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山没想到,本来让自己最发愁的几件事,来趟天津,轻而易举地就全解决了。
但回来的路上,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这吉祥物还是个问题。师父胡天雷建议弄个猪八戒,这主意肯定行,可总不能把这猪八戒直接弄过来。既然叫吉祥物,就不能太写实,不光简化,还要适当变形,要搞成个艺术形象,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了。
这时,张少山的心里又一动。能干的人,眼前就有一个。
张少山想起自己的老丈人张二迷糊。张二迷糊画门神财神已经画了这些年,还会画“字画儿”,如果让他给设计一下,肯定没问题。可问题是,眼下他正跟自己较劲,还不光是较劲,前几天连家里的锅都砸了,已经闹成这样,现在还怎么跟他张这个嘴?就算真张嘴了,张少山知道,凭他的脾气,也肯定是一拨愣脑袋说不管。可再想,除了这条路,又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张少山一边走着寻思,现在只能起飞智,想个特殊办法了。
这一想,心里突然就冒出个主意。
张少山没回村,直接奔县城来。路上先给张三宝打了个电话,两人约好,在县剧团门口见。赶到县城时,张三宝已经等在剧团门口。一见张少山行色匆匆地赶来,就说,我也该下班了,旁边有个小馆儿,去喝一杯吧。张少山说,不了,咱说完话,我还得赶回去,一会儿天就黑了。张三宝知道张少山刚从天津回来,这才问,什么事儿,这么急?
张少山埋怨说,你算把我坑苦了。
张三宝问,我怎么坑你了?
张少山哼一声说,你净给你二叔胡出主意!
张三宝明白了,张少山说的是自己给二叔出主意,让他在县城找个小门脸儿的事,于是说,我也就随口这么一说。张少山说,是啊,你随口一说,他可当真了!
张三宝说,他不一直就是这么个认实的脾气吗。
张少山说,可他这回认实,把家里的锅都给砸了!
张三宝一听闹这么大,忙问是怎么回事。张少山这才把前些天家里发生的事,跟张三宝简单说了。张三宝一听就笑起来,说,我这二叔啊,现在怎么这么大脾气了!
张少山说,问题是,他让我给他贷款,我上哪儿给他贷去?
张三宝说,这好办啊,你想唬弄他,还不好唬弄?
张少山这才说,我急着来找你,就是想商量个办法,你惹出的祸,你还得帮我搪啊。
接着,张少山就把镇里要举办第二届“幸福拱门文化节”,现在想用猪八戒当吉祥物的事,对张三宝说了。当初张少山曾跟张三宝说过,让他帮着在老戏里找一找,看能不能找个可以借鉴的人物,给张二迷糊重新想个财神的新形象。这时张三宝一听,要用猪八戒作这次文化节的吉祥物,立刻笑着连连点头说,好啊好好,这创意是谁想的?
张少山说,我师父胡天雷想的。
张三宝立刻乐了,说,你师父不愧是说相声的,这想法儿还真不错!
张少山说,不错是不错,可还得设计一下啊,总不能把这猪八戒直接搬过来。
张三宝这才明白了,张少山的意思,是想让张二迷糊再给设计一下这吉祥物。
张少山说,是啊,可你二叔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啊。
张三宝点头嗯一声说,没错儿,眼下他正在气头儿上,这事儿,他肯定不管。
又问张少山,你有主意了吗?
张少山说,刚才在路上,还真想出个主意,这才赶紧来找你。
张三宝说,说吧,我听听。
张少山就把自己想的主意说出来。
张三宝一听又乐了,一边摇着头说,姐夫啊,要不让你当村干部呢。
张少山眨着眼看看他,怎么?
张三宝说,幸亏你是个好人。
张少山嘁地说,你才刚知道啊,你姐早就说过,我本来就是好人。张三宝哼一声,又摇摇头,就冲你这一肚子鬼心眼儿,我二叔他们爷儿俩加在一块儿,也斗不过你啊!
说着,就掏出电话,又按成免提,按张少山说的给张二迷糊打过去。张二迷糊显然正吃饭,嘴里嚼着东西问,啥事儿。张三宝说,今天在县城的街上跑了一天,这会儿刚歇下来。
张二迷糊问,跑啥事儿了这是?
张三宝这才说,我姐夫昨天来了,一来就问,头些天托咐我的事办了没有。说着就叹了口气,唉,我还真给忘了,他一问才想起来,是托咐我帮着打听一下,这县城的街上有没有能租的门脸儿房,面积不要太大,可一定得是热闹地方,还得留得住人。
张二迷糊在电话里一听,明显来了兴趣,立刻说,是啊,你头些日子不是也给我出过这主意吗,要真能在县城的街上租个小门脸儿,以后我这点事也就不用再求人了。
张三宝说,对啊,我姐夫也这么说。
张二迷糊忙问,找得咋样?
张三宝嗨地一声说,要跟您说的就是这事儿,不好办。
张二迷糊问,咋不好办?
张三宝说,热闹地段的门脸儿房,倒是有,可租金太贵,便宜地方又明显不行。
张二迷糊在电话里没说话。
张三宝又说,刚才我姐夫又打来电话,一听是这个行情,立刻说,租金高也租,大不了他这村长不当了,出去打工,怎么说也能把这租金挣出来。
张二迷糊嗤地说,甭听那人的,他跟你吹气冒泡儿呢!
张三宝说,他就是这么说的。
张二迷糊沉了一下,那也不行,他这村长当得好好儿的,哪能说不干就不干了。
张三宝叹口气,你们爷儿俩啊,现在都绕住了,我看我姐夫,眼下比你还急呢!
张二迷糊哼一声,他要是真急,去镇里给我贷点儿款,不是都解决了?
张三宝扑哧一笑说,二叔啊,你以为银行是我姐夫开的?他是村长,不是银行的行长!
张二迷糊好像在电话里长出一口气,又沉一下说,这个,我当然知道,也真难为他了。
张少山一听张二迷糊是这个口气了,赶紧给张三宝做了个手势。张三宝又说了两句闲话,就把电话挂了。然后看看张少山,这回行了吧,是不是达到目的了?
张少山连连点头,行了行了,这一下,我回去就好说话了。
张少山告别了张三宝,立刻往回赶。事情一顺起来,也就事事都顺了,正在县城的街上走着,看见一辆张伍村的农用车。开车的叫张二愣子,是村主任张大成的堂弟,来县城是给一家酒楼送自己养的土鸡。张少山赶紧叫住他,上了他的车。这张二愣子知道张少山是东金旺的村主任,跟张大成的关系也挺好,就多跑了几步路,开着车直接把他送回村来。
张少山回来时,天还没黑透。在村口碰上刚从槿麻地回来的金毛儿。金毛儿还惦记着自己的笙,一见张少山是空着手回来的,看看他,想问,又没问出口。张少山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说,笙已经找人修了,可还得等几天,天津那边来人时,就给带过来。
金毛儿一听这才放心了,又说,刚才在地里,碰见二爷了。
金毛儿说的二爷,是指张二迷糊。
张少山问,哪儿碰见的?
金毛儿说,村东头,他说去西下洼子挖点儿马曲菜,这东西清火,你爱吃。
金毛儿是个透亮人,知道这点事虽然不大,但应该让张少山知道。这时说完,又看了张少山一眼,就扛着锄头回去了。张少山的心里热了一下。这时突然想起来,看来自己的女人偷拿那300块钱的事,张二迷糊还没发觉。如果这样,得赶紧给他放回去。
这一想,就急着朝家里走来。
麻脸女人正在灶屋拌马曲菜。马曲菜切了,再放了盐,点上一点儿醋,一屋里都弥散着一股苦涩的清香。抬头见张少山回来了,没说话,只是用两眼询问地看看张少山。张少山明白她的意思,立刻掏出钱塞在她手里,又小声问,他人呢?
麻脸女人朝东屋门挑一眼,小声说,先吃了,躺着呢。
说完去院里,给张少山打了一盆洗脸水。
张少山跟出来。
麻脸女人问,事儿,都挺顺?
张少山显得轻松了,一边用毛巾擦着脸说,是啊,挺顺,都办了。
麻脸女人又朝东屋看一眼说,下午三宝打来一个电话,爹接完了,看着挺高兴。
张少山回到屋里,坐在小桌跟前吃饭。跑了这一整天,这会儿还真饿了,又有自己爱吃的拌马曲菜,抓过一个两掺儿的大饽饽就狠吞虎咽地吃起来。
麻脸女人看看他,试探地问,今晚,还走吗?
张少山也看了女人一眼,说,不走了。
麻脸女人垂下眼。
张少山说,今天累了,一会儿早歇着吧,明儿一早,还有事要跟爹商量。
麻脸女人哦一声,就起身去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