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城

船晃動得厲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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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一桃踏進浪州晚報大門時,還像踏上碼頭躉船一般,有種在水上搖晃漂浮的感覺。

“找誰?”傳達室裏有人問。

侯一桃說找報社的領導。傳達室很小的窗洞便拋出一句硬如石頭的話:

“早下班了,這麽晚了你誰也找不到。明天你也找不到,今天是周末,明天後天是雙周日,你誰也見不到。”

侯一桃想,晚報晚報,就該耗子精似的夜晚編報,就應該沒有休息日。他爬在窗洞前問:“我是省新聞學院的畢業生,是報社招聘來的。這時間我該找誰呢?”

窗洞前伸出一顆蒼老瘦小的腦袋,朝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咳喘著嗓子說:“把你的證件給我看看。”

侯一桃把畢業證與聘書扔給他。他戴上老花鏡,在昏黃的燈光下翻來覆去看了許久,才問:“你是叫侯一桃吧?”

他說:“證件上寫著的。”心裏湧起一絲不舒服。

老人臉上很硬的皺紋便排成一條條奇怪的笑紋,把侯一桃的證件從窗口扔出來,說:“你暫時住在樓上的客房裏。注意,別去動那房中的燃氣熱水器,壞了,前天一個客人住那裏差點憋死了。”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大串鑰匙,弓著身子出來,在門前叭地吐了一口帶有綠色的釅痰。侯一桃覺得自己是來到了一個鄉鎮上的小旅館。

屋子很小,一張床,一張桌子,板凳是缺了一條腿的。瘦老頭把床給他鋪好,就走了。過了一會兒,他哼著川劇唱段,提著一瓶水又來了,把他打開的床頭台燈關掉,隻讓那盞昏黃如鼠眼的吊燈開著,咳嗽兩聲,又在門前吐了口濃痰,斜著眼睛看看他,說了聲:“嘿嘿,真奇怪的名字,侯一桃。”哼兩聲川腔:“賊獼猴偷了一個,大蟠桃呀……”就一拐一拐地走了。

孤獨便包圍了他,寒冷也悄悄地從腳底鑽入體內。他腦袋暈沉沉地成了一片空白。到處都是瞿瞿瞿的叫聲,不知是躲在牆角磚縫中的蛐蛐叫,還是自己空虛的耳心在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