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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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馬楠的關係,我認識了她哥馬濤,也是郭又軍的老相識。他們兩位在下鄉前算是學生組織的同一派,有點戰友交情。馬濤的父親被抓走和批鬥,是軍哥帶著介紹信去交涉,把老人家要回來的。馬濤說妹妹有關節炎,不合適下水田,也是軍哥去公社和縣裏跑手續,把馬楠從外縣遷來白馬湖茶場。

與妹妹不同,馬濤倒是特別能言善辯。據說,當年在學校就是王牌辯手,隻要他一出馬,要格言有格言,要論據有論據,要諷刺有諷刺,要詩情有詩情,口水總是淹得對方招架不住。同學們一高興,齊聲歡呼“馬克濤”,就是馬克思第二的意思。

他曾來白馬湖看望過妹妹。正值搶收早稻的季節,我們沒法請假陪他,他便同我們一起出工,幹得渾身泥水,在烈日下烤出一臉黑,腿上也有好幾處螞蟥叮出的血痕。軍哥在扳手腕時贏了他,讓他不服氣,於是提議比酒量,把村裏款待支援者的穀酒一口氣連喝五大碗,喝得軍哥自愧不如。接下來又提議比挑擔,他挑起滿滿四籮水淋淋的稻穀,踉踉蹌蹌,東偏西倒,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口氣挑到曬穀場,嚇得大家都倒抽一口冷氣。二比一,濤哥臉上這才有了笑容。

但他在象棋盤上很少贏過又軍,下不了軍哥擅長的盲棋,去湖邊洗澡和跳水,二比一的記錄更出現動搖。

來一個吧?怎麽樣?飛燕式還是魚躍式?要不來個最簡單的,倒插一根“冰棍”總可以吧?軍哥衝著他一臉笑裏藏刀。

馬濤笑一笑,搓洗自己的衣,算是支吾過去了。但這天夜裏,他忍不了老相識的笑臉,既不歇涼,也不早睡,一個人再次去了湖邊堤壩,在那裏發出嗵一下又嗵一下的入水聲音,顯然是非要練出點什麽不可。直到子夜,北鬥已偏轉,我們聊過了大蜂窩,聊過了岔路鬼,聊過二次大戰時美國最好的步槍“大八粒”……不知何時,覺得有點什麽不對勁。細想一下,原來堤壩那邊太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