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兆林小說精品集 短篇卷:違約公布的日記

飯後一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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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聚在樹蔭下嘮上一個來小時閑嗑,早成了榮軍休養院幾位知名人士雷打不動的規矩。遇上刮風下雨,他們便後退十來米,到大樓的雨簷下麵嘮。嘮什麽沒一定,反正總得嘮一陣。都是一些殘廢人,每天自願參加一陣娛樂性輕微勞動之外,嘮嘮嗤,也是一種樂趣。醫護人員管他們這幫人叫“嘮嗑協會”,簡稱“嘮協”。

今晚的草魚很下飯,加上有的還要喝兩盅,“嘮協”的人每天晚出來了一會。

先出來的是七十二歲的“楊騾子”和三十二歲的“李毛遂”。

“楊騾子”和“李毛遂”都是外號。老楊頭是紅軍,在井岡山時給營長當通信員,經常牽頭騾子跑東跑西,受傷殘廢時才是個通信班長,所以盡管入榮軍院幾十年了,仍不會擺官架子,就是好吹吹他那頭功勳卓著的驟子。小夥子們就送他個綽號:“楊騾子”。他不但不惱,反倒和小夥子們搬脖摟腰誇耀說:“騾子怎麽的?井岡山的驟子全世界才幾頭?” “李毛遂”呢,當兵不到一年趕上了珍寶島戰鬥,參戰受傷,雙目失明了。來到榮軍院時正趕上組織“榮軍演出隊”,沒人敢當隊長。他會拉手風琴,加上懂點樂理,便毛遂自薦當了一年,因此而成名。

“李毛遂”戴著墨鏡,手持一根探路的竹竿,和老楊頭腳前腳後來到白果樹下的石発前。老楊頭剛一打飽嗝,“李毛遂”立刻就聽出是誰了。“李毛遂”摸過去,在老楊頭旁邊一坐說:“你老楊頭又喝酒了。幾塊破草魚就值得你喝酒,顯見你是沒到過烏蘇裏江。”他嘬嘬牙花子,“烏蘇裏江的珍寶島哇,有一種大馬哈,最好吃!珍寶島打仗頭一年,咱吃了多少大馬哈,說出來你老楊頭要饞得捏碎酒盅了!”

“嘁,一套軍裝沒穿舊的小新兵伢子,能吃幾條尾巴連眼睛的小魚崽子?十斤八斤撐死啦!”老楊頭用火柴棍剔著牙花子,很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