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迷糊又等了几天,张少山还是没提“梅姑彩画”的事。
但张二迷糊静下来再想,渐渐就明白了,这事也许又是自己一厢情愿。“梅姑彩画”虽然是东金旺的一个特色,这次拿到县农交会去宣传推介,应该名正言顺,可自己毕竟是张少山的老丈人,如果从这一层想,这件事虽然名正,但至少在张少山看来,也许又言不顺。凭他那六亲不认的隔色脾气,替自己的老丈人宣传,这种“假公济私”的事,他肯定不干。
这回张二迷糊接受了上次的教训,知道跟张少山说也是白说,弄不好不光白饶一面儿,还得又生一肚子闲气,也就干脆不赊他这个脸。想了两天,索性来镇文化站找老周商量。老周一听乐了,说,这可是好事儿啊,顺理成章,也名正言顺,好办好办!
张二迷糊一听,反倒愣了。
老周说,这事我能做主,他张少山要是觉着以东金旺村委会的名义不妥,就还以镇文化站的名义,这不是宣传你张天赐个人,是宣传咱梅姑镇的“梅姑彩画”,到哪都说得出去!
张二迷糊问,这次县农交会,镇文化站也去?
老周说,按说这种农交会,不该有文化站的事,可现在这种时候就不分这么细了,况且我还是镇里“扶贫办”这边的人,这次当然得参加,这几天正筹备这事。
张二迷糊高兴了,哼一声说,这就行了,这回,我还不赏那人脸了!
老周知道他说的是张少山,赶紧说,也别闹僵了,后面的事,还得靠他支持呢。
张二迷糊一拨楞脑袋,我这半辈子就是凭本事吃饭,从不求人,何况是那小子!
老周扑哧笑了,知道张二迷糊有这种说大话压寒气的毛病,本想逗他一句,你不求人,干嘛把人家招上门来当养老女婿?一想张二迷糊脸皮儿薄,怕他挂不住,就把话又咽回去。
张少山这些天确实已忙得脚后跟打了后脑勺儿。种槿麻的事总算有了些头绪。金毛儿已经吐口了,说想种个试试。他一说想试,又带动了村里的另几户,也都说要试一试。事情就是这样,只要有人挑头就好办了,后面自然会有人跟着。张少山一直想说服金尾巴种槿麻,其实还有一个目的,村里的这伙年轻人得让他们有点正经事做,总闲着自然就惹是生非。但金尾巴这小子像个在树上蹦来蹦去的歪猴儿,贼精,就是不上套儿。不过现在,金毛儿答应了也一样,先干起来再说。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儿,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种槿麻的事一定下来,县农交会的事也就到了眼前。
这次二泉虽然答应,跟着一块儿去县里,但事先对张少山说了,节目的事他不参与。张少山知道二泉的脾气,既然他已答应去,也就不好再提别的要求。好在金尾巴也知道深浅,一听这回是去县里,又是农交会这样的大场面,关键是前一段刚给村里惹了祸,害得张少山替他们受罚,跑到大堤上去转了几夜,自知理亏,这回也就挺认真。张少山又跟他商量具体节目,第一个是《百鸟朝凤》,由金尾巴吹,再来几个器乐合奏,《旱天雷》。《喜洋洋》,《步步高》,《打黄羊》,《金蛇狂舞》,甭管是广东音乐还是北方曲子,只要喜庆就行。这伙人里还有会唱大鼓的,再来两段乐亭大鼓,几段评戏,再有几首流行歌曲,这样一凑,这台节目也就撑起来了。张少山想,如果节目再不够,大不了转着圈儿地再演一轮儿也就行了。
事情都定下来,张少山总算松了口气。
但是到了县农交会开幕这天,还是意外地又横生出枝节。其实也不算意外,只是有的事张少山事先不知道。这回最先闹出事的倒不是金尾巴,而是金毛儿。金毛儿出事时,偏偏二泉又不在跟前,这一下让金尾巴钻了空子,故意推波助澜,后面的事也就越闹越大了。
二泉这天本不想跟村里人一块儿走。但张少山特意借了一辆面包车,打算一大早就把这伙人拉到县里去,所以一定让二泉跟这辆车走。张少山想的是,既然这次让二泉去的目的,是为把金尾巴这伙人镇住,干脆就让他一块儿走,这样也才能把他去的效果最大化。二泉既然已答应跟着去县里,为这点事不好拗着张少山,也就只好跟这辆车一块儿来了。金尾巴已知道二泉从广东回来了,也已经听说,他的右手打工时出了事,只是在村里还一直没见过面。这时在车上看见二泉,才知道他也跟着一块儿去参加这次农交会。偷眼看看二泉的那只手,倒也没看出什么,只是感觉好像不太自然。金尾巴的脑子快,立刻就明白张少山这次让二泉一块儿去的用意了,又见二泉在车上一直耷拉着脸,跟谁也不太说话,自己也就不像平时嘻嘻哈哈,一路上没吭声。别人心里都明白,金尾巴最怵二泉,这时一见金尾巴不吭声,也就都不吭声了。张少山坐在车上一看,心里暗笑,有句俗话,一物降一物儿,卤水点豆腐,自己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看来这次叫二泉来,这一招儿还真管用了。
但是一到会场,事情就有点不对了。梅姑镇的贫困户在全县占的比例较大,经济发展也相对靠后,而这次县里搞这个农交会的目的,就是要为“脱贫攻坚”再助一把力,所以组委会对梅姑镇也就特殊照顾,有意把展位安排在最显眼的位置,一进会场第一眼就能看见。金尾巴这伙人来时,展位已经布置起来。这时金尾巴就看出来了,敢情这次农交会上,梅姑镇推介的农副产品主要就是西金旺的猪,再有就是关于猪的一些深加工产品,根本没有东金旺什么事。金尾巴是聪明人,接着也就明白了,让自己带人来搞这场节目,说到底,也就是为给西金旺村当吹鼓手。当初张少山跟金尾巴说这事时,并没提这些,只说是镇里下来的任务,如果事先说了是这么回事,金尾巴肯定不会来。金尾巴直到现在还憋着金永年的火。上次去西金旺吹那堂白事,金尾巴认为自己这么干没什么不对,是他金永年无礼在先。他请骆家湾的响器班儿给几千块钱的出场费,不光管饭,还管接管送,可自己带人来了,在饭口都不管饭,饿着肚子就让干活儿,这也太瞧不起人了。你瞧不起也没关系,可以不请,请了又不当回事,这就说不过去了,许你不仁,当然就许我不义,这叫一报还一报儿。但事后又有一件事,这件事就让金尾巴忍无可忍了。一天中午,金毛儿脸色煞白地来找金尾巴,先骂了一句他娘的,然后就把一沓钱拍在他手里。金毛儿平时没有骂人的习惯,金尾巴一听,就知道有事。再一细问才知道,就在刚才,西金旺村委会的会计金喜来找他。一来就说,我们永年主任说了,没想到你东金旺的人这么在乎钱,不就是千把块钱的事吗,就值当的把我们一堂白事闹成这样,现在钱给你们送来了,别落个我们西金旺白使唤人。说完,把一沓钞票啪地扔在金毛儿面前的地上,扭头就走了。走了几步又站住,回头说,这钱,是我们主任让这么给你们的,捡不捡在你们。说完就摇摇晃晃地走了。金尾巴听完,沉了一下说,你应该让他来跟我说。金毛儿说,我说了,这事儿你该去跟金尾巴说,可金喜说,他们主任交待了,不用直接找金尾巴,别人自然会转给他。金尾巴把这沓钱数了数,一共两千,于是说,好吧。当天下午,他就到镇里去了一趟。镇里有几家寿衣店,其中一家最大,也卖花圈,还管送。金尾巴来到这家寿衣店,说要定做一个花圈。店里人说,花圈有现成的,不用定做。金尾巴说,要做个大的。店里人问,要多大。金尾巴说,直径8米。人家一听吓一跳,问他,你知道直径8米的花圈有多大吗,得两丈四,有两房多高。金尾巴点头说,就要这么大,该多少钱多少钱,我给。说完付了钱,又留了地址,就回来了。第二天一早,这个直径8米的巨大花圈就给送到西金旺村委会的门口。西金旺的人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花圈,不知怎么回事。金永年出来一看,也吓了一跳,这个花圈在村委会的门口一摆,矗天矗地,忽忽悠悠的像个巨大的摩天轮。这时金永年的手机响了,是金尾巴打来的。金尾巴在电话里问,花圈送到了吗。金永年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问,你这是要干啥?金尾巴说,那天去给你吹白事,一忙就忘了,没买个花圈带去,失礼了,今天补上。金永年气急败坏地问,这东西有后补的吗?金尾巴说,是啊,本来我想补也没钱补,是你后补的钱,我才想起给你补这么个花圈。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这时,金尾巴在展位跟前,一见是为西金旺宣传,倒也没动声色。这一上午的演出还算顺利。梅姑镇的展位本来就靠前,金尾巴这伙人的表演也就格外抢眼。其实演奏器乐和别的表演一样,也是“人来疯”,看的人越多,演奏的人也就越起劲。响器班儿又是以吹打乐器为主,尤其金尾巴的唢呐,一吹起来声音又尖又亮,整个会场都能听见,一下就把参会的人都吸引过来。金尾巴这回吹《百鸟朝凤》也是出奇的得心应手,嘴好像就不是嘴了,唢呐也不是唢呐了,把各种鸟叫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一个曲子吹下来,围在展位跟前的人都鼓起掌来。接下来就是响器班儿按事先定下的曲目一个接一个地演奏,中间还穿插着乐亭大鼓和评剧清唱,还有流行歌曲,这一下不光把梅姑镇的展位搞得人气很旺,整个农交会的会场气氛也都给带动起来。马镇长走过来,笑着一拍张少山的胳膊说,你啊你啊,我就说么,只要是你真想干的事,没有干不成的,也没有干不好的,你看这效果,这才叫真正的爆棚呢!然后又凑近张少山,压低声音说,这回咱主打宣传的是梅姑河边三宗宝,肥猪、槿麻、鹌鹑鸟,西金旺的养猪业,张伍村的槿麻业,还有向家集的鹌鹑养殖业,照你们营造的这气氛,这回的效果肯定错不了。说着又用肩膀一撞张少山,等着吧,回去给你东金旺记头功!
张少山本来让马镇长夸得挺得意,可一听提西金旺的猪,脸上的笑就有点皮松肉紧了。马镇长看出来,笑着瞪他一眼说,别这么狭隘,我事先说了,这回可是大协作!
说完就匆匆走了。
出事是在中午刚过的时候。其实说起来,二泉也有责任。
二泉的心里很清楚,自己这趟来农交会是干什么的,所以上午一到会场,就搬了把椅子在展位跟前坐下来。这中间除了去过一次卫生间,始终盯着金尾巴这伙人演出,一步也没离开。但将近中午时,看见一个高中的同班同学。这个同学叫高建明,当年在毕业班时,成绩排名一直和二泉不相上下。后来二泉放弃高考,就再也没跟班里的同学联系过,也不想知道任何人毕业后的情况。但高建明是个例外。当初二泉在班里时,为了买高考复习资料,曾向高建明借过60块钱,后来匆匆回村,也就没顾上还。当然,当时就是想还手里也没钱。再后来去广东打工,二泉的心里还一直记着这事。刚有钱能还了,就让茂根往学校打电话,询问高建明的联系方式。这时才知道,高建明已考上天津的一所大学,去上学了。二泉听了,不想再跟高建明联系,但又想不出这60块钱怎么还他。最后还是茂根想了个办法。茂根先和高建明联系上,两人加了微信,然后二泉把这60块钱先给茂根,茂根再通过微信转给高建明,这事才解决了。现在高建明已经大学毕业,又回到海州县,考了“村官”,在南堂镇下滩村当村主任助理。这次南堂镇的几个村也来参加县农交会。这个中午,高建明正要出去吃饭,经过梅姑镇的展位时,一眼看见二泉,立刻站住喊了一声。二泉这时也已认出高建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过来。高建明很兴奋,拉起二泉就走,说打电话,把几个在县城的同学都喊来,一块儿聚聚。二泉本来不想去,还不仅是不想见同学,也对展位这边不放心,已经答应张少山了,担心再出什么事。但高建明不由分说就把他拉出来了。
这个中午,二泉直到坐在饭馆里,心思还在展位那边。但又想,既然几个同学都来了,人家又是冲自己来的,再虚与委蛇就太没同学情义了,索性踏踏实实地跟大家吃一顿饭,好在自己不喝酒,只是吃,时间也不会太长,吃完了赶紧回去就是了。这一想,再和几个同学一聊,一下说起当初在学校的一些事,也就把会场这边的事先放下了。但二泉并不知道,就在他和几个同学在饭馆吃饭的时候,会场的展位这边已经乱了。
事情是出在金毛儿身上。
这个上午,别人不知道金尾巴的心思,但金毛儿心里清楚。上次西金旺的金永年让金喜给送来两千块钱,还故意拽在金毛儿跟前的地上,这件事金毛儿后来没对任何人说,除了金尾巴,连张少山也不知道。后来金尾巴又给西金旺送去一个直径8米的大花圈,金永年觉着这事儿不露脸,也就吃个哑巴亏,没跟任何人声张。虽然事后,这事儿还是传开了,也就并没有人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这次在展位跟前,金毛儿已经看出来,金永年和金尾巴一见面,两人不光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儿凝,谁看谁的眼神儿也都不对,于是就预感到,后面可能得出事。可没想到,最后这事却出在自己身上。这一上午,响器班儿的演出一直挺顺。《百鸟朝凤》是唢呐独奏,本来用笙伴奏,但金毛儿别出心裁,这几年一直用管子。管子的声音很低沉,意思跟唢呐却是一个意思,这一来,清脆的唢呐和低沉的管子相互映衬,也就又有一种独特的效果。这次来农交会上演出,金毛儿虽也带了管子,但管子的嘴子坏了。几天前去镇文化站想临时找老周要一个,老周的手里也没了。于是这个上午,金尾巴开场吹《百鸟朝凤》时,金毛儿就只能还用笙给他伴奏。处来到评剧清唱时,围观的人里有听过这响器班儿吹奏的,知道金尾巴的《百鸟朝凤》吹得好,就嚷着让他再来一个。金尾巴也是“人来疯”,一听有人让他吹,也就又吹,于是金毛儿也就又用笙给他伴奏。但懂行的一听,又嚷着让金毛儿用管子伴奏。这一下就把金毛儿难住了,只好对周围的人说,管子倒带了,可嘴子坏了。
将近中午时,金毛儿看见张二迷糊。于是趁演出间隙过来,才知道张二迷糊的“梅姑彩画”这次也来参加农交会,但是由镇文化站推介的,所以跟这边隔一个展位。金毛儿跟张二迷糊说了几句话,就回来继续吹笙。过了一会儿,又看见张三宝也来了。张三宝是听说张二迷糊来参会,过来给他送瓶酒。金毛儿也认识张三宝,知道他是县评剧团的琴师,这时一看见他就想,评剧团应该有管子的嘴子,可以先找张三宝要一个。接着心里又一动。金毛儿的心眼儿活泛,这时想,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自己马上就要种槿麻,后面还有加工的事,也许资金上还得让张少山帮着解决,张二迷糊和张三宝,一个是张少山的老丈人,一个得叫张少山叔伯姐夫,将来一旦有事,肯定都能说得上话。于是就来到这边的展位,先问张三宝,这个中午有没有事。张三宝说没事。金毛儿就对他俩说,难得在县里凑一块儿,中午一起去吃个饭吧。张二迷糊一听金毛儿要请客,就知道中午又有酒喝,挺高兴,立刻就答应了。
这个中午,三个人从会场出来,张三宝把他俩领进街边的一个饺子馆儿。金毛儿进来一看,心里就有点儿打鼓。他本来想的是在街上随便找个小铺儿,吃点儿喝点儿也就行了,这时一见这饭馆儿的气派,担心身上带的钱不够。张三宝看出金毛儿的心思,一坐下就笑着说,这顿饭算我的,到县城来,哪能让你花钱,等以后我去东金旺,你再请我。金毛儿一听张三宝这么说,心里又不踏实了,这一下钱倒是省了,可本来的目的又达不到了。张二迷糊这时已急着喝酒,就冲金毛儿说,行啊,算谁的都一样,喝酒就行了。
金毛儿一听,这才不好再说别的了。
一边喝着酒,金毛儿想起管子的事,就问张三宝,能不能帮着找个嘴子。说着就从身拿出这个管子,让张三宝看。张三宝一看就笑了,说,县剧团要别的没有,这东西还不是现成的,这旁边就是文化馆,今天上午正有排练,我让他们送俩嘴子过来就是了。说着就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一会儿,一个年轻人就把嘴子送来了。金毛儿把嘴子安上,试着吹了吹,挺好。张三宝说,管子这东西好是好,也比唢呐有味儿,可就是声音太低沉,听着有点儿悲。这时三个人已不知不觉喝了一瓶白酒,张三宝也有了点酒意,就说,有个管子曲,叫《寿中寿》,你会吹吗。金毛儿一听乐了,说当然会,这是个常吹的曲子。一边说,就借着酒劲儿吹起来。正是饭口,饭馆儿里吃饭的人挺多,说说笑笑的也挺热闹。这时一听这边有人吹管子,还吹得挺悠扬,立刻都不说话了,扭过头来朝这边看。张三宝和张二迷糊一边喝着酒,也坐在旁边有滋有味儿地听着。但这饺子馆儿的老板懂行,听了两耳朵就听出毛病了。这个叫《寿中寿》的曲子节奏缓慢,也含着一种沧桑,其中还透出些悲凉,虽然好听,但是在白事儿上吹的,说白了是为死人“接三”吹的曲子。饺子馆儿的老板赶紧跑过来,急扯白脸地说,你们这是吃饭还是玩儿啊?要吃饭就好好儿吃,吃饱了想上哪儿玩儿上哪儿玩儿去,跑到我这饭馆儿吹死人“接三”的曲子,我这是做生意还是出殡啊?旁边吃饭的人里也有懂行的,已经不高兴了,嫌丧气,说这几个人肯定是喝大了,犯“二百五”。这时张三宝才醒悟过来。平时在这门口儿,本来都是半熟脸儿,赶紧向人家道歉,结了账就拉着他俩出来了。
事情到这儿,本来也就完了。金毛儿拿着这管子回来,一看金尾巴带着响器班儿的人去吃饭了,就在展位跟前坐下来。一个人正无聊,张伍村的村主任张大成刚在外面吃了饭,朝这边走过来。张伍村的槿麻产业这一上午宣传得很好,已经签了几个大订单,张大成挺高兴,这时一见金毛儿一个人坐在这儿,就笑着说,别闲着啊,接着吹!金毛儿最近经常去张伍村,让张大成带着去种槿麻的专业户学种植技术,已跟张大成混得很熟,这时又已经喝得晕晕乎乎,一听让他吹,也就拿出管子又吹起来。但这时,他的脑子还停留在刚才在饺子馆儿的《寿中寿》上,这一吹也就又吹起了《寿中寿》。他这里正悠悠扬扬地吹着,金尾巴几个人回来了。金尾巴这一上午本来就不情愿,心里憋着气,午饭伙食又差,是盒饭。金永年偏还说风凉话,说这盒饭又有菜,又有肉,要在村里可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金尾巴一听,把吃了一半的盒饭塞给身边的人,起身就出来了。这时带人回来,往展位跟前一坐,见金毛儿正闭着眼吹《寿中寿》,立刻拿出唢呐,使劲一挑就也跟着吹起来。如果说金毛儿吹这个《寿中寿》是酒后吹的,金尾巴这时就是成心了。他一边吹着又朝另几个人示意,这几个人明白他的意思,也就都抄起家伙跟着吹起来。登时,悠扬悲凉的《寿中寿》响彻展会大厅。
起初会场上的人都没在意,就知道梅姑镇这边的展位又开始演出了。但过了一会儿,就有人听出不对劲了,虽然吹得挺好听,可这是出大殡的曲子。于是都站得远远儿的,一边朝这边看着一边议论。这时副主任金友成已经急了,赶紧跑过来,比比划划地让金尾巴停下来。金尾巴只瞄他一眼,并没有要停的意思。这就不用说了,显然,这伙人吹这个《寿中寿》就是成心。金友成惹不起金尾巴,不敢过来硬拦,急得在旁边直跺脚。这时会场已经乱了,就是不懂这曲子的,让懂行的一说也明白了,一下都围过来,想看看这展位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张少山连呼哧带喘地跑过来。
张少山这一上午没在自己的展位跟前待着,借着农交会这机会,一直在会场的各个展位上转,一是想了解一下,看看别的乡镇都在干什么,二来也想寻找新的发展点,中午连饭也没顾去吃。正在会场上转着,就见镇文化站的老周跑过来,说马镇长正找他,让他赶紧去。张少山一听就知道有事,立刻跟着老周从会场出来。马镇长正站在会场外面的一棵白果树底下。马镇长这时已知道里面发生的事,但又不能直接进去。他作为副镇长,在这种场合一露面,闹的笑话就更大了,所以才让老周赶紧去找张少山。这时一见张少山来了,就脸色铁青地瞪着他问,你东金旺的这伙人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成心捣乱啊?
张少山一下让马镇长问懵了。
老周这才把里边的事对张少山说了。
张少山一听,转身噌地窜进去。来到展位跟前,金尾巴和金毛儿这伙人还在如醉如痴地吹着《寿中寿》。金友成一见张少山立刻迎过来说,哎呀主任,你可来了!
张少山朝四周看看问,二泉呢?
金友成说,这半天一直没见他。
正说着,二泉从外面回来了。二泉显然在会场外面就已听说这事了。他没看张少山,径直走过去,先夺下金尾巴的唢呐,又转身从金毛儿的手里拿过管子,这伙人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