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儉1944:烽火白棉花

八 挖藥引差點兒挨了槍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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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石莊鎮上抓回來的藥,分兩天喂進去了,沒見病人有好轉。身子依然燒得燙手,唇皮幹得一片片地翹起來,碰上去像紮手的刺蝟,口中呼出的氣味灼熱,帶著一股腐敗的酸臭,像是五髒六腑都被燒化了,麵團兒一樣地發酵起泡了。也有時候,病人又奇怪地發寒,身上蓋兩床被子,娘再往他腳下塞一隻黃銅暖爐,人還是冷得瑟瑟發抖。人抖,床也抖,守在旁邊的娘跟著抖。病人抖是難受,娘發抖是幫著難受。娘不停地閉著眼睛喊“阿彌陀佛”,期盼中國的菩薩發發善心,別讓這個外國小夥兒遭這麽大的磨難。

薛先生心裏犯了嘀咕,因為照他的估算,這兩劑藥服下來,應該見出一點兒分曉的,還沒有動靜的話,情況顯然是不妙。他顧不得避人耳目了,每天親自跑到饗堂來,把娘已經倒進砂鍋裏的藥材又倒回到笸籮裏,一樣樣地聞,一樣樣地端詳,考量:藥材的年份夠不夠?產地是不是純?這一味要不要減一點兒?那一味要不要添一點兒?還有一味是不是替換成別的?他親自坐到灶下燒火,掌握火候:有些藥材要用文火慢慢煨,還有些藥材煨久了反而不妥,必須在快撤火時最後下到鍋裏去。喂藥時,他幹脆趕走了克儉,自己卷起袖子上陣,明著是幫忙,暗裏是監督:嚴格把好藥汁的分量關,多一口少一口都不行。

這樣的用心,這樣的細致,從前他的祖爺爺給皇上配藥都沒有費過這般思量。

無奈,所有的努力付出去,打水漂兒一樣地沒了蹤跡。病人照樣發燒,也照樣發寒,照樣的無知無覺,不死不活,鉚足了勁兒不給薛先生麵子似的。

薛先生急得揪頭發,還抽了自己耳光,責罵自己太沒用:祖傳行醫,從他手裏救起過成百上千的人,偏偏這個洋病人出了鬼,祖傳藥方用到他身上,簡直刀槍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