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城記

第五章 酒店

字體:16+-

一大桶酒掉落在街心,摔破了。在人們把它從大車上卸下來的時候,酒桶突然滾落下來,桶箍斷裂,木桶像胡桃殼似的四分五裂,剛好散落在酒店門前的石頭街道上。

附近一帶的人,有的扔下活兒,有的不再閑逛,全都趕到出事地點喝酒來了。街道上鋪的石頭,七高八低,大小不一,棱角凸出,仿佛存心要把一切走上前來的人都弄殘廢似的。這些石頭把酒圈成了一個個小酒窪,照著酒窪的大小,周圍全都擠滿了數目不一的搶酒喝的人。這裏沒有排水溝,酒不會流走,可是不僅所有的酒都被吮幹喝淨,連不少爛泥也一並帶走了,就像這條街上有了個清道夫似的。

灑出的酒是紅葡萄酒,它染紅了巴黎近郊這個聖安東尼區[16]狹窄街道的地麵,也染紅了許多雙手、許多張臉、許多赤腳、許多木鞋。一個滿嘴血紅的愛開玩笑的高大漢子,頭上搭一頂髒口袋似的睡帽,用手指蘸起和著泥的酒漿,在一堵牆上寫了個“血”字。

這種酒灑滿街心的石頭,許多人被它染得血紅的時日,快要到來了。

酒店老板一眼看見了那正在牆上塗字的、愛開玩笑的高個子,隔街朝他喊了起來:

“喂,我說加斯帕,你在那兒幹什麽呀?”

那人意味深長地指了指他鬧著玩寫的字。

“又在幹什麽?想進瘋人院嗎?”酒店老板說著,穿過街去,抓起一把爛泥,把那個鬧著玩的字塗掉,“幹嗎寫在大街上?難道你就沒有別的地方好寫這種字了嗎?”

酒店老板三十來歲,粗脖子,像個雄赳赳的武夫。他一定火氣很旺,盡管天氣寒冷入骨,他仍未穿外衣,隻把衣服搭在肩上。襯衫袖子高高卷到肘部,露出棕色的胳臂。一頭濃密卷曲的黑色短發,沒戴帽子。他一身全都黝黑,眼睛很有神,而且兩眼之間間隔開闊。顯然,這是個意誌堅強、決心堅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