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無數山

何處無芳草

字體:16+-

吳柳和我在一個生產隊裏呆了6年,可以說是合一副心腸的密友了。那時候我們在農場都小有名氣,我會謅幾句“春風吹,泉水唱”的順口溜讓小分隊的業餘演員去念;她則在大批判欄上寫得一手好字,又因為有一張極標致的麵孔,所以,特別惹人注意。我和吳柳又是同一年調回上海的,那時我們倆都已年近30歲了。吳柳分在一家百貨商店的塑製品櫃台當營業員,裝束漸改.越發地出挑了。於是,她躊躇滿誌地挑選男朋友,聽說介紹的人絡繹不絕,幾乎每個晚上都有一次約會。我因為醉心於複習考大學,無暇顧及其他,與吳柳便漸次疏遠了。次年夏天的一個傍晚,我與丈夫去南京路新華書店淘書,經過那家百貨商店,忽然想起了吳柳。於是,順便拐進去看她。

塑製品櫃台前生意十分清淡,幾個營業員嘰嘰喳喳地閑談,吳柳並不加入,獨自坐在櫃台前,一隻手托著臉,垂著眼皮望著櫃台玻璃裏自己的影子發呆,依然俏麗的臉上重重地籠罩著惆悵。

“喂!”我久別重逢地大叫了一聲,操了她一把。她迷惘地抬起眼睛,陌生地看著我.片刻才淡淡地笑起來:“是你呀!還這麽瘋。今天怎麽有時間逛商店?找我有事?”

“想你了呀!你怎麽樣了?該發喜糖了吧?”我說。

她殷紅的嘴唇動了動:“不要瞎講。”眼珠迅速地朝同事們掃去。我馬上感到她必有不想為人所知的隱秘,也不便追問,一時無話,搭仙著:“你母親身體可好?”

“馬馬虎虎。”她無味地答著。我看見她的眼睛朝我左胸衣襟上戴著的校徽掃了一眼,又斜了一眼我身旁體魄高大的丈夫,臉上頓時兜起了一層淡漠而自傲的神色。她心裏想什麽惟有我知道,我便也無味起來,禮節性地再問了幾句,就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