白人,从咱俩一见面,你心里就清楚是怎么回事。”

“哥,您看是不是有误会?我做生意这么多年,难免有个不是太规矩的时候……这年头儿要是太守规矩就挣不着钱。哥,您是不用操我们小老百姓操的心,这么说您能理解不?”许勇的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销售人员,他的表情、他的语言都让人觉得他是个很诚恳的人。

孙成虎板着脸站起来,指着他问道:“你相信科学不?指纹是怎么回事?指纹是唯一的,终身不变。你也是大学毕业,要相信科学。别的我不多说,你自己想。”

许勇沉默了一会儿,猛地抬起头说:“为啥十八年后才说是我?”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不用我解释吧?只要你做了,就跑不了!”孙成虎使劲瞪着两只眼睛说,“这么多年,你心里也不踏实吧?科学在进步,你不见得比我知道的少。手里要是没有东西,肯定不动你,北京的领导也不能来。”

“哥,我错了,当时年轻。我想见北京来的领导。”

“见领导?”

“想跟我弟弟见一面,家里有好多事要安排。再跟我媳妇见一面,跟她道个歉,让她带着孩子好好过。还有就是不能对外公布这件事。公司的销路刚打开,咱是打工的,老板对我挺好,不能坏了人家的买卖。再有就是我手机里的东西要删一下,有一些不太好的事。”许勇的思路十分清晰,语言表达能力极强。

孙成虎边听边看,眼前的这个四十多岁的杀人嫌疑人,曾经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会干部,曾是携公款潜逃的罪犯,如今是逃亡期间招嫖杀人的嫌疑人。

“不用找领导,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你没有资格跟我讲条件。但是,只要你如实地交代问题,不一错再错,我们会考虑你的实际情况。”

孙成虎毫不相让,彻底打消了许勇的侥幸心理。许勇所谓的条件,其实也是一种试探。

许勇见他态度坚决,低下头说:“我找了个小姐,她中途加价,还骂我,污辱我。后来我们发生了争执,她动手抓我的脸。气愤之下,我顺手把空调电线拉过来缠在她脖子上。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她就不动了,我没想要把她勒死。”

“勒死以后呢?”

“我吓蒙了,在一边儿坐了多半宿。当时很害怕,脑子很乱。”许勇要了一杯水,然后又要了一支烟,低着头抽起来。

“我再说一遍,彻底放下幻想,老老实实全说清楚,这才是一个负责任男人的表现。”

“哥,这么多年了,有些事不愿意想,也就记不清了。”

凡是潜逃多年的犯罪嫌疑人,都会在夜深人静或被特定场景触动的时候,在脑海里上演案发的全过程。为了给自己找借口、找理由逃避打击,他们会编出一些不存在的事情来。时间久了,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编的。时间再久一些,可能编的反而会比真的还记得清楚。

孙成虎追问道:“把她勒死以后,你干了什么?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许勇的眼珠从左移到右,“如何处理尸体”是触动他内心深处的问题。他不像开始那样语言流利、吐字清楚了,而是声音有点儿抖地说:“哥,我必须得跟我弟弟见一面,家里的事只能跟他说。”

“尸体是怎么处理的?”孙成虎气势逼人。

“我当时太害怕了,把她弄到浴室里,用刀切成了几块,然后装在袋子里扔了。”

“用什么样的袋子?装了几袋?”

“哥,求你了,你们都知道了,就别问了,真想不起来了!”

“用什么样的袋子?”孙成虎加重语气重复道。

“黑的,超市买东西给的袋子,大概五六袋吧。”身材魁梧的许勇颓在了椅子里。

“分尸的过程,说详细!”

许勇双手捂着脸,说:“先切的两条腿,然后是头,中间切了几块。”

“还对尸体做过什么?”

“装袋子里扔掉了。”

“都扔哪儿了?”

“我大概上午八九点钟开始往外运尸体。每次都拎着一个塑料袋下楼,然后搭出租车,也没有什么目的性。一般是走出十公里左右,我下车把尸块扔到一个僻静的树林或垃圾箱里,然后再搭出租车回到出租房。具体的地址我说不清,只记得在华侨城附近的树林里扔过一袋。”

“被害人的物品扔到哪儿了?”

“她的衣服、包、手机、口红等,我都分别扔到楼下不同的垃圾箱里了,手机卡扔到马桶里冲走了。她的包里有一百多块钱,我留下花了。”

“分尸用的工具是怎么处理的?”

“我做饭用的菜刀,扔到楼下的垃圾箱里了。”

现在的许勇既害怕又紧张,眼睛里泛起了血丝。

“你除了分尸,还做过什么?”

“没有了。就是分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出的门。”

“她多大年纪,长什么样?”

“二十七八岁,说自己叫‘小茹’,身高一米六左右,头发不太长,长得一般,有点儿胖,随身背了个白色小挎包。”

“你动没动她的脸?”

许勇崩溃了,反复说:“没有,没有,哥,真没有……”

这激烈的较量,让两个人的心跳和血压都在急剧升高,就像拳击手一样,一个想要一拳将对方打倒,另一个明知会输但还是硬撑着。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对她的脸干了什么?”孙成虎厉声嚷道。

许勇片刻迟疑后,也大声地嚷起来:“划了几刀,怕别人认出她来。”他用力地想要站起来,力气很大,发出了身体与椅子的撞击声。

孙成虎停止了审讯,冷冷地说:“你都需要什么,一会儿通知你的家人送来。”

许勇闭上眼睛,微张开嘴,深吸了一口气,说:“让我弟弟回我家把眼镜拿来,再带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

“你的事情我们都掌握,给你机会,你要懂得珍惜。”

“谢谢哥,我懂,我争取宽大处理。”平静下来的许勇很快恢复了侃侃而谈的样子。

虽然只交代了一起案件,而且细节没有交代清楚,但总算是承认了杀人。

出了讯问室,孙成虎的汗把全身都浸透了。

天亮了,罗牧青看到关鹤鸣像以前一样从容,以为他们知道了结果。

她想问又不敢问。

邱实和朱会磊也默默地吃着早饭。

“都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好吃饭。广粤那边的人已经到了,今天咱们把这个案子研究透,下一步固定证据的任务还很重。”关鹤鸣看出了他们的心思,说,“肯定拿下了。”

“您怎么知道拿下了?”罗牧青脱口而出。

“要是没拿下来,电话一早上就得打过来。”关鹤鸣气定神闲地说,“拿下了,才这么平静。”

早上八点半,孙成虎急急忙忙地跑进了会场。他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眼睛通红。

一看见坐在正中的关鹤鸣,他就敬了个礼,咧嘴笑着说:“报告领导,已经拿下!”

邱实略显兴奋地说:“挑精彩的地方讲讲呗!”

“有录像,看录像。”孙成虎腼腆地笑了起来。

看罢,广粤省公安厅刑侦局副局长梁平费劲地说着普通话:“首先要向九案侦办组表示感谢。真心佩服你们的胆量,能把全国最难的案件拿起来。没想到这次攻坚行动,刚开始四个多月,就破获了三起。ZJ案件,困扰了我们十八年。回去后,我们要总结经验教训,开展省内的疑难命案攻坚行动。其次,感谢辽阜和沈阳的同仁,帮我们固定了证据,拿到了一份分量很重的口供。日后,我们要向辽阜警察多学习,进一步提升广粤刑警的战斗力。”

三起案件中,难度最大的是深惠ZJ案件。这起案件被称为二十世纪警界公认的最悬疑案。消息传出,整个警界为之轰动。

孙成虎说:“俺们东北,比不上你们发达地区的装备和技术。一共关联案件是三起,他现在只承认了一起,就是咱们比上指纹的这起。后边的任务还很重,祝你们圆满成功!”

关鹤鸣露出舒心的笑容,说道:“新的时代,就要有新的思维、新的方法,就要会灵活运用新的手段、新的技术去破案。事实上,这起案件的指纹早就在库里,但是由于变形,一直没能比中,让犯罪嫌疑人逍遥法外。我们本着对党忠诚、对人民负责的态度重新开展工作,有了指纹特征点的重新标注,有了广粤加班比对,有了辽阜重新查比,有了各位的高度重视,齐心协力,才使这个案子有了现在的结果。”

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关鹤鸣接着说:“下一步,就看广粤的了。最难啃的骨头在你们这边。希望你们一鼓作气,把这个案件完美收官。”

说完,他给在北京参加指纹会战的技术人员陈清打了个电话:“请你把手机变为声音外放模式,让所有专家都听到。”

“好的。”陈清调整完毕。

关鹤鸣说:“各位专家,祝贺你们!这是指纹会战取得的第一项重大成果。感谢你们不舍昼夜地辛勤工作,感谢你们为刑侦事业作出的巨大贡献。你们对四起案件进行了重新标注,我预感到,很快还会有案件利用指纹比中侦破。今天,是你们在北京工作的最后一天。没能亲自给你们送行,很遗憾。祝你们一路顺风,平安抵家!”

电话内外,响起了一片掌声。

关鹤鸣笑了,对未来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