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学堂:像个男人一样去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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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璜这几天说要出去走一趟,宋紫童知道他这“走一趟”又是去看货了。苏璜在下面各县市都有熟人,像线人一样替他关注古董收藏品,只要有他喜欢的东西出现立马通知他。这次苏璜是要到田州县去看铜鼓。田州这个地方有悠久的土司文化,偶尔就有人挖到土司墓穴,出土过铜棺铜鼓及其他青铜器皿。县方志馆的老聂是个藏家,苏璜从他手上买过东西,还特地交待,如果听说哪发现铜鼓第一时间要通知他。

苏璜特别喜欢收集青铜器,他觉得青铜器皿大气,铜鼓自己也收有一面,只可惜残缺了一块,一直觉得遗憾。所以,当老聂通知他说有卖家要将一对铜鼓要出货的时候,他十分惊喜,马上准备了一笔现金,要下去收购。

宋紫童在苏璜的影响下正初步涉阅古董收藏的书,有现场实地学习的机会当然不愿意放过,嚷着要跟苏璜下田州。苏璜说,“那地方路难走,可能还要下到农村去,你能吃这个苦?”

宋紫童说,“能坐车不用走路就不叫吃苦,我要去嘛!”

苏璜拗不过她,两人一块下田州。一大早从南安开车出去,到田州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到田州县城接上老聂,老聂问要不要休息一下,苏璜说,“抓紧时间把事情办妥,不然天就晚了。”

老聂说,“好吧,我们直接赶路,我们要去的村子叫民乐村,出城往东南方向走。”

一路开车,苏璜说,“老聂啊,我看了你传过来的照片,那两只铜鼓非常完整,没让人抢先就好。”

老聂说,“你放心好了,我刚刚还和覃坚联系过,覃坚就是挖到这对铜鼓的村民,他们给你留着呢。”

苏璜说,“田州这一带真是宝地呀,时不时挖出好东西,过阵子我专门下来探探地形,没准也能让我探出个墓葬。”

宋紫童好奇地插嘴,“这种交易算不算非法倒卖国家文物呀?”

老聂说,“都是打擦边球,论起违法,现在玩古董的没几个撇得干净的。”

苏璜说,“我们买回去又不干倒卖的勾当,专门收藏,这还算是帮助保护国家文物呢。”

看到公路边有块路牌写着民乐村后,聂叔掏出手机又打,他操着田州当地土话和对方交谈,说完后翻译给苏璜说,“覃坚说十分钟后到前面一岔路口汇合。”

等苏璜到车子开到前面的岔路口,车子刚停稳,两个黑瘦的汉子从路边树丛里跳出来。老聂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说是覃坚他们。苏璜打开车门让他们上了车。老聂简单介绍双方,覃坚带来的人说是他兄弟。

覃坚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对苏璜说,“铜鼓我藏在对面山上的一个山洞里,不知道谁将我挖到铜鼓的事传出去了,最近有几个公安到我们村里来问话,我不敢把东西放在家里。”

苏璜按覃坚的指点将车开到山边,开进树林子里。大家下了车,覃坚指着半山上一堆密林说,“山洞在那个地方。”

苏璜说,“紫童,我跟老聂上山,你在车里呆着休息一会吧。”

宋紫童是不想上山的,可这荒郊野外的,她不敢一个人呆在车子,打肿脸充胖子说,“你看,我早知道要走山路,穿跑鞋出来了,我跟你们一起上山,不会比你们爬得慢。”

苏璜只好带上她,一行三个尾随着覃氏兄弟往山上走。山还不算太难爬,只是树多草密,碍了手脚。四十多分钟后到达覃坚说的山洞。

山洞有一间房这么大,洞口有大石头半遮掩着,茅草浓密,不注意发现不了。洞里边光线正好够看清楚东西,因为洞壁上有一条长长的裂槽,透着洞外的天空。洞里有两只麻袋,覃坚着手解麻袋,其中一只麻袋扎的绳子打了死结,解不开,覃坚从屁股后头掏出一把小刀,把绳子挑断。两只麻袋打开,两只泛蓝锈的铜鼓现出来。苏璜二话不说,打开随身带的小包,戴上手套,掏出放大镜,蹲到两只铜鼓跟前。

宋紫童也跟着蹲到一边,看铜鼓上雕的图案。研究了好一会,苏璜满意地点点头说,“不错,你们开个价吧。”

覃坚说,“一口价六十万”,边说边将那根被切断的麻绳打结接起来。

苏璜说,“六十万贵了点,不过,我喜欢,就六十万吧,你们给我把东西送车上去。”

覃坚说,“按事先说好的,我们只要现金。”

苏璜说,“这是规矩,货送到山下,我一分钱也不会少给你们。”

宋紫童心里纳闷了,六十万现金呐,苏璜难道丢在车上,如果山下谁把车给撬了怎么办?覃坚把两只铜鼓装回麻袋里,用麻绳扎住口。

宋紫童还在胡思乱想,苏璜拉着她的手说,“走吧。”

大家顺着来路下山,覃坚两兄弟一人背着一只麻袋走得飞快。老聂指着他们说,“当年我在乡下当干部,每天翻山越岭,走得比他们还快,现在年纪大了,差远了。”

宋紫童说,“亏他们还背着这么重铜鼓,走起路来像跑一样。”

覃坚两兄弟消失在树丛中。苏璜和宋紫童是前后脚,老聂殿后。走了一会,覃坚两兄弟突然在他们身后出现。宋紫童说,“你们怎么反倒掉后头去了?”

覃坚说,“洒了泡马尿。”

宋紫童皱起眉头,想真够粗俗的。

俩兄弟又超过他们,走到前头。下山似乎比上山要快,半个小时他们到达山脚。覃氏兄弟把两只麻袋搁到车后厢,苏璜钻到车底下去卸备用胎。宋紫童才知道原来苏璜是把钱藏在备用胎里。

老聂看事情办完了,点上一支烟。宋紫童抹一把汗,想喝水,看车前边没有了,就到车后厢去拿。这时候她发现一件怪事,原先在山洞里头她是看着覃坚把麻袋口扎起来的,其中有一条绳子是割断后接起来的,有个结,鼓起一坨,看得清清楚楚,可眼前扎这两只口袋的麻绳工工整整,完好无缺,那具结怎么突然像玩魔术一样没了?电闪雷鸣间,宋紫童叫了起来,“苏璜,这两只麻袋不是我们在山洞里看到的,他们掉包了!”

这一句话把老聂手里的香烟吓掉了,把刚钻出车底,手上拿着备用胎的苏璜惊得头撞到尾杠上。覃氏兄弟脸色大变,用土话迅速交谈几句,扑上来抢苏璜手里的备用胎。老聂用土语咒骂着冲上去要拉开覃氏兄弟。覃坚在和苏璜抢夺轮胎,覃强对付老聂。苏璜没有覃坚力气大,为了不让轮胎从手里被夺去,变成个秤铊,抱着轮胎躺到地上。宋紫童拿着矿泉水瓶往覃坚身上砸。老聂尽管老了,也是干农活出身的,手上还有几分力道,覃强一下奈何他不得。

覃坚目露凶光,从屁股后头将刀子拔出来对苏璜喊,“再不松手我要你的命。”说着真将刀子往苏璜身上扎去了,苏璜往旁边一滚,刀子扎到轮胎上。宋紫童看着凶险,上前扑到覃坚身上,对着拿刀的手就咬,覃坚痛得大叫,左手肘狠狠地砸向宋紫童的背,一下两下三下,那响声像闷雷,宋紫童的嘴还是没松。苏璜及时爬起来一拳打在覃坚的眼睛上,这下覃坚受不了了,刀子掉到地上,苏璜拾起刀子,对准覃坚刺过去。覃坚眼看着那刀往自己身上来了,拼了命地将宋紫童摔开,宋紫童滚翻在地的同时,将他手上一块皮肉咬下来。覃坚握着鲜血淋淋的右手,右眼一片模糊。

覃强那边和老聂已经抱到一块,用的是脚下功夫,你踢我一脚,我踢你一脚。覃坚大声招呼覃强,覃强拼命推开老聂,两人迅速窜入树林里不见了。这时天已经暗下来了。苏璜把轮胎扔进车后厢,扶起宋紫童,招呼老聂赶快上车。

宋紫童头搁老聂的大腿上,平躺在车后座。她的背后一阵阵痛,苏璜将车子开得飞快,偶尔颠簸,她叫唤起来。苏璜说,“紫童,忍忍,我马上送你到医院。”

宋紫童全身发抖,此时除了痛主要是后怕,她说,“苏璜,赶快报警啊。”

老聂说,“报警有什么用,我们是私自来买文物的,本来就见不得光,现在钱没被抢走,人也没事,就阿弥陀佛了,也都怪我,没打探好这兄弟俩的底细,想不到他们这么黑。”

苏璜恨恨说,“老聂,这种土流氓你过后无论如何得帮我收拾了,我不怕花钱。”

老聂擦了一把汗,长长叹了一口气。苏璜就知道报仇的话白说了,老聂是本地人,何苦替他这个外地人去与乡里结仇呢。苏璜心里面也还是舍不得那对铜鼓的,又说,“你再去打听打听,他们演这一出为了什么?嫌钱少,还是想多卖几家?”

老聂说,“这事包我身上,我一定给你个说法。”

到田州县城检查说宋紫童是背部挫伤,没有大碍,苏璜一颗心才放下了,抱着宋紫童又亲又吻,他知道一个女人在那种时刻不吓得哭就算好的了,而宋紫童能够冲上前和歹人搏斗,她对他的情意不用说明摆在那了。连老聂都私下里将他拉到一旁说,“苏老板啊,这个姑娘不错,你有福气了。”

回想宋紫童扑上前咬住覃坚手的那一瞬,像一只护崽的母老虎,凶悍得让他心痛,他紧紧抱着她说,“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相好以来,宋紫童第一次从苏璜嘴里听到这么温情的话,她一颗心甜软得跟棉花糖似的,她摸着他的脸说,“你没事,我怎么样都无所谓,我绝对不会看着别人伤害你。”

苏璜说,“你真是我的宝贝。”

宋紫童娇弱地说,“我不想呆在田州了,我想回南安。”

苏璜说,“行,我们马上回南安。”

两人回到南安,苏璜直接带宋紫童回他的住处,这是宋紫童多次想来的却没能来的地方,她舍身挡刀后终于能来了。苏璜请中医上门,定时给她敷药,针灸,自己还亲自熬药水,让她泡药浴。宋紫童享受着苏璜的伺候,躺在床榻上回想自己当时的壮举,发觉她不知何时起已经很爱这个男人,能为他不顾一切,原来爱情真是可以不管不顾的,苏璜呢,他能对她这样吗?宋紫童又有些伤感起来。

她受的主要是外伤,躺几天就能下床了。她做的第一件事是观察这个新家。苏璜的“家”是一幢连体别墅,装饰格局和她住的地方差不多,到处摆满瓶瓶罐罐和旧式家具。苏璜的邻居大多是老乡,这楼盘是他们集团起的,当初大家一起团购买了房子。与苏璜一墙之隔的叫方洪明,和苏璜有点亲戚关系,算是苏璜的表哥。方洪明在杭州是有妻女的,与他住在南安的则是另外的女人,说得好听点是女朋友,名叫张灿。

宋紫童到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张灿也在院子里活动。张灿看到宋紫童热情地招呼道,“气色不错,身上不疼了吧?”

宋紫童有些吃惊这人对她的了解。张灿说,“你刚住进来,我就听洪明说了你的英雄事迹,他还拿你来教育我呢,我看以后苏璜一定得把你供着养着。”宋紫童喜欢张灿的直白,两人没多久就聊熟了,还约着一块去做美容健身。

从田州回来苏璜开始拉肚子,一开始他以为是受惊吓引发的,到医院开了药,可还是止不住,一个月下来人瘦了一圈。有一天下楼走到半截走不动了,坐楼梯上全身冒虚汗,宋紫童赶紧叫来方洪明把他送到医院。在医院做了B超和肠镜,医生说在肠道里面发现有囊肿,要做切片。

苏璜脸当时就白了,“医生,这不会是癌吧。”

医生毫无感情色彩地说,“一切等切片结果出来再说。”

等待诊断结果那几天,苏璜私下里确定自己是得了癌,单说近来体重一下掉了十来斤,这就是一个明显的体征。他那颗心空落落的慌得没谱,和谁也不想说话,想来想去总觉得自己太亏了,自己一贯修身养性注重养生之道竟然也逃不过这道悬关,早不如随意放纵算了。

宋紫童更是芳心大乱,亲亲热热的日子才过没几天怎么又出这事了?再想到如果苏璜真是癌,要经历一大堆的酷疗,然后变形,掉发,她直打哆嗦。心里想的,她坚决不在面上表现出来,看苏璜成日长吁短叹,她还得不停地劝慰,“我跟你打赌,一定没事的,你想啊,我们才经过田州这么一个大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苏璜幽幽地说,“你看过一个电影叫《死神来了》吗?有个人逃过了空难,却没逃过车祸,想来我本来就该有事,是你替我暂时挡住了,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宋紫童说,“苏璜,你不是信佛吗?,我从来没有去烧香拜过佛,今天我去走一遭,我要为你祈福。”

南安有一座山叫观音山,山上有座很大的庙宇,逢初一十五,不光南安市,附近许多县市的人也会到山上烧香拜佛,香火很旺。这庙的名声缘于庙里供着舍利子,据传是多年前一位得道老尼羽化后留下的。像顾欣这些官太太也是香客之一,还跟宋紫童说起在观音阁里捐了一尊小观音。因为宋紫童不信这些,从来没登上观音山半步。

宋紫童早早上山,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山上树草丰葳,笼着白色的雾气,她走到那,那的雾气似乎就淡了。在这空旷无人的野地,感觉孤独无助的她突然觉得神便在这里,神在俯瞰她,要接受她的顶礼膜拜。她对着虚空说,“佛,我信你,如果你让他无病无灾,我信你。”她朝着庙堂的方向跪拜前行,虔诚得让她自己流泪。

走进庙里,她点上高香,跪倒在佛像前,额头触地,她与佛说,“佛呀,对不起,我今天才认识你,我叫宋紫童,他叫苏璜,求佛保佑他,如果他真的有劫数,佛呀,不敢求你额外的恩典,只求佛将我的寿与他的寿合在一起,然后平分给我们,我不需要比他活得更长一天。”她将心中的话与佛说完,抬起头看佛,似乎看到佛的唇许以她微笑。她也笑了,双手合掌在胸,“佛,我知道你应了我。”

下了观音山,宋紫童回望山林,雾岚已清,她的心灵在刚才经历了佛的洗礼,平静、安详,并满了爱。

宋紫童一脸阳光,她飞快地赶回医院。苏璜躺在病**,软弱无力,像只待宰的羔羊。她趴到他的耳朵边说,“佛答应我了,你没事了。”

苏璜拍拍宋紫童的手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不服气也不行。”

宋紫童生气了,“我都说了,你没事的。”

苏璜说,“好吧,告诉我,佛都怎么应许你了?”

宋紫童说,“这是我与佛的秘密,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相信你没事。”

医生像佛的使者,拿了化验单走进病房说,“化验结果出来了,只是一般的息肉,可以切除。”

宋紫童扑上前搂着苏璜的脖子,使劲摇晃,“听到没有,没事,你没事。”

苏璜全身轻松,阳光明媚,他忍不住抱着宋紫童狠狠亲起来。医生笑着走出去。

切除肠道里的息肉,苏璜一星期后出了院。宋紫童每天煮软和的东西来调养他的肠胃,苏璜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体重也开始往上长。那天苏璜接了个电话,像个小孩子一样跟对方撒起娇,“说什么,我也想你呀,我想吃你煮的菜,我长胖了,你肯定抱不动我了。”

宋紫童想这世上除了他妈,他不能跟谁这样讲话。果然通完电话,苏璜说,“紫童呀,我有好几个月没回杭州了,真想我妈了,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如果让她知道了,早就跑过来了。”

宋紫童说,“那你就回去看看她,坐飞机也就两三个小时。”

苏璜说,“你想不想跟我一道去?”

宋紫童愣了,“我跟你去?”话说完她知道苏璜是什么意思了,带她回去见老人,这不就是要领好进家门的最后一道程序嘛。她不禁鼻子一酸,总算熬得云开见日出,“你妈不会不喜欢我吧?”

苏璜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正了容说,“我先跟你说说我妈妈是怎样一个人,以后你就好跟她相处了。我妈是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我曾外公在杭州做过知府,我外公呢在国民党政府里也做过几年官,后来辞官专门做生意。由于家境好,我妈从小受了严格的教育,知书达礼这不用说了,还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女红也行,我打小的衣服都是她自个做的,最难得的是她脾气好,和谁都处得来,为人也很低调,从来不提自己的家世,一心一意照顾好我和我爸。她最遗憾的事是没能多生几个孩子,浪费了资源。”

宋紫童说,“浪费什么资源?”

苏璜说,“她那么优秀的资源不白白浪费了?”

宋紫童说,“你是长得像你爸还是你妈?”

苏璜说,“给你留个悬念,等你见到他们两老自然知道了。”

宋紫童为了见准婆婆的见面礼,费了好一番心机,想来想去苏璜家应该是什么也不缺的,备的礼要在人情味上下功夫,她想起黄通以前给她买过一双电暖靴,到商场寻了半天没找着,却发现一种新出的电热洗脚盆,就买了一只回来,好大一只盒子,宋紫童得用两只手提。怕老人不喜欢新潮的服装,宋紫童尽量将比较保守休闲的衣服带去。

两人下飞机直接打的到了苏家。苏家住的是老房子,前后院不大,但有飞檐回廊,藤萝瘦竹。

宋紫童说,“真漂亮。”

苏璜自豪地说,“全是我妈打理的。”

听了声音,苏母迎出来,第一眼见到传说中的苏母,宋紫童就后悔自己的衣着太朴素了。苏母六十岁的人了,看上去只有五十岁,皮肤瓷白,雪亮的大眼睛,眼角有微微细纹,嘴上抹了口红,头发烫了大卷,长度披肩,耳朵上有翡翠吊坠耳环,手腕上有翡翠手镯,手指上有翡翠戒指,这些都还不能让宋紫童惊艳,让宋紫童惊艳的是苏母穿了一条粉紫色的薄羊绒连身裙,脚上踩着细高跟皮靴。

宋紫童说“伯母好”,把头低下来点了点,以示尊重。

苏母柔和地说,“等你们半天了,菜都快凉了。”

苏父也是个柔和的人,不爱说话,说话的任务基本交给老伴了。饭桌上,苏母给宋紫童夹菜,给儿子夹菜,还给老伴夹菜,她吃得少,却希望别人吃得多。宋紫童心想,多么慈祥的婆婆呀。

晚上苏母给宋紫童专门收拾了一间房,两人在家里暂且分开睡。晚上,苏母给宋紫童送了一床蚕丝被过来说,如果被子不暖,就多盖层蚕丝被,蚕丝被得加在里头,重的压着轻的才暖和。

宋紫童说,“伯母,我身体好,不怕冷的。”

苏母拉了张凳子坐下来,示意宋紫童坐**。苏母说,“你是南安当地人吗?”

宋紫童说,“不是,我是西隆县的,一个小县城,离南安有七八个小时的车程。”

苏母说,“父母都还好吧,没退休吧?”

宋紫童最怕别人问她的家事,可这面对着的人是未来的婆婆,这么高贵、和蔼,她老老实实地说,母亲早过世了,父亲是开了个小店,家里还有个弟弟。

苏母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说,“没妈的孩子不容易呀。”这话让宋紫童鼻子酸酸的。苏母又问她在哪上的学,现在工作辛不辛苦。宋紫童一五一十报告了,在这过程中苏母不时插几句嘴,例如宋紫童说到是学舞蹈的,她说,“我看着你走路的姿势就和一般人不一样,背挺得直,肩打得开,身材好,气质好。”宋紫童说到代理香港服装,她说,“哦,做服装很好啊,女人都喜欢打扮自己的,你穿衣服这么得体,眼光不会错的。”宋紫童说到做电力设备的项目,她又说,“经常要应酬吧,要小心身体,女孩子家的要懂得心疼自己。”

苏母走后,宋紫童躺上**想,苏璜说得没错,他的母亲真是一个大家闺秀,通情达理,温柔淳厚,看来她对她的印象也是不错的。宋紫童又想,也许这次苏母就要催苏璜和自己结婚了,作母亲的,又谁不希望自己儿子早早成婚,让她抱孙子的。宋紫童在美好的遐想中堕入梦乡。

早上起来,苏母已经准备好早餐,餐桌上,苏母交待苏璜,“这两天带紫童好好看看杭州,你是在这里长大的,没有新鲜感了,可一定要把客人招待好。”

苏璜说,“知道了,妈。”

临出门,苏母又交待苏璜,“看有什么东西紫童喜欢的,就买,也给她爸和弟弟带点东西回去。”

宋紫童点点头说,“伯母,谢谢您了。”

苏璜带着宋紫童满杭州城转了两天,中午都在外边吃饭,晚上才回家。在家里宋紫童想帮忙苏母做菜,让苏母拦住了,“你是客人,来家里就好好吃好好玩,其他不用操心。苏璜不经常回来,可一回来就喜欢吃我做的菜。”

宋紫童便说要跟着学做一两道苏璜喜欢吃的菜,苏母说,“你们在南安平时不做饭吧。”

宋紫童说,“我和苏璜都忙,饭基本上是在外边吃的。”

苏母说,“苏璜的嘴原先可刁了,到南安几年给磨老实了。”

吃了晚饭,大家看了会儿电视各自回房,苏父苏母都是早睡早起的。宋紫童回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拔打苏璜的电话,想让他到她屋里来。电话拔通后,她说,“喂,过来吧,我想你了。”

苏璜的语气很正经,“你好,等会我再给你电话。”说完马上把电话挂断了。宋紫童觉着奇怪了,在家里好好的,他紧张谁呀。

此时苏璜正在和他母亲说话,说的是非常敏感的话题。苏母看苏璜回房就跟进来了,门关上,开门见山地说,“苏璜,明天我陪紫童出去玩,你到杨叔叔家去,和杨依见见面。”

苏璜一下愣住了。杨叔叔名叫杨然,杨家和苏家关系比较好,逢年过节的两家都有往来。杨依比苏璜小上七八岁,前一阵听母亲说杨依研究生毕业留校当老师了。眼下突然让他去见杨依,明摆着是去相亲。苏璜说,“妈,是不是紫童惹你不高兴了?”

苏母说,“没有啊,紫童是个好姑娘,只不过不适合做我们苏家的媳妇。”

苏璜说,“妈,她刚来两天,你还不了解她,相信你儿子的眼光,她很不错的。”

苏母说,“儿子,你妈又什么时候看错过人呐?打她进门的那一眼,我就看出她的出身了,尽管她很漂亮,表面上也很懂事,其实啊,说白了,还是俗气。”

苏璜紧张地为宋紫童辩白,“她会弹钢琴,有一手好茶艺,她什么都肯学的——”

苏母打断苏璜的话头说,“儿子呀,有很多东西是后天学不来的,她再把自己装点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显得她是个功利的女子。”

苏璜想不到短短的两天,母亲竟然完全将宋紫童拒之门外了,他说,“妈,紫童对我来说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救过我的命。”

苏璜将前段时间发生在田州的事情及后来以为自己患上癌症,宋紫童一直陪着他的事情说给母亲听。苏母点点头说,“不容易啊,一个女人这样做确实不容易了,我们想办法以后给她补偿补偿吧。以前我给你介绍过不少对象,你都不满意,自己谈了个边子林也谈不下去,你三十好几的人了,我和你爸命好的话早抱孙子了,这次你得听妈的一回,明天去见见杨依。杨依当大学老师,每天面对的是学生,单纯,而且,他们家我们知根知底的,配得起你。”

苏璜说,“妈,我不去,这太对不住紫童了。”

苏母说,“你外派到南安已经八年了,工作也做得不错,我已经跟董事会打招呼让你早点调回杭州来,我和你爸老了,你要孝顺就早点回来陪陪我们吧。杨然家我跟他们说你明天要过去,你不去的话自己跟他们打个电话解释吧。”

第二天早上,苏母跟宋紫童说,“今天苏璜要去见几个长辈,我陪你上街逛逛吧。”

苏璜当面不好反驳,看着宋紫童喜气洋洋地挽着母亲的手上街,心里什么滋味都有了。杨家他还是得去的,这种情面是如何也抹不开的。到了杨家,杨然夫妻都不在,不知是不是有预谋地避开,家里只剩了一个杨依。苏璜这几年大部分时间在南安,杨依到外地读研究生,两人少面,今天乍一见,苏璜觉着尴尬,还有些惭愧,对宋紫童或是对杨依都有愧意。杨依没有宋紫童的那份明艳,却独有一份安静庄重,苏璜从她身上似乎看到母亲的几分影子。毕竟是在自己家里,杨依拿出做主人的姿态,给苏璜端茶递果,聊几名句家常后,杨依提出让苏璜看看她的设计图。杨依在大学学的是土木工程,专业方向是民族设计。

杨依说,“你是行家,看看我的设计图好不好?这是我帮一家园林做的图纸,朋友拿来的活不得不接。”

苏璜赞扬了几句说,“这么好的手艺到学校当老师可惜了,设计院缺人呢。”

杨依说,“在学校里也有许多老师接外边的活干呀,我图个轻松,没太多上进心,把学生教好就行了,我唯一想设计的是自己住的房子。”

苏璜说,“哦,想法不错,自己设计的房子住起来感觉肯定不一样。”

杨依说,“最近杭州起了一幢你巴比塔知道吧?”

苏璜说,“听说了,杭州第一高楼,这楼的设计有问题。”

“是吗,哪方面的,我怎么不知道?”……

两人有共同的话题,不知不觉聊到吃饭时间。杨然夫妻打了电话回来,说在外面酒楼定了包厢,一起去吃个饭。苏璜到了才发现杨家的好几个亲戚都在,满满的一桌人。介绍过知道,这亲戚里头有在做官的,有在企业当头头的,有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在杭州城都还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大家说起当年旧事,夸苏璜是书香门弟,苏璜听了也高兴,大家随意喝几杯,那气氛很是和睦,苏璜突然冒出个念头,有这样一大家子的亲戚挺好,宋紫童的家里人他是从未见过的,不知道能不能说到一块呢。

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父母房里的灯已经灭了,想是睡了,可宋紫童的屋里还亮着灯,苏璜心里又有了愧意,他不管母亲怎么想,带着酒意敲开了宋紫童的房门。两人几天未住到一块,宋紫童高兴苏璜胆子变大了,自己却有些顾忌说,“你妈会说我不自重的。”苏璜粗鲁地抱紧她,压到**。宋紫童抱住苏璜的腰说,“明早你早点回自己房间。”

早上宋紫童起来了,苏璜还在睡,她知道苏母已经起来锻炼了,推推苏璜说,“该起床了。”苏璜不搭腔,翻身又睡过去。宋紫童心疼他,不再叫,自己出门了。苏母昨晚上已经听了杨家那边反馈过来的好消息,对儿子的心思十拿九稳,儿子跑回来睡宋紫童屋里肯定是闹情绪,不想承认就这么受老娘摆布了。

苏璜和宋紫童返回南安的头天晚上,苏母又来到宋紫童的屋里,手上拿了只小木盒。宋紫童心里猜是首饰,电影里不常演那老太太给未过门的媳妇送手镯耳环的传家宝吗。苏母说了,“紫童啊,你在南安照顾苏璜也挺辛苦的,我听苏璜跟我说了,我也没什么感谢你的,这几根金条你留着吧。金子在什么时候都是好东西,钱不值钱的时候它就最值钱了。”

宋紫童觉得拿这金条怪别扭的,她把盒子推回去说,“伯母,我照顾苏璜是应该的,你这么说太见外了。”

苏母把盒子放进宋紫童的箱子里说,“别推来推去的了,做个纪念也好。”

宋紫童听着就更别扭了,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时候,苏母已经走出屋外了。宋紫童给苏璜说这事,苏璜说,“我妈的一片心意,给你你就收下吧。”

宋紫童再问,“你妈妈喜欢不喜欢我?”

苏璜说,“不喜欢能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宋紫童不好说什么了,这一晚她没睡好,她很奇怪苏家为什么一字不提她和苏璜的婚事,这种事她也不好意思问苏璜。

回到南安,生活又恢复到往常一样。有一单业务须得宋紫童亲自出马,又是到外地去,她带了公司的人就过去了。

苏璜和杨依那次见面两人是留了联系方式的,除了电话还有QQ,杨依大部分时间挂在网上,苏璜上来,两人会聊上几句。从杨依嘴里苏璜知道她现在经常到他家去吃饭,因为她的学校离苏家就两站路的车程。苏母天天有电话来,催他经常回杭州,他大多嗯嗯啊啊地应付。有一天杨依在Q上说想到南安来看他,他顺手打字说,他近日会回去的,让她不要来了。这本来是托词的,正巧宋紫童出差,他就订了飞机票返回杭州。杨依亲自到飞机场接他,两人一起回家。苏母留杨依吃饭,兴致很高,多年不喝酒竟然开了一瓶红酒来喝,说是欢迎新人。虽然这次回去只住了两天,苏璜觉得他和杨依已经把名份定下来了,这下他不能怪任何人了,不能怪他母亲霸道,不能怪杨依多情,要怪就怪他自己优柔寡断、态度暧昧,或者,再往深里挖根源,他和他妈一样,骨子里还是瞧不上宋紫童。

宋紫童回到南安那天,苏璜还没有回来。这几天跑得辛苦,原先背上的伤处隐隐作疼,她到美容院去做开背,背上刚抹上精油,有电话进来,竟然是父亲的。宋承业在电话里说,“艳丽,我和明聪到南安了,你住在哪里?”

宋紫童吓了一跳,“你们到南安了,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宋承业说,“不用你接,你告诉我们地方,我们打的去找你。”

这种时候总不能让父亲弟弟去住宾馆吧,宋紫童想苏璜不在,先让父亲他们过来再说,就把住址告诉父亲了。她也没心情再开背,让美体师将背上的油用毛巾擦净,起身穿衣回家。等她回到家,父亲弟弟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他们的衣着比在小县城呆的时候要得体多了,两人身上穿着羽绒衣,脚下蹬着皮鞋。不过,宋紫童还是感觉到守门保安看她的怪异目光,里面的内容是——原来你也和我一样出身呀?

她领着他们进家。宋承业一进房子,眼睛四处扫描,嘴里咂咂有声,“气派,气派。”

宋紫童转问弟弟,“你们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今天才从外地回来,你们差点就扑空了。”

宋明聪看了父亲一眼说,“我们在家呆不下了。”

宋紫童吃了一惊说,“怎么回事?”

宋承业坐到沙发上说,“阿玲不守妇道,我把她赶走了,这三八婆玩跳楼,跳断一条腿,腰骨也伤了,她家人来跟我要医药费,我还想跟他们商量商量,他们竟然去砸我的店,把那些值钱的烟酒货品都抢走了,好几万的货呀,我只有报警了,公安局把那几个为首的抓了,他们家人恨呀,守在我们家门口,扬言见人就砍。”

宋紫童觉得这事蹊跷,照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黄通事先应该会和她通个电话的。她问,“你让公安局的人抓人,有没有用到黄通?”

宋承业说,“黄通最近到南安的党校学习了,找不着人,不过找他也没多大用处,他爸犯错误了,局长被免了,他妈交流到别的县去了。”

这话让宋紫童更不舒服,黄通既然到南安来,家里又出了这么些事,更应该来找她,可连个电话也没有。宋紫童问他们吃饭没有,宋承业说没有。宋紫童打电话叫了外卖,趁他们吃喝的时间,收拾好房间让他们休息。吃完饭,宋承业好像并不累,来来回回地在每间房子里钻进钻出,这里敲敲,那里捶捶,好像这屋里藏了宝贝一样。

宋明聪老老实实坐在电视机跟前,拿着遥控器一个个频道搜索。宋紫童坐到弟弟身边说,“你跟爸跑出来,功课要耽误的。”

宋明聪说,“快放寒假了,我等下个学期补考就行了。”

宋紫童说,“姐姐争取下个学期就把你办出来。”

宋明聪不搭腔了。宋紫童说,“你实话告诉姐,阿玲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明聪看宋承业不在客厅里赶紧说,“阿爸又和别人好上了,那女人有仔了,阿爸要和阿玲离婚,阿玲才跳楼的。”

宋紫童一听头炸了,看不出父亲这么骚情,前次让人告上法院不算,这次又闹得一个跳楼。宋紫童大声叫唤,“阿爸,阿爸。”

宋承业从屋外转进来,手上拿着几只金桔剥着吃,宋紫童说,“爸,你这金桔去哪弄来的?”宋承业说,“外面树上摘的。”

宋紫童说,“天啊,那是盆景,摆着好看的,不能吃。”

宋承业尴尬地笑笑说,“是有点酸。”

宋紫童说,“阿爸,阿玲在法律上是你的妻子,她残废了你也得养着,你现在把她家的亲戚全得罪了,那地方的人穷得不要命,你跑出来是打算不回去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宋承业说,“现在不是有公安局处理吗,等到他们处理清楚了再回去。”

宋紫童说,“那个女人有小孩了怎么办,你是不是也要躲到她把小孩生下来?”

宋承业敲了宋明聪脑袋一把说,“你这个逼嘴。”

宋紫童说,“你打明聪干什么,你不要脸,我们姐弟还年轻,我们是要脸的。”

宋承业抱着脑袋坐到沙发上说,“我来就是让你给想想办法的,我回不去,那个谁又怀了孩子,肯定也要出事,她不愿意打胎,我没办法,我也是被逼的。”

宋紫童说,“你被逼?你怎么不去跳楼,反倒让阿玲去跳楼了?”她差点就和她爸拍桌子。

宋承业不敢应战,拍拍嘴巴说困了,要睡觉去,说着还在宋明聪的脑袋上弹了一榧子说,“死仔,一天到晚就知道看电视,还不滚**去?”

气归气,自家的事还是要管的。宋紫童回房里打黄通的手机,提示说机主停机了。宋紫童没办法只能打黄大壮的电话,把父亲的事情讲了一遍,求他找西隆县的领导帮忙。黄大壮哼哼哈哈答应去帮问问,听那口气不是太热情。前次那桩生意做成功,宋紫童给黄大壮送了钱,黄大壮坚决不要,临了提出一个较为浪漫的想法,说想去海南玩一趟,问宋紫童想不想去。宋紫童推辞说手头上的事情很多,没有时间去玩。黄大壮说,“看来你是赚钱要紧啊!”宋紫童故意尴尬地笑笑说,“没办法,趁年轻能多赚点是一点。”两人说的话都不露痕迹,但宋紫童能明显感到黄大壮不太高兴,所以,这次再求他办事,悬了!

第二天,苏璜从杭州回来。在他回来之前宋紫童已经跟他打预防针说父亲和弟弟到南安来玩几天,暂时住在家里。宋紫童带父亲他们上街置了几身新衣,包括睡衣,还有皮鞋,交待他们晚上睡觉要穿睡衣,勤洗澡,勤换衣服,特别是袜子。苏璜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考虑到第一次见宋紫童的家人,就打电话到饭店订了包厢,让宋紫童直接带人过去,他要请她全家吃饭。宋紫童嘴上说不用了吧,心里高兴苏璜对自己家人的重视。苏璜早就知道宋紫童来自小县城,可见到她的父亲和弟弟还是有些吃惊,她和他们的差距太大了,她已经成功地改造成大城市的洋姑娘,而家人的神情举止就和菜场里卖菜的那些人没两样。苏璜刚从杭州回来,不自觉要将杨依的父母杨然夫妇与眼前所见比较,这哪里具有可比性。他再看宋紫童,她和她的父亲其实是长得很相像的,说话的神情、举手抬足都像,母亲的话在他耳边轰轰响起,有些东西是后天学不来的。

苏璜心思活跃,表面上对宋家人还是很客气,叫宋承业为伯父,叫宋明聪为小弟,问他们菜合不合胃口,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宋明聪埋头苦干,筷条从这头杠到那头,捞汤里的菜也不用勺子,一双筷子在汤里洗涮。

宋承业反倒吃得很斯文,嘴里嘟囔,“可惜这些菜了,可惜这些好菜了。”

苏璜莫名其妙,不知道宋承业话里意思。宋紫童一听就明白了,父亲是想喝酒,他平时几粒花生米就能送一瓶酒,看眼前这么一桌好菜没酒就难过得很了。宋紫童不好在人前点破父亲,对苏璜说,“我看上点酒吧,庆祝一下。”

苏璜说,“好啊。”

宋紫童跟服务员要了一瓶五粮液,给父亲苏璜倒了一小杯,自己也倒了一小杯,然后就把酒杯搁父亲跟前了。她跟宋承业说,“苏璜不能喝酒,等会还要开车,陪你一杯行了,你自己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宋承业喝了酒什么都敢说,苏璜礼貌性地问及西隆县的风物人情,说说天气,说说经济发展,宋承业皆能对得上话,口才好是好,只是用语粗鄙,例如感叹的时候喜欢说一句“妈个逼的”,表示憎恶的时候喜欢说一句“狗屌的”。

吃完饭,宋紫童看桌子上的菜剩得多,让服务员打包。宋承业跟前的五粮液喝了半杯,他将酒杯拿在手里,将酒杯里最后饮尽说,这酒也要打包,还可以喝一餐。宋明聪像是为了配合他爸的英雄气概,雄赳赳地打了个饱嗝,宋紫童有他头上敲了一记凑到他耳边说,“没跟你说过打嗝和放屁都不要在人前吗?”

宋紫童本来担心苏璜会对她家里人有看法,苏璜表现很好,他嘱咐宋紫童伯父小弟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还让她挤点时间陪他们上街多逛逛。苏璜除了睡觉少回家,那房子反倒变成宋家人的天下了。宋明聪每天雷打不动地坐在电视机跟前,宋承业喜欢在院子里转悠,因为宋紫童说过,要吸烟到外头去。转悠以后看院子里有不齐整地随手弄弄,前院后院的草地,花木、盆栽看上去比原先要整洁清爽了。宋紫童心里还是愿意他们早点回西隆去,这地方住长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苏璜嘴上不说,心里保不准还是有想法的,何况他们也拿不到台面上。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黄大壮身上,隔天电话过去,当然不直接问这事,开头是说,“领导忙吗,不忙我们去喝咖啡?”三番五次的撩拨,终于等到黄大壮心情好了说,“咖啡那东西喝不惯,我们泡温泉去。”宋紫童只能故作欢快地说,“好啊,泡温泉好啊。”挂了电话心里直嘀咕,泡温泉,穿什么泡呀?

温泉是新开发的,在郊外十几公里处,华丽的一处山庄。说是温泉其实是大锅炉煮的水,分别引进不同的池子,池子有大有小,小的有仅能泡两人的,大的有泡十几人的。每个池子的温度还不一样,有的常温二十度,有的三四十度,最高的有六十温的。池子里还放了药草,分了艾草池,金银花池,**池什么的,花样多多。

黄大壮穿了一条类似于泳裤的短裤下了池子,宋紫童穿的是泳衣,她特地选了一款式样保守的,尽量少露肉的。

穿了短裤的黄大壮显得身材更加矮小,宋紫童根本不敢看他脑袋以下的部位。黄大壮倒是喜欢看宋紫童脑袋以下的部位,他带着欣赏的口吻说,“你的身材真好。”

宋紫童呵呵笑着说,“我呀,喜欢锻炼,不像你成天坐办公室,把小肚腩都坐出来了。”

她有意打击他一下。黄大壮摸着肚子说,“我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了,哪有时间锻炼呀,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最近是想给自己放个假,我跟你提过去海南玩玩,你看有没有时间?”

旧话重提,彼时不同此时,宋紫童不敢马上回绝,小心翼翼地说,“我一定把时间腾出来,我也想出去玩玩。”

黄大壮脸上浮出笑容说,“你前次跟我提的事情已经给你理出个结果了,打砸店面的赔钱,人放回去,保证以后不能再闹事了,那瘫的姑娘,同意离婚,但要赔一笔钱。”

宋紫童觉得长痛不如短痛,问要多少。

黄大壮说,“本来对方要三十万的,我县里的兄弟帮你压到十五万了。”

宋紫童是见过阿玲的,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姑娘从此躺在**过日子了,怎么说都是不幸。宋紫童说,“十五万少了点,给她二十万吧。”

黄大壮说,“你太善良了。”

宋承业也得了县里公安局法院的通知,他告诉宋紫童可以回去了,就是要赔二十万。宋紫童说,“这钱你自己想办法。”

宋承业跳起来,“我要能想办法还跑你这里来?赔二十万我宁可不回西隆了。”

宋紫童说,“人家二十多岁的姑娘都跌瘫了,你良心给狗吃了?要是人家告你重婚罪,你还得坐牢。把店卖了,转出去,能有十万块吧,我再补你十万。”

宋承业说,“那不行啊,我以后还要靠店面吃饭。”

宋紫童说,“每个月我给你补助五百块钱伙食费,你还可以重操旧业卖炸豆腐去,你的精力不是火旺得很吗?你知道,我也可以不帮你,法律上不讲父债子偿。”

宋承业说,“你马上就要有个弟弟或妹妹了,你那小妈也是要吃饭的。”

宋紫童说,“这是个机会,你正好可以打探她是不是真心要跟你,如果店没了,钱没了,人家就不要你了,你该知道自己的魅力有多少斤两了。”

宋承业不敢跟女儿顶嘴,毕竟只能靠着女儿了。宋紫童说,“宋明聪不跟你回西隆了,我下个学期安排他在南安上学。”

宋承业住两天走了,回去把店面连货转了,说是只得了八万。宋紫童知道父亲打了埋伏,也不想计较,将十二万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