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目金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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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黑也沒有後人,她是否會自殺或遠走他鄉?當然不。她能生,這是她自己宣布的。生他一窩一窩的不在話下,生出白的黑的也不在話下。為了向她婆婆證明這一點,她去年就一舉懷上一個,然後去醫院一個手術“拿掉啦”,說起來同玩玩似的。

她婆婆氣得要吐血。

她丈夫氣得同她又打架,又離婚。

她也得玩玩離婚。用她的話來說,不離上三五次婚,那還算個女人麽?不是白活了老娘一輩子?她以前玩過革命和舊軍裝,眼下趕上好時代,開始玩錄像帶和迪斯科,玩化妝品和老煙老酒。身上全洋玩意兒,沒有國貨。上麵用乳罩一托,下麵用牛仔褲一兜,身體的重心好像就提高不少,兩條長腿篤篤篤地朝前衝去,如踏在雲端騰騰欲飛。這樣的女人,當然可以伸出女巫那種幹瘦的手,下巴得意地一擺,“拿掉啦”。

她當然要拿掉那血糊糊的玩意兒。不然,她可以一氣跳上四十個小時的迪斯科然後大睡三天嗎?她可以喝得頭痛腦脹然後半夜隨意叫上一個男人陪她出去散步嗎?她可以騎著摩托撞倒警察然後揚長而去嗎?可以叼著一根煙不管與男士們辯論什麽問題都非得占個上風嗎?她可以把靦腆少年或昏聵老頭都調戲得神魂顛倒,然後從他們那裏要來鈔票,在高樓上或峭壁上細細撕碎,看碎片向蒼茫大地飄去,自己興奮得母驢般地嚎叫起來嗎?

幺姑當保姆,十幾年帶出了這樣一個幹女兒,實在有點奇怪。而且我覺得,幺姑終於去洗澡肯定與老黑的甜甜一笑極有關係。那天幺姑炒了一碗焦焦的火焙魚,定要給幹女兒送去,說黑丫頭最愛這一口。其實老黑早就沒有這個嗜好了,我向幺姑說過多次。每次她都諾諾地表示明白,可一炒上火焙魚,又順理成章地堅定起來:黑丫頭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