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往事:徐則臣短篇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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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早市買了一張折疊床,子午住下了。他頭一次來北京,我帶他簡單逛了一圈。偶爾有生意找上門來,我就告訴他要如何如何。

辦假證其實挺容易的,眼神好使一般就問題不大。通常的程序是,我把小廣告打出去,等著“兔子”主動撞上來,或者是到大街上攬生意,見著可疑的人就問:“先生,辦證嗎?畢業證、駕駛證、通行證、護照,什麽證件都有。”對上眼了就找個僻靜的地方談價錢。對方要預付定金,然後我就按照要求去打印室和小工廠製作,最後交貨。實在複雜的我一個人擺不平,再去找別人幫忙。那都是做大生意的人,你能想到的東西他們都能弄出假的來。這樣的生意我一般不接。不想搞得太大,夜長夢多,人多嘴雜,保不齊哪個環節出了紕漏,那比害眼要厲害。所以我盡量一個人就把能做的做好,從接活兒到製作,堅持做小生意。我認為這是辦假證這一行必備的美德。日進分文,發不了大財,我還發不了小財嗎?

那幾天我不停地向子午講解北京。北京很複雜,太大,交通又不好,我就帶他看了看海澱,這些都是要經常活動的地方。也不斷地給他樹立一個原則:戒貪。一貪準壞事,那得把自己搭進去。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子午一個勁兒地點頭。一圈走下來,子午說好多了,不那麽怕了。這就好,貪會壞事;怕,你又幹不成事。我表弟頭腦好使。

我表弟頭腦一向好使,也就因為太好使反而一事無成。我也一事無成,那是理所當然的,我清楚我很平庸,但子午不一樣。小時候他念書,姑媽在學期考試之前半個月跟他說,考好了給你買啥啥啥,他一準進入前三名,就靠十來天的突擊。這個**姑媽要是忘了,他可能就把倒數前三名給你考回來。任課老師都說,陳子午是個怪才,成績跟老頭兒的大襠褲腰似的,要大能大,要小能小,彈性十足。後來我姑媽的利誘慢慢刺激不了他了,他就隨心所欲地學,懶懶散散,抽煙、喝酒都學會了,但不是那種打架鬥毆的壞小子,最後竟也賴賴巴巴考上了電大。他在那裏玩了兩年,隨便掙了張畢業證就進了縣裏的玻璃廠。當時效益還不錯,在我們縣裏算大型企業,但是說完就完,廠長帶著一堆錢跑了。剩下的人死撐著,幹到哪天算哪天。他從製作車間被調到清洗部門,就是在清水裏涮瓶子。一大池子水,一大堆玻璃瓶子,咣當咣當地洗。一幫老娘兒們幹的活兒。那些老女人整天開他玩笑,都往腰以下走,弄得他很惱火,三番五次要求調回去。領導說不行,坑都滿了,你就委屈一下蹲在水池子邊上吧。子午一著急,敲碎了瓶底拿瓶子鋒利的上半身要挾領導。這哪兒行?往公安局一告這就是犯法。子午待不下去了,幹脆辭了職,想起來要跟我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