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着面对命运
年前,原黄山茶林场文艺小分队队员聚会,都四十好几奔五十的人了,仍像年轻时那般放肆地说笑,谁说时光不会倒流呢?做上局长经理的摘去了平日里不得不戴的脸谱,普通的职员教师乃至下岗女工也将许多哀叹和不平暂且抛开,那一刻心与心之间毫无芥蒂、坦诚相见,只因为我们共同拥有过一段磋跳的岁月,那岁月的痕迹是我们生命的底色。
那一日正巧是沈梅华50岁的生日,临时买了一个大蛋糕为她庆贺,却都说她哪里像50岁的人?那日,梅华穿了一袭翠绿的连衣裙,寒冬季节里越发显得新鲜轻盈,跟她大学刚毕业的女儿像是两姐妹一般。
也曾见过梅华很憔悴很苍老的时候,那反倒是在20年前,她从黄山茶林场调到奉贤公交五七干校工作,匆匆地结了婚,一儿一女都刚刚哑哑学语。老朋友偶尔见面,她总是很疲倦的样子。我们说梅华你该好好补补身子了,她无奈地笑道:“我必须保证我的女儿和儿子每天都能吃上一个新鲜的水果。”那是在“36元万岁”的年代,从农场回到城里,无论分到哪个岗位,每个月的工资都是36元。自然比起在农场时的18元,已经是翻了一番了。
我们“逼”着梅华坦白如何恢复青春的“秘方”,梅华大笑着说:“我也不晓得呀,我不上美容院也不吃营养药.每天忙得像陀螺转,吃饭也没有正点时间,这算不算秘方呀?”
梅华现在是上海人民广播电台《空中旅游巴士》节目集采编播为一身的主持人.她在节目中的名字叫苏曼。随着旅游业的日渐红火,《空中旅游巴士》节目亦逐渐成为电台的名牌节目,从开创时每星期播出1次,到现在每星期播出6次。除星期一外,她每天都要一分不差地坐到话筒前,每天都要向她的听众们提供最新鲜的引人入胜的内容。旅游原本是动态的可视的行为,而她的武器只有声音。她要通过听觉的效果,让大家获得视觉上的美好享受;她要以她柔和纯美的充满母性和微笑的声音,带领大家走遍祖国的山山水水。虽然坐在话筒前只有短短的I个小时,可是,话筒以外她要花上8个小时、10个小时甚至更多的时间去设计节目、收集素材、编辑录制等等,也可以这么说,她生活中的每I分每1秒都是在为这1个小时做准备的。
其实,我知道梅华越活越年轻的缘故,是因为她干的事是自己喜欢的事,忙也忙得有滋有味。大家都非常赞同我的看法。有人叹息说,这般幸运的能有几人呢?梅华说:“我也承认我运气好,不过以我个人的体会,机遇也会偏爱有准备的头脑.倘若在逆境中只是叹息和埋怨,机遇不会青睐你的。”
我知道这番话确实是梅华的肺腑之言。梅华16岁便响应党的号召下乡务农了,先是去长兴岛围垦,后来,又上了黄山茶林场。那时候,我们这般年纪的热血青年都是抱着一种很崇高的理想去农村的。然而,人到了大山里,现实生活与理想憧憬相去太远了,便有许多人渐渐地沉沦下去。我在这里不想描述当初我们所经历的挫折与痛苦,但我知道在那种生活状态下要坚守自我是非常不容易的。
梅华便是在那时爱上了播音这一行的。她从自己简易的半导体中偶尔地收听到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海峡之声对台广播,那个叫徐曼的女播音员富有磁性的声音让她着迷。听说海峡对岸有些国民党军官,就是听了徐曼的广播而投城归来的。那时,梅华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她就自己偷偷地跟着广播练。一个偶然的机会,场部广播员突然嗓子失音,情急之中梅华便自告奋勇地顶了上去。曾经在黄山茶林场生活过的人都不会忘记,每天清晨睡意朦胧中,广播中就会传来梅华亲切的声音:“无产阶级革命派的战友们,革命的同志们,早上好……”梅华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话筒。后来,调到五七干校又调到上钢十厂,她都做广播员。尽管儿女拖累、经济拮据,她仍自费攻读完了夜大中文和新闻的课程。所以,当上海人民广播电台急需补充新的播音员时,梅华便被选中了。1993年,广播事业改革,节目主持人要采编播合一。梅华做起来驾轻就熟。因为,在农场时播音员就她一个人,她早就采编播合一了。早上晚上广播,白天的时间就下连队采访。山路上骑自行车是很危险的,有时为了从连队赶回场部广播,搭乘乡民的自行车,摔得鼻青脸肿,但播送出去的声音仍然保持着健康、纯正、优美。
梅华的脸总是微笑着的,这大概是因为她习惯了面对她的听众。她微笑着对我们说:“你们别看我成天笑着,其实,我每天都心事重重的,没有一个晚上能睡安稳觉。检查昨天的节目,担心明天的节目。尽管已经无数次地播音了,尽管每次都准备得天衣无缝,但坐到话筒前仍是忐忑不安。总想做出精致完美的节目,达到理想的境界,可是,每次播完音,总发现有许多的不足、许多的遗憾。”
记得有一次也是老友聚会,梅华是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赶来参加的。饭吃到一半,她就匆匆离去,说是要去赶火车,要带领一批听众去进行一次中国文化溯源的旅游。她说播音员只坐在话筒前已经不行了,她要让她的声音到实践中去经风沐雨,使她的声音更具有鲜活的生命力,从而才能获得打动广大听众的魅力。
老友们一起举杯祝梅华生日愉快!祝梅华和她的声音永远年轻!
梅华没有显赫的出身也没有许多“关系”,究竟是命运造就了她还是她逮住了命运?我们这一代人虽然经历过许多苦难,失去了许多东西,然而,那苦难的经历为我们的生命涂上了一层特殊的底色,它使我们具备了忍耐的精神,往往在磨难中不多叹息悲伤,而是顽强地挣扎着走出阴影。我感到“老三届”这个词就应该包涵着这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