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打到徐大庆的手机上,拜访的地点定在一家咖啡馆,是徐大庆选的见面地点,环境很适合谈话。
“咏时说你问起我家祖传秘方,我可以告诉你来历。”徐大庆说,他远比他儿子评价的爽快,“说秘方,必说我奶我爹的故事。”
三江市还叫亮子里镇的年代,徐家人的故事妇幼皆知,徐大庆的姑奶四凤在镇上开大烟馆,白罂粟烟馆里经常出现一个小男孩,就是徐大庆的爹爹徐茶宝,乳名叫徐徐。
徐大庆的奶奶茶花贞子,关于她的故事《末日大烟枪》[1]中写道:
茶花贞子在大连下了一艘客货混装船,然后乘上火车往四平街赶,怀抱着一个男婴,她不时对根本听不懂说什么的孩子说:
“徐徐,快见到爸爸啦!”
姑姑说这是你父亲的安排,家人没人说服得了他。
在四平街站上车,巧的是和四凤同座。开始四凤没太注意年轻的日本妈妈,车上大多数是日本人,平民百姓坐不起日本的火车。
“谢谢大姐,请你帮抱下孩子,我去下卫生间。”茶花贞子身旁的全是男乘客,四凤是唯一的女人,求她带下孩子理所当然,但是这个举动,感动了四凤。那个充满仇恨的时代,日本人怎会放心中国人带她的孩子?
“好!”四凤接过孩子,信任最能打动人。
“谢谢!”茶花贞子回来,婴儿也醒来,她对儿子说,“徐徐,快到了,就要见到你爸爸。大姐,你去哪里?”
“亮子里。”
“我也去亮子里,请您多关照!”茶花贞子礼貌道,“我没去过亮子里……请多关照!”她的话多了起来。
“孩子真乖。”四凤一见这个孩子便产生亲切感,这种莫名的感觉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徐徐的爸爸在亮子里,他还没见过爸爸呢!”茶花贞子说。
因为是日本人,无形的隔阂使四凤想问孩子的父亲做什么的,最后作罢,看孩子几眼后,努力移开视线。
“大姐,请问一个人您认识吗?”茶花贞子主动和她搭话,问。
“谁?”
“梦人君,徐梦人。”
可以想像一下四凤听见这样的问话是怎样的反应,惊讶惊异惊疑惊喜不足说明她,自己是徐梦人的什么人啊?
“您认识他?”
“认得。”
“太好啦,”茶花贞子喜悦道,“我不认识路,下车请大姐告诉我怎么走,谢谢关照!”
“你是他的?”
“妻子,”茶花贞子落落大方地说,“徐徐是我们的儿子。”
四凤眼圈发红,徐梦人和他押运的汽车遭伏击,人已死去的消息传来,得知梦人的尸体现场掩埋,猜到是谁杀了他。想想他和日本鬼子……死也没什么可惜,她将弟弟一分两半,社会的弟弟卖身投靠日本鬼子,该杀该剐,死有余辜;另一半亲情弟弟,他才二十几岁就死去了,多么可惜啊!这忽然蹦出个弟媳妇,还带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人间的一幕悲剧上演,让她不知所措。
“他还在宪兵队当翻译吗?”茶花贞子问。
一车的日本人,也有宪兵,四凤不好说徐梦人,要说也得下车再对她说。她支吾道:
“在,在吧。”
火车到亮子里车站,四凤帮助茶花贞子提东西,走出检票口。
“贞子,我是梦人的姐姐。”四凤说。
“姐姐?”茶花贞子确实听梦人说过有个叫四凤的姐姐,“您是四凤姐姐?”
“是我。”
“姐姐!”
茶花贞子背着孩子扑到四凤怀里,四凤觉得很重、很重……在大街上说梦人的事很不合适,她说:“咱们走吧。”
“姐带我去找梦人君?”
“来,我抱孩子。”四凤回避问话。
她们要了辆人力车,一起去了白罂粟烟馆。
“贞子,有个很不幸的消息告诉你,你要挺住啊。”四凤握住贞子的手,沉痛地说,“梦人不在啦!”
“姐,你说什么呀?”茶花贞子惊大眼睛道。
“是真的。”
“梦人君!”茶花贞子凄厉一声,昏厥过去。
“贞子,贞子!”
四凤呼唤她,蒋小香也帮呼叫、掐人中,茶花贞子终于苏醒过来,她哭了半个下午。
“贞子,为了徐徐你节哀,过度伤心要回奶的……”四凤劝道。
“我不哭,我……”茶花贞子刚强地说,止不住眼泪刷刷地落,“我跟徐徐咋办啊!”
“我是你姐,贞子,有姐呢!”四凤说。
[1]长篇小说,徐大辉著 长征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