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

第三章 “我从来不吃嗟来之食。”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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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子的老家在渭北县,为躲避一场飞来的横祸,他来到古城。他在工地干过小工,烧过锅炉,后来在一家酒店当保安,忍辱负重,苟且度日。他曾参军当过特种兵,练就了一身好武功,是个心高气傲的血性汉子,哪里肯屈尊当保安。可为避祸流落他乡异地,人生地不熟,是虎你得爬着,是龙你得蜷着。

干保安每月只有八百元工资,扣除房租费和伙食费,落到手里的钱少得可怜。想到父母年迈在家里受苦,自己挣不下钱接济家里,铁子心里就着急难受。他常常睡不着觉,辗转反侧,思前想后。男儿立于天地间应当雄飞,安能雌伏!可怎么去雄飞?他一筹莫展,禁不长吁短叹。

一天,他在街上与老同学老蔫邂逅。他乡遇故友,俩人都惊喜异常,互问对方的近况。老蔫听说他当保安,笑道:“当保安能挣几个钱,再说,就你这一身本事,当保安也太屈才了,跟我干吧?”

“你干啥哩?”

“当刀客。”

铁子吃了一惊,愕然地望着老蔫。老蔫相貌长得很是凶恶,又剃了光头戴了墨镜,还蓄了胡子,跟电影电视里的黑手党没什么两样。老蔫笑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当刀客不是打家劫舍,是帮人追债讨薪。”

铁子释然了。他早就听说城里现在有专门帮人追债讨薪的事务所,却没想到老蔫竟然干上了这种活。

“你跟谁干?”

“刘永昌,跟我是一个村的,你也认得。他开了个‘侠士追债讨薪事务所’,我给他当帮手。”

铁子上高中时跟刘永昌同级不同班,但在一个宿舍住过,对刘永昌也了解。他笑道:“那家伙瘦得跟猴一样,手无缚鸡之力,能干这事?”

老蔫说:“嗐,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以前我也跟你一样不信他能弄成这事。他说我尿盆子大只能接尿,他酒盅子小倒的却是酒。他这话说得有点张,可他的能耐真是不小哩。”便把刘永昌怎样发迹,怎样出五关斩六将的事细说了一遍。铁子暗暗称奇,自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有闲空一定要跟刘永昌见见面,好好谝谝。

老蔫说他接了个活,五万元的债款,酬劳很高,百分之二十,债务人在渭东县,邀他一块去,见习见习。他那天正好休假,就跟老蔫去了渭东县。

那天幸亏铁子去了,不然的话老蔫很可能把性命丢在渭东县城。他们到了县城,很快找到了债务人。讨债出乎他们意料的顺利,只是临出门时,来了一个染红发的小伙,打量了他们几眼。怀揣五万元债款,他俩都认为此地不可久留,匆匆打道回府。

债务人住在北郊,距火车站还有五六里地。他俩来到公路边想打的去汽车站。渭东是个小县,郊外公路上的车辆很稀少,几乎是清一色的运煤车,难得看到一辆出租车。

时值黄昏,太阳落山了,西天只留下一块晚霞,苟延残喘般的燃烧着。看着夜幕就要拉开,他俩十分着急。忽然,从路边的玉米地钻出几个人来,疾步朝他俩走来。快到近前时,铁子觉着走在前头的汉子有点眼熟,仔细一瞧,认出是刚才在债务人家临出门时见到的那个红发小伙。他马上警觉起来,意识到不妙,低喝一声:“快走!”拽着老蔫的胳膊就走。

那伙人见他俩要走,疾步跑了过来。他俩也撒腿就跑,在公路上演了一场追逐赛。跑步不是老蔫的强项,跑不多远,他就气喘吁吁,步伐也大幅度地减慢了。铁子知道老蔫身上带着钱,停住了脚,对老蔫说:“你快跑,不管来了啥车死活拦住!”

“你咋办?”

“别管我,你快跑!”

老蔫哪里肯跑,喘着气说:“我不跑,要死咱俩死在一达。”

这时,那伙人追了上来。铁子不等他们站稳身,就反扑过去,一个扫堂腿,前边的两个汉子扑倒在地。后边的人都怔住了,就听有人喊:“别怕,他们就两个,咱们三对一还拼不过他们!弟兄们,上!”

那伙人一窝蜂的又扑了上来。铁子和老蔫边打边跑。渐渐地他俩招架不住了。就在这危急之时,一辆大货车开了过来。铁子急了眼,站在路中央,高举两只手大喊:“停车!停车!”

大货车在铁子跟前猛地刹住了,距他不到一米距离,一股橡胶烧糊的味道直钻鼻孔。司机伸出头来,瞪眼怒骂道:“你找死呀!”

铁子不管不顾,跃身上前拉开车门,转头招呼老蔫:“快!快!快上车!”

老蔫跑到车跟前,气喘如牛,把手伸向铁子,铁子一把把他拉了上来。俩人钻进司机楼,铁子疾声说:“师傅,快开!”

这时司机也看到一伙人朝这边追来,心里明白了,不再说啥,一踩油门,大货车吼了一声,脱缰野马似的向前驰去……

回到古城后,老蔫把所得的一万元酬劳要给铁子,铁子不要。老蔫红着脸吵架似地说:“这钱是你应该得的,这次去渭东不是你帮我,我的小命也就丢了。”

推辞不过,铁子拿了五千元。他自思这个活不错,又来钱又刺激。他秉性尚武,争强好胜,又极爱冒险寻求刺激。他想,与其窝窝囊囊地打工当保安,不如去当刀客赚钱。他当即就辞了保安工作,但也没有跟老蔫去干,而是单独干,天马行空,独来独往。

两年来,他接了不少活,凡他接的活都没有失过手,在这一带名声很响。他不苟言笑,武功高强,一诺千金,言必行,行必果,江湖上送他一个外号——冷面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