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根山

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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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華走上石梯的時候,不由提了提闊腳褲的褲腿。這個動作並不雅觀,不該是40出頭、她這樣身份的女人做的。每次下意識做了,都會責備自己一番。但到了下次,還得如此。所以,她害怕了爬坡上坎,必須的時候,她選擇慢吞吞地走,貌似從容,褲腳邊在石梯上掃來掃去,拂著滿眼碧色的青苔。她前幾天才叫做清潔的小時工用鐵鏟鏟掉了不少,又蔓延開來了,心裏想這東西怎麽就像女人臉上的皺紋,美容做剛完時,以為真可以用手把歲月抹去,但半個時辰都不到,一笑,眼角的褶又回來了。

奕華選擇慢慢走,還怕的是摔跤。第一次上這幢小樓來,一溜石梯,不在話下,她太年輕了,便有點賣弄自己的年輕,以為年輕是無所不能的,蹦蹦跳跳的就上來。卻在最後幾步,“撲咚”,摔了一跤,她痛得大叫了一聲,驚動了屋裏的女人。女人從二樓窗口看著她,身子並沒探出來,不過是隱約於紗窗後,灰綠色的紗網讓女人的臉有點變形,呈現一種冷調子,臉和眼睛。

所以,現在每次爬這一溜石梯,到最後幾步,她會去望二樓的窗,已成習慣。雖然這裏早就換了女主人,她也不再是訪客,而是一把鑰匙開一把鎖的人。但畢竟心虛,理不直氣不壯的那種,老習慣偷偷向二樓窗口一睃。

她的歲月就是在這一溜石梯之間蹉跎的。人的歲月大致都是被重複的東西解決掉的。上來的時候才二十五六,花季談不上,眼波流轉的倒是青山綠水;再上來的時候,便攜帶了風霜。以為石梯就是石頭做的,哪裏懂得人事兒?卻不知暗地裏它就像一盤錄音帶,把該記錄的都記錄了,一筆一筆的,想賴都賴不掉。有次奕華向馬狂抱怨做這幢樓女主人的痛苦。馬狂學著奕華,一拍大腿,疊疊三聲:活該!活該!活該!馬狂的神情一下就把奕華十五六年的時光縫合在一起了,雖然縫得粗針大線的,也算是有了脈絡。奕華搖搖晃晃回去,還看得到碚城廟樓上那扇窗戶的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