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巷 又名,一代風流

二四 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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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日,罷工委員會正式宣布了對香港的封鎖已經取消。震動世界的省港大罷工進入了善後工作的階段。下午,陳文雄從茶館裏喝了茶回家。他踏著輕快的步子,吹著英國名曲《甜蜜的家》的口哨,走進了客廳。一看見楊承輝和李民天一人一個口琴,坐在那裏對吹,他就說:“哈羅,年輕人,別吹了。你們的調子已經過時了。聽見罷工委員會解散的消息沒有?”楊承輝說,“隻聽說結束,沒聽說解散。”陳文雄抖了抖他那件又窄又長的白色外衣,說:“結束——解散,半斤——八兩。我早幾個月就看出這個下場了,你們都不信!”那兩個年輕人不理他,又吹起口琴來。他對他們擺手道:“好了,好了,別吹了。我今天要在這裏宣布一個更加驚人的消息!承輝,你去把何守仁、周榕、周炳叫來;小天,你上去把文娣、文婕、文婷、周泉她幾個請下來。人一到齊我就宣布,快去!”兩個年輕人把口琴放在口袋裏,就走出了客廳。

那一天,三家巷多了兩個從農村來的客人,一個十八歲的姑娘和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他們是胡杏的大姐和大哥,一個叫胡柳,一個叫胡樹,當天一早從南海縣震南村步行四十裏路來省城看他們的妹妹,還挑了兩盒香蕉、柿子、糯米、白菜幹之類的禮物來送給他們的二姑和二姑爹。何守義的親生母親大奶奶何胡氏款待了這一雙侄男侄女,讓他們跟阿笑、阿蘋、阿貴、胡杏一道吃了中飯。吃過飯,胡杏把他們帶回下房,看看旁邊沒人,就抱著她大姐胡柳哭起來。胡柳也哭,胡樹也哭。大家都不敢哭出聲來,隻是咬緊牙齒,嗚嗚咽咽,淒淒切切地哭。哭了半個時辰,胡杏才訴起在何家受盡虐待、欺負的苦楚來。又說了半個時辰,胡柳聽著隻是搖頭。後來胡柳怕主人家見怪,就攔住她道:“好了,別盡說這些了,說些好玩兒的吧。說些省城的見識吧!”於是胡杏又告訴她哥哥跟姐姐省城的許多新鮮事情,把那兩個鄉下人聽得直眨眼。她又帶他們到何家各處看了一遍。在客廳裏,胡樹坐在地上,對他大姐說:“人家說震南村有一半是咱二姑爹的,怪不得他家這麽有錢。他這裏的地比咱們的床還要幹淨多了呢!”胡柳敲了他一記腦殼說:“少多嘴!”後來,胡杏又帶他們出門外去看那棵白蘭花,並且介紹道:“這是咱們那高大的周炳哥哥種的,我也幫了手。他說種這棵樹是紀念一個姐姐。那個姐姐死了,是個美人兒。你看咱這哥哥傻不傻?”胡柳一聽見周炳的名字,臉就羞得通紅,她強作鎮定地說:“那是他好情意。他怎麽樣,還是小時候那麽俊,那麽好玩麽?他幫你麽?”胡杏說,“對!他比小時更漂亮,更和氣。人家說他越發傻了,倒長得有屋簷那麽高。他的媽媽叫周媽,這兩個人哪,我敢賭咒,是全省城最好的兩個人!”說完,她又帶他們去看周媽。這時候,周炳因為何守仁替他說情,已經恢複了學籍,正在念高中一年級了。不過,他自己並不知道是誰說的情。他隻知道他二哥周榕替他奔走,給他學費,此外全不知道。至於這裏麵還有陳文娣的一份活動,還有何守仁的交換條件,他更加想不到了。這天因為是星期日,整天沒有課,閑在家裏。他和周媽一道接待了這幾位小客人。盡管胡柳小時候跟周炳很熟,整天笑、罵、打、鬧,哥哥前、哥哥後的,如今過了五、六年,大了,就矜持起來,隻是低著頭,紅著臉,不和周炳多說話。楊承輝來叫的時候,他們大家都在周媽的後房裏談得正好,隻有周榕跟著楊家表兄弟走過陳家客廳這邊來。