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寬巷子

第八章 人情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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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鬟柳鬢哄如雷,說接城隍兩邊開。

不是阿娘能壯膽,怕看活鬼一群來。

――成都竹枝詞

那個暑假,我第一次到成都去看望父親。新津離成都三十多公裏,交通便利,每天有幾趟車來往,而我卻是一早走著去的。不是我有意要練腿健身什麽的,那時,我幾乎就沒有吃飽過,饑餓如影隨形,完全談不上這些,練腿健身類完全就是奢侈。之所以過走,是迫不得已。父親出事後,家裏經濟情況一落千丈,相當困難,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分花。我是沒有趕車的錢。

父親在我印象中幾近模糊,完全是概念中的,但有一種血緣的親和與吸引。父親1956年暑假回來探過一次親,那時我還是小學生。從此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年前他回到成都。原因是,他在北方那所大學被打成“漏網右派”不久,學校完成指標後,給他摘了“右派”帽子。本來,他業務能力強,學校要留他繼續工作,可是他負氣辭職回到成都。成都不歡迎他,沒有他的工作,唯一能提供給他工作的是,到搬運公司拉架架車,那是重體力勞動,於書生一個的他,近乎慢性自殺和自虐。在搬運公司那樣一個近乎勞改單位中,人數眾多,林林總總,形形色色,成分複雜。中有國民黨軍隊的將軍,有共產黨陣營中清理出去的人……比較起來,父親簡直就是其中的貧下農。真如古代哲學家老子言: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幸好父親進了這樣的搬運公司,不然,在以後的“**”中,他注定在劫難逃,說不定性命不保,是搬運公司讓他全身而退。

新津、成都雖然相距不遠,但父親母親從此雞犬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一直到改革開放之後,他們退休了才住到一起。期間,他們不相往來也不離婚,一任韶華流逝。我想,之所以如此,可能更多的是他們出於對我們當子女的――對他們四個兒女方方麵麵著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