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9月1日
開學了,我仍是六年級的班主任。當班主任一月有五塊錢的津貼,校長常常很隨意地更換。一學期一換。這次他沒換。
教室裏彌漫著一股口臭氣,學生娃剛從地裏拱出來,一個個土頭土臉的。過去,我曾強調過要洗臉,當學生了,要洗臉。可鄉下活太多,十幾歲的學生也算是半勞力了,忙了一夏天,整日在田裏撲騰,頭臉就顧不上了。頂多擦一把,馬馬虎虎。說也無用,這是一種習慣。我沒有強調刷牙,在鄉下,刷牙很奢侈。我也是在縣城上高中時才開始刷牙的。說心裏話,我如果有錢,會讓學生們都刷牙,一人發一套牙具,把牙刷得白白的,教室裏就不會有口臭氣了。可惜我沒錢。
這是頭一天,學生僅來了七七八八,不齊。看看地很髒。假期裏有人借教室辦酒宴,一地煙頭。房角裏淨是蜘蛛網。窗戶上還釘著隔年的塑料薄膜,爛了的塑料薄膜被剝蝕得像小孩尿布一樣。我吩咐學生們打掃衛生,學生說沒笤帚。就去找校長要笤帚。
校長室在東邊,門虛掩著。推開門,見校長光脊梁,在逮虱。
校長放下汗衣,忙淨手。而後問:“幹啥呢?文英。你幹啥呢,也不言聲?”
我說:“領笤帚呢。校長,我來領笤帚。”
校長說:“沒笤帚。今年經費緊張,沒錢買笤帚。”
我看著校長。校長身上沒多少肉,筋巴巴的,皺兒多。校長說:“將就吧。”
我回到教室,對學生們說:“散吧。明兒帶笤帚來。”
學生們就散了。
9月3日
今天正式上課。
我清點了人數,班裏有四十一個學生,空了三個位子。王小丟沒有來,王聚財沒有來,王大花也沒有來。
我問:“誰知道他們為啥沒來?”
同學們嚷嚷道:
“老師,王小丟他爹不讓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