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楼顶花园绽放着鲜花,几只蝴蝶飞上来,在广阔的空间飞舞,自由多么富有诗意,然而置身其中的贾明哲,心情纸一样揉皱,从医院回到家里来,一直是刺猬一样团缩着。
“术后恢复这样好,是奇迹啦。”妻子李玉芳说。
“奇迹,世间会有什么奇迹啊!”贾明哲心里蒙着一层厚厚的东西,像云像雾,像油像水,味道苦涩涩的,他不能说出来,尤其妻子面前更不能说出来,憋着不倾诉,心就遭揉搓。
“是不是不适呀?”李玉芳说,这个设计了一个男人大半生辉煌的女人搞不懂了,拿掉坏死的肝脏换上一副健康的,从死神那儿走回来,活着还不能使人高兴吗?“如果不舒服你说,我们请专家看看。”
“没有。”他肯定道。
身体没不舒服,那就是精神方面的原因了,复杂的精神方面一时难弄清,慢慢观察,她有足够的耐性。
出院差不多一周,贾明哲大部时间独自一个人呆在楼顶花园里,保姆铺好躺椅,他身子蜷曲在毛毯中只露出头,轰走保姆一呆就是一整天,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昨天上午下了一阵雨,保姆来扶下楼他不肯。
“淋雨着凉怎么办?”李玉芳向保姆喊,自己跑上楼,火气尚未消尽,说,“刚手术完,怕感冒,你想怎么样啊?”
“你在冲两个人发火!”贾明哲说。
两个人,李玉芳惊骇地四处寻找,她说:“那个人在哪儿?明哲你可别吓唬我,我胆小你知道。”
“在这儿!”他按一下肝区,“我们是两个人。”
李玉芳忽然找到他心事重重的原因,丈夫得了心理疾病,在做肝脏移植手术前,请了全市最好的心理医生为他做辅导,应该说没什么问题。也许那个肝脏有思维有情感,同他想的不一致……她说:“我们再请心理医生吧。”
“干什么?”
“看你心……”
“我没心理疾病。”他否认道。
“一天天情绪低落对你身体恢复不利,必须解决掉。”李玉芳重复若干年前发号施令的语气,她一直在指挥他,“明天就请医生!”
“解决不了,我的病我知道。”
“什么病?”
“玉芳,”他明白跟老虎不能动硬的,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我想见见捐肝的人,向人家表示一下谢意。”
李玉芳暗吃一惊,他怎么生出这样想法?她问:“你真这么想?”
“行吧?”
难住了李玉芳,供体肝脏来历的真相贾明哲不知道,他知道的真相恰恰不是真相。她打算永远不对他说出真相,谎言继续下去,她说:“捐肝的人如果不在了呢”
“你是说死人捐的肝脏?”
“算是吧。”
“是怎样一个人?男的女的?”贾明哲问捐肝者的自然情况,“是你说过的处决犯人?”
“是。”
贾明哲相信她的话,问处决的是什么人,家属的生活状况,多在经济上给人家补偿。
“安排好啦,家属满意。”李玉芳说。
“等我身体完全复原,去看望一下他们。”贾明哲说。
李玉芳望眼天空,雨早停了,她的心敞亮不少,以为丈夫的心结开了,从此心情好起来,说:
“明哲,咱们下楼休息。”
“你下去吧,我再呆一会儿,雨后空气很好。”他说。
问题还是没彻底解决,李玉芳叹口气,不希望一下子解决,便独自下楼去。屁股刚坐到沙发上,曹向东走进来,他道:
“大姐!
“嗯,坐吧大曹。”
曹向东说:“我来看看老板。”
“他在楼上花园。”
“我去……”
“你一会儿再去,我有话对你说。”李玉芳叫住他,问,“发现老贾有心理疾病没?”
“大姐说老板?没有,肯定没有。”曹向东说。
“他问过你供体的来路吗?”李玉芳问。
“没有。”
“今天老贾问我……”李玉芳望着他,供体的来路是一个惊天的秘密,受用者并不知实情,恶剧导演是她,曹向东算是男一号,许多人看不明白,导演就是要的许多人看不明白的效果,她说,“老贾从医院回来整天神情忧郁……总有个缘由吧?”
曹向东当然知道缘由,而且一清二楚,只是不能对面前这个女人说。但是她的问话不认真回答不成,斟酌一下说:
“大概有点儿原因。”
“什么原因?”她逼问。
“我说不清楚,大姐。”曹向东支吾道。
李玉芳有看透人心的本事,曹向东为什么闪烁其词,肯定涉及自己,涉及自己不好讲的事情,不外乎男女私情,她问:“老贾住院期间,有个老女人来看他?长得不很难看的女人。”
“没有。”
“肯定没有?”
“肯定没有!”曹向东暗自惊叹女人的洞察力,表面极力否认她的正确猜测,老板需要拼命维护。
“你去上楼吧!”李玉芳不太高兴,轰赶他道。
曹向东宁受窝扁气,也不能泄露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