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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跳槽到恒昌的消息见报了,午餐的时候,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马力不动声色地坐在他们身后,静静地听。

“你们不觉得这个跳槽值得分析吗,到底是国营老字号不行了,还是民营银行终究要收归国有?”

“依我看,这个人是遇到了麻烦,再不走,恐怕就走不脱了,这些当官的,有几个是干净的。”

“我觉得是民营银行在向国有银行发动全面进攻,之前是抢业务,现在是抢人才,特别是计算机人才,听说我们的计算机中心差不多要瘫痪了,几个技术强的都跑了。”

“我认识一个搞计算机的,他直接跳出了银行,去了软件公司,再回过头来负责金融软件开发,一个项目搞下来,相当于他在银行好几年的收入。”

“所以说,我们只有在一旁干瞪眼,手上没绝活,谁稀罕你。”

“那也不一定,我可以把客户带过去。”

马力一边听一边暗暗比照自己,他发现自己没有一点优势,既没有绝活,也没有客户,说到底,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跑腿。

也许是受了那些议论的影响,马力有气无力: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不想动弹。碰巧这天下午孙苗也有些反常,既不整理贷款台帐,也不跟企业联络,电话来了也不接,扔给马力的只有一个闷声不响的小脊背。

“孙苗,你怎么啦,失恋了,还是被小偷偷了。”

孙苗脚上一点,小转椅呼地一转,正面对着马力:“为什么我总是希望你好,你却总是希望我倒霉呢。”

马力大惊失色,一直以来,他们玩笑惯了。马上又是说明,又是道歉,还许诺明天中午两人都不吃免费午餐了,他请她到外面去吃。

“省省吧,马上就会有人找你谈话了。”

话刚说完,电话响了,孙苗接了电话,一声不吭递给马力,是经理,他要马力立刻过去一趟。

马力做梦也没想到,他要升任客户经理了,这有点不合常规,按照惯例,他至少还得在信贷员岗位上锻炼两到三年。

“你的表现还是很突出的,比如上个月对华能做的工作,毕竟这才是你当信贷员的第一年,能做到这个程度,势头相当不错。”经理很谨慎地告诉马力提升他的理由。

“不管怎么说,把这次提升当作是鼓励和鞭策吧,客户经理是最锻炼人的岗位,从现在开始,你的工作将不再只是收贷收息,你要学会审视一个企业和项目,永远记住,当你面对一个企业一个项目的时候,你首先要让自己成为这个行业的专家,否则你就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你生在金融之家,自小受到熏陶,这方面的利害性,不用我多说。”

突如其来的提升,让马力惶恐不安,他结结巴巴地问:“这个决定,跟我父亲有关吗?”

“没有没有,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父亲那个人,出了名的讲原则,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你要相信我们,也要相信你自己,关心你的人是很多,但我们在人才培养上也有自己的计划,不会被外界所左右。”

他听出了经理的话外之音,那个人可能不是父亲,但一定有那么一个人,会是谁呢,

“如果是因为某人的缘故,你不得不把这个位置赏赐给我的话,我现在就拒绝。“

“你想得太多了,在你眼中,我是那么好摆布的人吗。”

经理瓷器般的面孔绽开一个冰冷的笑容。“你不想沾父辈的光,你想独立成长,这种想法本身是正确的,但事实上行不通。我以前也有跟你一样的心情,我的父亲也是金融老前辈,还有一大批跟他关系密切的叔叔伯伯和阿姨,这种感觉很不好,觉得自己走到哪里,都跳不出父亲的手掌心。但现在我不这样看了,我觉得这也是一种教育,类似于速成教育,它时时刻刻包围着你,没头没脑地裹挟着你,让你无处可逃,久而久之,你也就变成他们的人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跟当权者打成一片才有活路,否则,会很辛苦。”

难得经理肯放下架子跟自己说这些知心话,马力受宠若惊,也不知不觉说起了心里话:“我对当好客户经理一点信心都没有,我对人对事缺乏判断力,对经济生活也不感兴趣,就在前不久,我还想过改行的事情,我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合在银行工作。”

“是吗。”经理笑得更灿烂了。”我们俩还真的有些相似的地方,我以前也不想在银行工作,我更喜欢画画,如果我一意孤行,坚持到底王贝有初许是个画家。你呢?你想改行去做什么,你不会也想去画画吧,高更就曾经是个银行职员。”

马力惭愧至极,向来待人冰冷的经理,不但跟他说了这么多话,还讲到了自己的亲身经历,可惜他却讲不出类似的故事来回报他,又不好瞎编。幸好,经理的电话响了。

看来这个电话不会短,经理抬手示意,马力赶紧出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还在走廊里,孙苗就开始冷冷地瞪着他,直到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回高兴了吧,超常规提拔,至少给你节约了三年时间。”

“我发誓,我事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太突然了,真的,我绝对疑自己能否胜任。”

“行了,别装了,我对你有什么说什么,你却对我守口如瓶,一点风声都不透。”

不等马力申辩,孙苗站起来宣布,她提前下班了。

望着孙苗远去的背影,马力心里发虚,像抢了她什么东西似的。他刚进这间办公室时,经理指明她是他的师傅,按说,这个客户经理应该是她的。不过,他很快从愧疚中摆脱出来,他相信经理会以另一种方式安慰她,这是不成文的惯例。还有,他的事,她好像比他知道得更早,说不定在这之前,经理已经找她谈过话了,对她已经做出妥善安排了。

回家后,他向父亲讲了自己的忧虑:“我想拒绝就任,怎么样。”

父亲狠狠瞪着他:“一个小小的客户经理你都不敢当,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业务部经理了。”

马力好歹不吱声,任凭父亲对他又是挖苦又是训斥。

终于数落完的时候,父亲问了些现有客户经理的情况,共有多少人,都是什么年龄,负责公司业务还是个人业务,问完了,沉吟片刻才说;“我来给你介绍几个优质客户,开门三板斧,一定要干得。”

“客户倒是不愁,光是那些排队的客户就够头疼的了。”

看看,一开口就是外行沽。他们选择你,你不一定要选择他有,一名优秀的客户经理,应该主动去发展自己的业务圈,而不是坐在家里,等客户上门,阅读他们吹得天花乱坠的项目申请书。”

“唉,我实在不知道什么项目才是好项目,我看那些项目申请书,个个都好得没话说,我也不知道哪个人会恶意骗贷,照我看,哪个人都不像是坏人。”马力越说越觉得眼前一团漆黑。“也许我真的只适合给人跑跑腿。”

父亲的表情先是意外,继而是愤怒,然后是鄙夷:“如果是这样,我劝你明天就去把那张任命书撕了,真的。”

原本是想向父亲撒撒娇,顺便蹭几句表扬过来,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马力闷闷不乐地靠着床头,到底是父亲的脾气难以捉摸,还是一直以来,他太平庸,父亲早就对他不抱希望了呢,

他想起了廖伯伯,他相信他不会像父亲这样对待自己,可惜呀,他只是廖伯伯。

对了,何不把这事跟廖伯伯讲一讲呢?

他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刚刚说完拒绝就任几个字,廖伯伯就厉声打断了他:

“千万别犯傻,谁比谁有能耐多少,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边干边学嘛,谁是生来就会的,马力呀,银行的那些事,没有一样是你不能干的,你就放心地上吧,有我在后面支持你,不会有问题的,万一遇到什么问题,赶紧给我打电话。”

廖伯伯的一番话让他心里好受多了。“对了,廖伯伯,你帮我分析分析,资历比我长的人多着呢,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别人呢,我并不是表现最好的。”

“这个嘛,人家自有他的通盘考虑,可能你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你有很多别人没有的资源。”

“你是说,我父亲,还有睿。”

“咦,我不也算一个吗,现在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我跟你爸爸在部队上就是铁杆。”

放下电话,马力突然醒悟过来,经理向他暗示过的那个人,有可能就是廖伯伯。

他想马上再给廖伯伯打过去,拿起话筒又犹豫了,万一不是他,岂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