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

字体:16+-

桃叶住下了,刘永昌恼也不是,高兴也不是。到了夜晚,桃叶缠着他要干夫妻之事,他不能拒绝,也找不出理由拒绝,只好应付差事地干干,完事后他闷头就睡。他做那事身心都没有感到愉悦,只觉得很累。对此,桃叶十分地不满意,追问他的精神头到哪达去了,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以前都是他死皮赖脸地缠着她,不让干都不行。他没好气地说,让狐狸精勾去了。桃叶就哭,他就烦。于是两人就吵就闹,日子过得不像个日子。

还好,这段时间刘永昌接了几个活,袁俊英和他配合默契,取得了很好的经济效益。只是他和袁俊英在一起时,桃叶的一双眼睛就探照灯似的盯着他,闹得他和袁俊英连话都不能多说一句,让他感到十分的沮丧和不快。

忽一日,袁俊英找到刘永昌,说她要离开古城,特来辞行。刘永昌愣了半天,忙问:“为啥要走?”

袁俊英这才对刘永昌说了她离家出走的真实原因,并说昨天她在街上碰到了她的表姐,(她表姐也在古城打工),表姐告诉她,李有志带着他的几个哥们弟兄在古城的大街小巷找她,还在晚报上登了寻人启事,让她千万当心点。说着,拿出一张报纸指给刘永昌看。刘永昌看到寻人启事上方有个女人的大头像,傻里傻气的。他怎么看都不象袁俊英。

“这是你?”

“是我。”

“一点都不象。”

“以前照的,是不象了。”

刘永昌不以为然地说:“那你怕啥,就算他找到了你,又能咋?跟他离婚!”

“他不会离的。”

“上法院打官司嘛。”

“我和他有个孩子,不想闹到法庭上去,搞得满城风雨。”

“既是这样,你跟他回去算了。”

“不,我不回去。我现在回去他还是狗改不了吃屎。他的脾气我知道,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崖边心不死。我想离开古城。”

“上哪儿去?”

“去南方。”

刘永昌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让她走,可一时却找不出阻拦她的理由,不住地搓着手。再说了,如果他强留住袁俊英,让桃叶知道了还不闹翻天。袁俊英垂着目光说:“我本不想跟你说这些,可想了想,还是给你说一声的好。不然你还以为我出了啥事。”

刘永昌明白了,她对李有志还心存着希望。少顷,她又说:“你不会认为我是个坏女人吧。”

刘永昌说:“如果说坏,我比你更坏。”

沉默良久,她说:“那我走了。”

“我送送你。”

她没有拒绝。

他们肩并肩走着,都觉得有一肚子话要说,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就都钳着口。

分手时,刘永昌塞给她一沓钱,她疑惑地看着他。

“在南方打工不比在古城,朋友熟人少,多带点钱好。”

“谢谢你。”她收下了。“你回吧。”

刘永昌点了一下头,但站着没动。

袁俊英走出几步,又回过身来:“刘哥,我看得出桃叶嫂子是个好女人,她很爱你。你要珍惜,不要三心二意。”

“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要离开古城?”

“有一点,我不想伤害她。我们俩到此为止吧。”

“你是个好女人。”

“你回吧,桃叶嫂子等着你哩。”袁俊英眼里有了泪花。

刘永昌只觉得鼻子里好象滴进了醋,眼睛也直发潮。他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袁俊英抹了一把眼睛,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朝检票口走去。

忽然,有个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惊喜地叫道:“我总算把你找到了!”

袁俊英一惊,待看清拦她的人时,目瞪口呆了。那男人怕她飞了似的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刘永昌疾步上前,一把拽住那男人的衣领怒声呵斥道:“你是个干啥的?快放开她!”

那男人不但没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转脸过来,神色陡然一变,声音比刘永昌还高:“我拉我媳妇的胳膊你管得着么!”

是李有志!刘永昌万万没有料到在这里与他邂逅,愣住了,有点不知所措。李有志打开刘永昌抓他衣领的手,气冲冲地质问:“你是干啥的?”

刘永昌稍一怔,旋即说道:“我是她的老板,她是我的员工。”

李有志也愣了一下,可并不买他的账:“是老板近还是老公近?从现在起她辞工了!”

刘永昌说:“这你说了不算。”他给袁俊英一个眼色,意思让袁俊英顺着他的话说。可袁俊英似乎没看见,站在那里默不吭声。

李有志拽着袁俊英的胳膊不松手,软着声说:“俊英,咱们回家吧。”

“回家?那还是个家吗?”袁俊英的眼里充满着哀怨,甩开他的手。

李有志哀求道:“往后我啥都听你的,再也不去赌了。”

“这话我都听得耳朵长茧了。”

“你就再信我一回吧。”李有志可怜兮兮地说,就差下跪了。

“我凭啥信你呢?”

“你看,我把手指都剁了。”李有志把右手伸到袁俊英面前,他的右手食指少了一截,那是在袁俊英离家出走后,他发誓不再去赌,用菜刀剁去了右手食指。

袁俊英看着李有志那少了一截的食指,心里颤了一下,却面无表情。李有志急了眼,从身后拖出一个小男孩,泣着声说:“宝娃,快给你妈跪下,求你妈回家。”

宝娃没有跪,扑进袁俊英怀里,叫了声:“妈!”哇地哭了。袁俊英把孩子紧紧搂住,泪水泉涌而出。

周围早已围满了人,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议论纷纷。

一位中年妇女说:“大妹子,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孩子的面上,回去吧。”转脸用教训的口气对李有志说:“往后可不能再赌了,守着这么心疼(漂亮)的媳妇不好好过日子,你是作孽哩。把人家气走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李有志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大姐教训得对,往后我再不赌了,再不赌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对袁俊英说:“你娃他爸当众都认错了,这很难得了。”又摸摸宝娃的头说:“这么乖的娃,你就能割舍得下?快回去吧。”

宝娃仰起脸,一双泪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妈妈,泣声说:“妈,回家吧。你不在家,晚上睡觉我害怕……”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都劝袁俊英回家去。袁俊英俯下身子一边给儿子擦眼泪一边说:“宝娃,别哭了,妈回家……”自个的泪水却象断了线的珠子从脸颊上往下滚落。

宝娃伸出小手帮妈妈擦眼泪,稚声稚气地说:“妈不哭,回家了我当个乖娃娃,听妈的话。”

袁俊英的泪水流得更欢了,围观的好几个女人都在抹泪水。稍顷,袁俊英抹去泪水,牵着儿子的手朝候车室走去,李有志屁颠屁颠地紧紧跟随。

围观者作鸟兽散,只留下刘永昌木橛似的戳在那里,久久地伫立在凛冽的寒风之中,眼巴巴地看着袁俊英的身影消失在检票口,只觉得整个世界突然间昏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