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宝萍从上海乘轮船到达汉口后,又匆匆乘船到宜昌,终于花高价买到了从宜昌去重庆的上水轮船票,而且坐到了豪华房舱。
轮船逆水驶进两岸壁立千仞的峡江后,东方宝萍迎着秋风站在船栏边四望,不住叹息,我亲爱的峡江啊,水妹又回来了,而且乘坐的是国轮!
水妹已经得知水龙经营起了自己的轮船,好为水龙高兴,好想早日见到他,而内心里又忐忑不安。当年,她最终明白她与成敬宇的婚事无望后,就想起了那天她在鹅岭公园看**时对水龙说的话,“**都能到欧美去,这人也是可以去的了。”水妹说这话时,已经有了远离成敬宇的去意。后来,她对成敬宇说了,请求他资助她去美国求学。成敬宇是舍不得水妹离开的,又被幺爸所逼,只好答应。
水妹无缘得到成敬宇,求知欲望却格外强烈起来,有了个人的欲望和努力,又有了资金,她居然进了美国的哈佛大学学习。她真心感激成敬宇,把信寄到成敬宇留给她的他幺爸不晓得的地址。当她接到成敬宇回信得知他已经和白莉莉结婚后,痛哭一场,就越是发奋攻读。
后来,她接到成敬宇一封长长的来信,说他有了他父亲成豁发在美国的消息了。信上说,他父亲出国时并不知道她母亲已经怀上了他,近日偶遇从重庆去美国的早年好友赵智铭,说到了他和他幺爸的情况,才晓得自己有个儿子,而且是个能干的儿子,真是涕泪交加。就拜托赵智铭给他捎了封密信来,告之了他在美国的地址,又千叮万嘱不能告诉他幺爸成豁达,叫他好好在他幺爸处干,为幺爸的事业分忧,他会择期回国来看他。成敬宇得知父亲的消息,顿涌酸泪,好高兴,追问赵智铭叔叔,父亲为何不让他把这消息告诉他幺爸?赵智铭叹气说,他父辈这二人皆因争夺他那漂亮的幺妈而结下死仇。他幺妈已经要同他父亲结婚了,不想见了他幺爸后就改变了主意,非他幺爸不嫁。为了这个女人,兄弟二人竟然动了手脚。他幺爸和他幺妈结婚后,他父亲心灰意冷,后来,和他母亲结了婚,却没有爱情,终于越洋而去。
水妹看信后,心想,她和敬宇怎么竟然会也像他父辈那样,为了她,水龙竟然还剁去了成敬宇的手指头。也有不同,成敬宇和水龙并未结下死仇。
水妹在哈佛大学获得了工商学博士学位,那个金发碧眼的博学的导师要她留校任教,并且坦言要娶她。她感谢导师却万难接受导师的求婚请求。成敬宇还占据着她那心的爱巢。就按成敬宇说的地址去纽约找到了他父亲成豁发,对成豁发说,她是成敬宇的邻居朋友。成豁发善待了她这个儿子的朋友和家乡人,留她在他的豪宅住,又安排她在他的公司工作。她好是感激,觉得成家人对她真是恩重如山。她一个水上人家的养女,能够越洋来到繁华的美国,获得博士学位,成了大公司的职员,就觉得这一生一世都要铭记成家人的大恩大德。想到恩人自然就又想到救了她性命的大恩人郑水龙,倘如没有水龙,她的性命早已休矣,她现今的一切都没有可能。就下决心多挣钱多攒钱,要全力资助水龙,促使他经营自己轮船的梦想成真。
在美国的中国商人,大多数都是勤奋、精明、亡命干的。成豁发也是这样,他来美国后,吃过不少苦遭过不少罪受过不少奚落,在煤窑挖过煤,去金矿淘过金,到餐馆打过工,终于办起了自己的CF公司,在纽约的华人办的公司里也算是有一席之地了。成豁发现东方宝萍有学识,勤奋能干,就给予她要职、厚薪。东方宝萍就越发努力,她暗自盘算,再过两三年就会有比较足够的钱给水龙了,加上水龙自己的经费应该能够经营起自己的轮船。
那天,成豁发生日,他家那豪宅来了不少宾客,寿宴办得很是热闹。成豁发拿出家乡的老白干酒来,喝了个半醉。东方宝萍扶他回到卧室,让他躺到**,拧了热毛巾来为他擦手脸。就在她为他擦脸时,成豁发伸手把她抱住亲吻。东方宝萍奋力挣脱,却哪里能行,说,成伯伯,莫这样,要不得,要不得!成豁发借着酒劲在她嘴上、脸上、胸脯上狂吻,还伸手摸她私处。她惊吓哭了,求道,你不能这样,不能,我求你了!成豁发不说话,欲火升腾,使劲撕开她的衣裙,扒下她的裤子,压到她身上。那一刻,她那心在流血,他看见那老实厚道的成豁发的那张脸如同狰狞的怪兽,她那全身被这怪兽嗜咬,她那心被这怪兽撕碎……当成豁发发泄完欲火,精疲力竭瘫软到**时,东方宝萍欲哭无泪,两眼漠然,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朦胧的吊灯。她万不想,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成豁发、她口口声声称作成伯伯的人竟然是人间禽兽,这人世间怎么是这等地可恶可悲。
成豁发做了这事情之后,也红了脸,披上睡衣,为她穿好衣服,冲了咖啡来,无奈地说:“宝萍,我成豁发早年爱过一个人,可是却被自己的亲弟弟夺去了。我也有个结发老婆,可是我不爱她。来美国后,找了个洋人老婆,又被她骗去我当时的全部钱财,落得个人财两空,我对女人彻底失望。后来,我又有了钱,就玩女人,白人女人、黑人女人、国人女人我都玩,却再也不想娶女人。可是自从见到你后,我才发现你是我真心所爱的女人。我多次想对你说,可是又怕说,我害怕你拒绝我。我老了,确实老了。可是我又不甘心,老夫少妻在国内在美国都不少呢。今天,我是错了,我是借了酒劲做了错事,我向你道歉。可我是真心实意爱你的,我愿意娶你为妻,我愿意把我的全部家产留给你一半,另一半留给我儿子成敬宇……”
“别说了,”东方宝萍近于疯狂,呐喊道,“成豁发,你晓得你做了啥子事情吗?我,我是你儿子成敬宇真心相爱的人,我早已经把我的身子给了他!”
成豁发听东方宝萍这么说,脸煞白,手中的咖啡杯落到地上摔得粉碎:“什么,你说什么?”他晓得儿子早已和白莉莉结了婚,只以为东方宝萍是儿子的邻居朋友,却不想是儿子的恋人。他自己是饱尝过相爱的人不得其爱之苦果的,愧疚不已,说,“宝萍,你为啥子不早说,你真爱我儿子我是会想办法成全你们的,我可以让他来美国和你在一起啊。”
东方宝萍眼里没有了泪水,泪水都在肚子里流淌,我前辈子欠了你们成家啥子吗,这是在报应我吗?伤感万分:“我一心一意感恩你们成家,却不想会是这样结果,我,我今后还有什么脸面见敬宇?我只有一死了之了!”
成豁发慌了:“别,宝萍,我成豁发糊涂、该死,我,我会谴责自己一生的!咳,都怪我,也怪,也怪我那狠心的亲弟弟成豁达,是他毁了我的爱情我的一生啊!”
“住口,”东方宝萍胸脯起落,“你这样的人也配谈爱情?”站起身来,往门外走。
“等等,”成豁发喊住她,“宝萍,我对不起你,事情已经这样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愿意补偿你,我是真心的,我成豁发是说一不二的。你只管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是我办得到的!”
东方宝萍止住步子,说:“我要离开你的公司。”
成豁发无奈地点头:“可以,只是你一个女人去哪里呀?”
“这你不用管。”
“那,好吧,我给你一大笔钱,在美国没有钱是不行的。你可以用这些钱去找工作或是去办公司。”
成豁发信守诺言,果真给了东方宝萍一大笔钱。
东方宝萍独自离开了成豁发的CF公司去了旧金山,凭着商业学识和精明,办起了自己的**公司,专门经销洋火、洋皂等日用品,后来又经营起洋油来。她主要和国内的商人做生意,再也没有和成敬宇联系,更不会和成豁发联系。她深感到,自己再也没有脸面去见敬宇,她把那甜蜜而又苦涩的爱情种子深埋心底,这本以为也许还有希望的爱情种子只能到下一辈子再发芽了。
她也还有希望,那就是一定要襄助水龙哥经营起自己的国轮。她以中国女商人的面孔频繁地出现在如战场般的商场上。由于她的发愤、精明、能干和勤奋,居然发了。她让忠实的手下人为水龙送了钱去,并不说明是自己送的钱,她愧疚自己无颜面见水龙,就让这些钱来报答水龙哥的救命之恩、圆水龙哥的轮船梦吧。
东方宝萍终于回国来了,一是她太思念祖国;二呢,她的**公司在家乡重庆做了笔大生意,她必须回来;三呢,她也还是思念家乡的朋友。
轮船过湖北巴东县属之“泄滩”时,东方宝萍去到了船头,看着浪漩满江的湍急奔流,她那心紧了,那年,那德国瑞记洋行的“瑞生号”轮船就是在这里沉没的。而她乘坐的这艘国轮高鸣汽笛,“突突”穿行在恶浪、礁石之中。她暗暗祷告,河神镇江王爷,保佑我此行平平安安,保佑我国轮平平安安。
一股大浪扑上船舷,江水溅湿东方宝萍的衣裙。她后退一步,又依到船栏边上,心里笑道,水妹啊,你是不怕峡江水浪的呢。就轻声唱:
冬月腊月天气短,
妹在船边补衣衫,
水波涌来浪花高,
有条江猪扑船舷。
东方宝萍唱完,扑哧自笑。就听见有人轻声喊号子:
二四八月天气长,
妹在船边洗衣裳,
捞起江水棒棒打,
敲得哥哥心发慌。
这声音好熟悉又好遥远了啊!
东方宝萍循声四望,又上望,才发现是轮船顶层的驾驶室里有个人在唱,正两目灼灼看着她。她开始不敢认,终于喊:“是你,是水龙!”
水龙和水妹意外相见时,轮船已平安驶过“泄滩”。
水龙身穿船长服头戴船长帽,魁伟而帅气。水妹还是当年在东川书院时的那身打扮,穿右开襟下摆成弧状的枇杷衫和长裙,足蹬一双青色布鞋,头上既不是未婚女子蓄的长发也不是已婚女子挽的毛纂,而是齐耳的短发。难怪,在驾驶室里的水龙一下子就认出她来。
二人坐在船长室里时,都格外激动、高兴。
水妹说:“真巧,万不想,这‘峡江轮’就是你经营的,我可是花高价钱买到的票!”
水龙说:“水妹,你我有缘呢,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水妹一笑,说:“后年我就是不惑之年的人了,老了。”
水龙盯水妹说:“不老,水妹在我水龙心中永远年轻,你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
二人摆不完的话。水妹说了在美国读书、经商的一些事情,而一说到成豁发和成敬宇时就把话题岔开。水龙自然说了经营轮船的种种事情,当说到他得了一笔意外之财时,水妹就笑,说:
“这是你郑水龙一心要经营自己轮船的决心感动了上苍,指使友人襄助呢!”
“嘿,你说这话啷个和雷德诚讲的一样?”
“这证明我说对了。”
“我郑水龙一定要找到这个人,一定要将那资助款给其入股,或者连本带利还给人家。”
“肯信你就找得到。”
水龙看水妹,突然想到啥子:“水妹,这钱怕是你给我的吧?”
水妹笑了,故意说:“我倒是想给你呢,就是还没有这么大的本钱,等我资金雄厚时,我会资助你的。”
水妹这一说,水龙心里就扑扑跳,是当年那水妹为他包扎伤腿时的那种心境,问:“水妹,你,在美国成家了吧?”
水妹两眼发湿,摇头。
水龙一阵高兴、激动,挨坐到她身边搂她的柔肩,颤声说:“水妹,这么些年了,我一直在等你!”
水妹移动了下身子:“水龙哥,别这样,人家看见不好。”她这样说时,心里好痛,她这身子是不值得水龙碰的。
水龙心里也好痛,她心里还是牵挂着成敬宇啊,可是,成敬宇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就又往水妹身边坐:“水妹,你心里就真没有我郑水龙呀?”
水妹说:“水龙哥,我是无时无刻想着你的。只是我,……”她那我早已经把身子给了成家人的话说不出口啊,潸然泪下,心里说,水龙,我水妹对不起你啊。
“水龙,你不吃饭呀?”赵嫱走了进来。
三个人意外相见,由水龙做东,在船上的餐厅吃包席,自然是摆不完的别情说不完的话。赵嫱察言观色,心里高兴而又难过。高兴的是老朋友相见,难过的是水龙那心始终在水妹那里。心想,我赵嫱等得,我是不得放弃的。
轮船过秭归县的“新滩”时,风疾浪高,“峡江轮”左偏右斜,在浪尖翻腾。
水妹取了早已备好的香火、纸钱,到船头顶风焚香跪拜,祭奠在这里遇难的父母双亲。她焚香跪拜时,那嗖嗖秋风带了冷凉的浪花扑湿她的面颊。水妹心想,这扑面而来的水花是父母双亲伤感的泪水呢,不禁悲泪下落:
“父母大人,女儿东方宝萍在这峡江上祭奠二老双亲了。女儿不孝,连二老的尸骨也未打捞上来,今风疾浪大,是你们在责怨女儿吧?要是的话,你们的怒怨全都冲我来吧。女儿只求二老在天国平安,求二老保佑我国轮平安,这‘峡江轮’是女儿的救命大恩人郑水龙先生经营的啊!……”
水妹这一番述说,那秋风小了,水浪也渐势平缓。
祭毕,水妹又回身跪谢救命恩人郑水龙:“水龙,要不是遇了你的相救,我这性命早已休矣,我现今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水妹这样说时,更觉得自己对水龙的那点资助不足挂齿,也为水龙现今的成就而欣慰、感慨。
水龙连忙扶起水妹:“水妹,是我郑水龙应该自责,是我没有能够打救起你的父母双亲来。”揭下船长帽,目视滔滔流水,向长眠大江的水妹父母默哀。
赵嫱早唏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